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方一连串说了太多，古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从那句话开始回。
低着头，视线扫过雷恩那一头过于闪耀的金发，以及那相较于常人而言算得上是高大的骨架轮廓，古塔试探性地问道：“你的爷爷，是雷顿大叔？”
“大叔？”雷恩微微一愣，随后便有些忍俊不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爷爷还是老样子啊，不喜欢别人把他看成老头子。”
爽朗的高分贝笑声，让古塔不自觉地捂住了耳朵。
喂，你这到底是笑声还是咆哮？
这音量也太大了点吧！
但总而言之，两人也算是彼此打过了招呼。
随便攀谈了几句雷顿大叔的近况，古塔随手指了指雷恩身后有些碎裂的大锤，“你最好换个锤头，否则第三轮打到一半武器没了，就成笑话了。”
“先不说锤头的问题……”
雷恩挠了挠脸颊，有些好奇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晋级了？”
以他对古塔这几天的了解，对方貌似不是个会刻意关注对手和晋级名单的人。
“虽然你这家伙看着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但是强弱什么的，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股滂湃的能量，我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
“没什么大变故的话，你混个晋级问题还是不大的。”
其实古塔第一句话本来想说病死鬼的，但想想不太礼貌，就换了个用词。
“龙力使？”他指了指雷恩的心脏位置。
“嘿嘿，被看出来了啊？”雷恩挠了挠自己的金色碎发，有些不好意思。
相比于常规猎人，龙力使在大家都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凭借着体内龙玉或者宝玉的力量，往往比其他同龄人都要强上不少。
尤其是使用天灾级以上核心的龙力使，就更是如此了。
虽然无法完全代替天灾领域掌握的【极意】，但也不是天灾以下的真气能够比拟的。
“不过……”视线扫过雷恩全身，尤其在他那副堪称骨瘦形销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古塔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你和你的核心，看样子不太契合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雷恩的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叹了口气便光棍地承认了这一点。
“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和我体内的宝玉，从一开始就不太对付。”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始终在抗拒，那股和能量一起传递过来的狂暴怒气，还是单纯就是相性不好的缘故，在成为龙力使的这半年里，我身上大半的生命力都被那混蛋核心吸走了。”
“我以前其实还挺壮实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看着自己发白的骨节，以及褶皱的仿佛老年人一般的皮肤，雷恩憨厚地笑了笑。
然后下一秒就咳出了一大块血块。
古塔的表情都骤然一变。
生命力的流失，影响到的可不单单只是寿命。
如果不及时补充回来，甚至就连体内的各种脏器都会出现病变。
结果就会变成像雷恩这样，说不了几句话便开始咳血。
但除非是拥有像【吞元】这样的能够肆意夺取别人生命力的能力，又或者是服用类似于生命之花的珍贵药物，否则所谓的补充生命力，基本上也就停留在口头上而已。
绝大多数生命力持续流失的人，基本上都注定是死路一条。
因此对于雷恩那一脸仿佛在说别人的轻松表情，古塔说实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没有人会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雷恩也不会例外。
只不过相比于绝望，他选择了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古塔又着实有些难以开口。
没有真正面临个中绝境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劝慰别人呢？
雷恩不是傻子，看着古塔那一脸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也知道他此刻心里大致在想些什么。
低头笑了笑，他看向远处起伏不定的海面，故作轻松地说道：
“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我可怜……现在这个结果，我在植入那颗宝玉之前，就已经有过预计了。”
“什么意思？”古塔疑惑地看向对方。
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雷恩慢慢解释道：“我并不是这颗天灾级别宝玉的第一任主人，真要算起来的话，我大概是第三还是第四任。”
“在植入这颗宝玉以后，我的前辈们没有一个挺过半年的，几乎都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抽干净了生命力，最终因为寿命不够相继自然死亡，其中甚至还包括一名龙人。”
这话听得古塔的嘴角都微微一抽。
最为长寿种的龙人族都能在半年里被洗干净生命力，这事情多少有些离谱。
“因为这个原因，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申请植入这颗天灾级别的宝玉，它也一直被保存在【魔导】猎团的核心实验室里。”
直属于古龙团序列2【龙魔导】丽娜的【魔导】猎团，是【龙力使】这项技术的发明者，也是唯一能够进行这项移植手术的分支机构。
当然，古塔怀疑那个【黎明卿】波多尔多应该也能做到，毕竟这家伙连“夺舍”这种事情都能实现。
“我是首次挺过半年的人，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一个幸运儿了，为此丽娜大人还特别向古龙团申请，将我加入了预备役的种子名单。”
