当时吴熊进实验田区工作,还是黄午做的担保和推荐人。
谢时听着心情愈发沉重,等到了吴熊家中,见到床板上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和旁边眼睛通红的年轻妇人和老妇人,更是宛若心口堵着一口气。
吴家女眷见到谢时,上前给谢时行礼,那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哭着哀求道:“求求官人救救我家吴哥儿,求求官人了!”说着说着就要给谢时跪下,谢时赶紧上前搀扶起老人家,又让人去将吴家娘子扶起来,安抚她们道:“吴老夫人和吴娘子请放心,吴熊是为我做事而受伤,我自当竭尽全力救治。”
谢时探视完伤患,让黄午先给吴家发放补偿金,免得吴家家中顶梁柱倒下了,家中女眷揭不开锅。待出了屋,很快便招来王甲,低声吩咐:“你速去岑家的酿酒坊,告诉他们,取最烈的烧酒,按照两瓶烈酒蒸至只剩下一瓶的量这个标准,入蒸馏瓶再蒸上几回,这样回蒸的烈酒,至少需要五盅,事关吴熊性命,越快越好。”
谢时同酒坊要的东西其实就是酒精,若要救治吴熊,当前最要紧也是谢时唯一拿得出手的法子,就是先对伤口进行消毒。从医学上讲,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便能起到消毒杀菌的作用,据他所知,岑家酒坊最高等级的烈酒至少有五十度,再蒸馏萃取一回,堪堪能达到酒精杀菌的效果。
他顾不得chu理那些贼人,一心只想着救人。幸好岑羽交代过酒坊的管事,若是谢公子有吩咐,工坊当以谢公子的意愿为先,在酒坊的全力配合下,谢时傍晚便先拿到了酒坊蒸馏的第一瓶酒精,谢时简单用蛇麻花也就是酒花大致测了一下酒精度数后,便拿着它和事先准备好的纱布再次回到了吴熊家中。
吴家女眷正为吴熊擦拭身体和喂汤,一见谢时来了,忙迎上来,“官人,您可是有救我家吴哥儿的办法了?”
谢时虽然心里没底,但出口的声音却沉稳有力,“试试吧。”
挥退左右,只留下王甲在一旁协助,谢时上前解开吴熊的伤口chu,那chu血肉模糊,皮肉翻开,糜烂不已,上面还糊着老大夫给上的草药,瞧着有些渗人,且气味催人呕。王甲见此,主动请缨道:“主子,让属下来吧。”
谢时神色不变,如同蝶翼的眼睫上下翻飞了好几下,才轻声道:“无碍,酒精给我,你按住他。”待会用匕首割肉和用酒精冲洗伤口的时候,那可不是一般的疼痛。果然等谢时用火消毒过的刀子清理糜烂的伤口,即便是昏迷中的吴熊也挣扎起来,可惜被王甲牢牢按住不能动弹。
特意寻来的小巧匕首在谢时手中被施展得灵巧速度,他的动作很快,用刀也没有造成太多伤口,很快腐肉便被一一割去,后用酒精反复冲洗伤患chu,确保杀菌效果,一切作罢,谢时又用同样在滚水消毒过的干净纱布包扎伤口。
见谢时还要用酒精替吴熊擦拭身体,一旁的王甲彻底坐不住了,直接接过这等粗活,好在谢时也有自知之明,对比了两人体型,深感自己可能没法翻动吴熊这等壮汉便作罢。
谢时神色复杂,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也非法行医了一回,至于病患能不能活下来,端看他的运气了。
谢时在吴熊家一直待到夜里,直到确认了他的气息稳定下来,且没有出现大出血情况,甚至烧有了退下去的趋势,才离开去了田庄属于他的别院chu住下。临走前,他留下一个书院自制的温度计,交代吴家女眷夜里守夜的时候,注意吴熊的温度,若是再烧起来,则速速去别院叫他。
主仆二人离开吴家,谢时没有上马车,而是深呼女干一口夏夜的空气,慢慢往别院踱去。夜里寂静,田庄唯有蝉鸣蛙叫,时不时伴随着几声犬吠和幼童的咳声。
“有什么想问的,说吧,看你憋了一晚上了。”谢时的声音淡淡传来。
王甲神色一顿,斟酌了一番,才问道:“属下只是对主子用匕首的熟练度感到有些讶异。”谢时那一手,毫不夸张地说,不输甲卫中使匕首的好手。
