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抬起头去看周殷。
郭侍卫的细节他暂时无暇细想,他想到的只是,刚刚这个人是如何看自己的?他把人手派出去围捕自己,自己却忽然独身回转,外无护卫倚仗,内有叵测之人,他竟有这个定力一动不动地与他周旋,任他来来回回背对他拿东西。
孔捷女干了女干鼻子,告诉自己不许负气,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他撩开下摆,原地跪下去,“公爷,此事是属下自作聪明,想着禁地不许外人进入,但守卫应该无妨,便请郭侍卫帮拿一件东西,打算用完即还。从头到尾实无别意,只是想要送公爷一样礼物暂排苦思。”
成国公冷冷地看他:“是公主的意思?”
孔捷一顿,迎着他的目光,咬紧牙关:“不,是我自作主张。”
那位妖艳又精致的太常令倒是投来了目光。
孔捷:“公爷,今日事是我冒犯,属下愿意受罚,但是您说的侍卫手足发红呕吐不止,非鬼魂滔天怨念不可为,安平王生前光风霁月,死后也不会是作祟之鬼,他如今这样怕是有别的缘故……”
“你说什么?”
“属下说,郭侍卫如此怕是有别的缘故,我愿将功赎罪。”
“上一句。”
国公爷似乎漫不经心。
孔捷不疑有他:“安平王死后也不是作祟之鬼。”
一瞬间,周殷的表情变得极其的难看,他几乎蔑视着开口:“你以为禁地里关的是谁?”
孔捷看着周殷忽然冷下来的脸,一时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
那里面的,似乎……并不是安平王。
太常令双手抱臂,好心为他解惑了:“国公府的禁地,乃告慰谷口战场亡魂的法阵,你让人拿的东西,是当年死者的遗物,”说罢,他眼梢飞挑,直接朝国公爷道,“公爷,此人惊动亡灵应予祭祀,是留不得了。”
孔捷瞠目,忍不住为自己辩白:“属下是有错,可也罪不至死罢?”
“把孔捷一党投入禁地。”
周殷打断他的话,径直从他的卧榻上起身,茶白灯影之下,他墨色身形修拔而冷漠:“自己惹的事情自己担,留不留你,去问问那些亡魂罢。”
第19章禁地(1)
国公府,禁地。
“哐哐哐”的拍门声不死心地持续着,王朴可怜兮兮地求着饶,孔捷看着他这样,也不知说些什么好,默默抱着手臂和黄大仙并肩看着禁地里黑黢黢的阴影。
此chu没有一盏灯,今夜连月亮都隐没在云层中,孔捷的脚下自院门延伸出一条笔直的青石道,一直延展到不远chu巍峨典雅的宫室,不同于府外的辉煌清美,这里的宫室规制虽大,但造型却十分怪异萧索,宫门上方悬着无字的匾额,四方门窗紧闭,无人打扫的落叶在院中铺出厚厚的一层,夜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这比自己神识闯入时看到的还冷还阴森,孔捷搓了搓手臂,头对黄大仙:“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黄大仙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烛照的灯影在红墙外频频地闪动,那是太常寺的官员正在修补院外的符咒印纸,三个最后压阵的人经过大门,其中一人道:“什么都敢乱动,还以为他们死定了。”
“我听到太常令喊其中一个叫师兄,听着好像是一个师门的。”
“老大是想拿主犯开刀吧,公爷不信这个,一股脑把人都扔进来,说看他们自己造化。”
孔捷耳聪目明,闻言看了黄大仙一眼:“怎么?你认识那个太常令?”
黄大仙失笑:“他是我师弟,叫韩沐。”
孔捷恍然:“哦!所以你说的功成名就,原来是他!”
黄大仙汗颜,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他天资比我高,家中也利害,我比不了。”
孔捷想起刚刚惊鸿一瞥,那位太常令面庞白皙耀眼,长相阴柔出众,真是张扬得意好颜
色,跟眼前这个胡子拉擦潦倒落魄的中年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任谁也不会把他俩联系起来,“你们师门还挺利害。”
院外那红烛灯影飞速地在院门外闪了闪,看来是太常寺检查完毕,快速离开了,王朴求助无果,终于不再敲了,这禁地本就安静,他忽然不制造噪音,一时间感觉还挺吓人的,孔捷回头,只见王朴窝窝囊囊凑上来,搭话:“咱们会关多久啊?”
黄大仙:“没听外面说嚒,至少一夜罢。”
王朴看着孔捷:“郭兴真的特别惨,黄昏的时候突然发病,浑身抽搐,我不敢不说。”
孔捷点点头,夜色中的表情有些冷淡:他相信王朴是因为真的吓坏了才一五一十把一切吐出来,所以呢?
王朴掩面,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个啥了,向前走出几步,哐当朝着宫殿跪下,三跪九拜:“安平王,求您不要害我们,您生前是人杰死后是鬼雄,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千万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一般计较!”
孔捷:……
“那个……”孔捷好心打断他:“你可能拜错了。”
黄大仙转过头来,流露不解的目光。
孔捷有些难以启齿地挠了挠后脑勺,又指了指外面,“我刚才听太常令和国公爷的意思,说这个葬的并不是安平王,是我搞错了,这里镇的是谷口战场的亡魂。”
原本还懒唧唧的黄大仙陡然间睁大了眼睛,浑身都绷紧了:“这里?”
他就是吃鬼神饭的,当然对鬼神的危险程度十分敏感。
王朴也愣住,看了看黄大仙又看孔捷,瑟瑟问:“谷口战场是什么?”
孔捷:……
孔捷露出“你不是吧?”的表情,心说你家公爷一战定鼎的辉煌战役你都不知道吗?“府上的书你都没看过?”
王朴:“什么书?”
孔捷:“就是门客屋里书柜上放的书啊,历数成国公功绩的。”
王朴一脸茫然。
“好吧,”孔捷想了想,自己屋里那些未必是府上刊印的,也有可能是原身主人自己收集的,他摆手:“没什么,忘了它吧,总之我想说,鬼怪祟人不是直接给你一刀,他们都是玩慢功的,一般要数日和数月才能体现在活人的身上。”
“骗谁啊!”
王朴直皱眉头:“那郭兴这种是怎么回事?”
“笨!”
孔捷哼了两声,“那就是遇到例外了呗,这里的鬼比寻常的鬼利害。我再问你,哪种人变成的鬼最利害?”
黄大仙不知不觉中离开了他俩,绕着回廊穿堂勘察起法阵符咒。
王朴站在门口要疯了,瞪着孔捷质问:“您现在是在教学吗?这我怎么会知道!”
孔捷嘿嘿嘿地笑了,“死前遭受急剧痛苦的人变成的鬼最厉害,死前越痛苦,他们阴界积攒的力量便越强,怨气便也最足,谷口战场十三万亡魂,他们都是被活埋的。”
夜风穿堂,刚好卷着落叶尖啸而来,王朴一声惨叫,直接抱头蹲在了地上。
黄大仙听到惨叫声还以为怎么了,一路小跑回来,一见就是王朴哇哇乱叫地蹲在墙角求神告佛,孔捷站在他不远chu捂着肚子憋笑,乐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在凶宅里心还这么大,黄大仙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