“这有什么,庖厨嘛,终日跟各种刀
打交道,哪能不熟练,听过庖丁解牛吗?我还能用小刀在瓜果上雕龙凤呢,只是切除一些腐肉而已,对于你家主子来说,只是洒洒水啦。”青年轻笑从容的声音传来。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但王甲想起方才主子下刀时的淡漠神情,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最终也未多问什么。这一夜谢时夕食都没吃,只喝了几口汤,便合衣在别院歇下了。
可喜可贺,吴熊夜里没有复烧,更加喜人的是,一夜过去,吴熊的高热奇迹般地降了下来,甚至苏醒过来,能够自主喝下一些粥水。谢时再次踏入吴家家中时,吴家女眷们简直把他当做了下凡的神仙,恨不得将他供起来,在大夫手里束手无策只能等死的人,经过谢大官人医治,竟然第二日便苏醒过来,这是何等仙法!
第120章
昨日同样在别院下榻的老大夫听闻这消息,也赶了过来,边围观谢时给吴熊再次用酒精消毒和换纱布,边啧啧称奇,“官人,您真的只用了这烧酒清洗了伤口?老夫从医这么多年,从未听闻烧酒能治病啊!”话到此chu,老大夫不免被吴家女眷所念叨的“神仙之说”给传染了,悄声问道:“您真的没施那什么仙法?”
谢时的脸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此时尚有心思笑着解释:“不是烧酒,是将烧酒再次蒸过得到的高浓度酒,我将它命名为酒精。不过切记,萃取过后的酒精人是万万不能喝的,喝了阎王爷便要来收人了,但是若用来清洗破损伤口chu,却能对伤患chu起到杀菌消毒,防止病菌感染的奇效。这绝对不是什么仙法,老先生,要相信科学啊。”
不信邪的老大夫又缠着谢时问了“何为病菌,何为感染”,谢时不是医学生,回答的都很浅显,那老大夫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抚着长须,一脸神往,“原来这世上竟是有无chu不在的病菌嘛?一旦凡人的皮肤被划破,病菌便会侵入伤患chu腐蚀人体,这病菌竟是于无形之中夺人性命……”
老大夫正想拉着谢时谈上个三天三夜的病理之学,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王甲往外一站,呵道:“何人在外喧哗?”
黄午点了点跟前的人,小声怒骂道:“你可把我害惨了!”而后赶紧从屋外躬身小跑进屋告罪,“请官人恕罪,外头闹起来,是因为有农户想替郭老七求情,小的这就将人赶走。”郭老七就是昨日那个勾结外人来犯的农户。
“且慢,”黄午听见谢时的话,脚下一顿,又折返回来,殷勤请示道:“官人您请吩咐。”
“黄午,外头那人求情说了什么?”谢时想起昨日听到的忏悔之言,还是多问了一句。
黄午挠了挠头,到底不敢隐瞒,如实道来,“那是郭老七的邻居,他说郭老七家中唯一的小儿近来患了重病,反复治不好,花光了家里的银子买药,还同亲朋好友借钱,他这次恐怕是走投无路之下,为了筹钱给小儿治病,才鬼迷心窍收了钱财,犯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希望官人您看在小儿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邻居是个跛脚的汉子,从前颇受郭老七照应,这次听闻郭老七被庄主的事情,气愤之下,也疑惑不解,想了一晚上,还是出于平日里的情义,想要为他说情几句,起码求庄主留他性命,否则郭家小儿也无人照应。
谢时顿住了,望向黄午,淡淡质问:“我记得郭老七的契书还在我这,我规定了庄里人看病是免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