“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的帮助，光靠我自己，恐怕直到我寿命耗尽也没希望进名单，毕竟人人都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不过说到底，我也只是无法生根发芽的种子罢了，最后这个位置也确实恰如其分。”雷恩自嘲地笑了笑，手掌不动声色地拂去了嘴角的血迹。
“我无法理解。”
大致明白是什么情况的古塔，很快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你明知道这块宝玉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还要选择去移植它？”
“变强的方式多的是，何必主动往死路上撞？”
对于这个问题，雷恩并不意外，却在随后说出了貌似有些无关的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吗，古塔……这颗宝玉，我是亲眼看着它从怪物的胸口被掏出来的。”
“在大约十二年前，被我所尊敬、憧憬的那位大人，【圣童子】童虎最后的关门弟子”
“【辉光之枪】凯修斯大人”
……
第七十八章 等等……那真的是泥巴吧？我为什闻到了一股狗屎的……
凯修斯。
突兀地从刚认识的雷恩口中，听到这个无比熟悉，但又好似早已远去的名字，饶是古塔都难得陷入了呆滞之中。
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强行稳住不断泛起涟漪的眸子，他看着一点不意外自己反应的雷恩，耐心等待着他之后的解释。
“我后来听说了，在凯修斯大人生命的最后，是你们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
“说实话，我略微有些羡慕。”真诚地看着古塔，雷恩带着怀念又感慨的语气说道。
“能详细说说吗？关于你口中提到的十二年前那件事……”
“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点了点头，雷恩仰着脸，似叹息又似感慨。
“那是我第一次和凯修斯大人的相遇，也是最后一次。”
……
十二年前
坦坦村，某个临近雪山的小型据点。
在大雪纷飞的冬季，迎来了两个背着厚重行囊的旅人。
不，准确来讲，应该称之为……猎人。
无论是黑发青年腰间佩戴着的两把双刀，还是另一名金发青年背在身后的大盾和长枪，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威泽特，我再重复一遍，我才是队长，懂？”青年一个劲地在同伴的耳边反复嘟囔着些什么，但从对方一脸无动于衷表情上可以看出，后者压根就没有理会的兴趣。
“莫西莫西，威泽特先生？你是在无视我吗？”
“你是在无视我对吧……呐~呐？”
金发青年一副小孩子气地围着同伴，试图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额角青筋依次暴起，到底还是忍无可忍的威泽特，一拳砸在正视图做鬼脸的青年脸上，将其整个人都打飞了两米远。
“凯修斯，你要是有这个精力，不如多放在任务的前期准备上。”
“但凡你没搞错任务地点，没有拿错地图，我们也不至于在雪山里迷路！”
呻吟着从雪堆里爬起，被称之为凯修斯的青年，一脸悻悻然地闭上了骂骂咧咧的嘴巴。
“大哥哥，你们是猎人吗？”某个正和小伙伴打着雪仗，约莫三四岁的金发小男孩，蹲在某个临时搭建的掩体后，流着鼻涕看向两人。
“嘛，猎人这个称谓还是太宽泛了一些，你可以叫本大爷……”
没等凯修斯自吹自擂起来，边上的威泽特便率先开了口：“是的，我们是猎人。”
直接堵死了凯修斯的后半句话。
“哇~是猎人诶！”圆滚滚的小眼睛里冒出大量崇拜的星星，小男孩兴奋地站起身，却在随后被伙伴们疯狂集火，瞬间化作了一团雪人。
“……”无论是凯修斯还是威泽特，对于眼前这一幕都有些忍俊不禁。
像小狗一般抖擞身体，将身上雪块甩落，小男孩浑不在意地朝着身后的伙伴们大声喊道：“大家，快来啊，是传说中的猎人！”
额……传说中……
凯修斯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虽然他挺喜欢被人崇拜的感觉，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上升到传说这么离谱的程度吧？
这个村子蔽塞的程度有些离谱啊……
很快，一群小萝卜头便簇拥到了两人的身边，开始杂七杂八地问起来。
“呐呐，猎人哥哥，你们平时狩猎的都是什么怪物啊？”
“听说怪物能一口吞下去四五个人，是真的吗？”
“大哥哥，你身后的那个长长的东西是什么啊，是武器吗？”
杂七杂八的问题，让凯修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相比较之下，边上的威泽特则要镇定多了。
他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仿佛木头人一般，很快孩子们也就不再纠缠他，转而全都扑向了一看就很好说话的凯修斯。
“嘛，怎么说呢，怪物也有很多种。”
“还有就是……”
“小鬼，快把你爪子从我装备上挪开！”
气呼呼地瞅着身后，某个正用脏乎乎的小泥手，摸着自己心爱长枪的小屁孩，凯修斯忍无可忍地说道：
“你当我没看见你之前在玩泥巴？”
“等等……那真的是泥巴吧？我为什闻到了一股狗屎的……”
“槽！！！”
……
晚些时候，一脸怨念的凯修斯，以及老神在在的威泽特，被这里的村长一起请进了村子里唯一的待客室。
围坐在泛着红光的炉子边，今年不知道多少岁，但是绝对已经老眼昏花的老村长，一边使劲地将脑袋凑近，看着炉子上吊着的汤锅，一边颤颤巍巍地往里面丢着貌似是调味料的草根一样的东西。
说实话，边上的凯修斯看得着实有些心慌。
这位老村长，刚才就差把自己的脑袋一起放进汤里了，要不是他反应的快，及时拉住，现在多半已经可以开始考虑明天吃席的问题了。
“那个……老村长，我们其实真不饿，晚点吃也不要紧。”胆战心惊地将老村长拉远了那锅滚烫无比的豆腐汤，凯修斯垮着脸说道。
边上的威泽特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挠了挠早就没剩几根毛的光秃秃的脑门，老村长总算没再坚持，转而盘腿坐下。
“穷苦地方，没什么吃的，两位贵客还请见谅啊。”
“您客气了，这大雪天的，能有个热乎的汤，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前脚刚说着“自己不饿”，后脚就自来熟地给自己盛了碗豆腐汤的凯修斯，小口喝着手里捧着的热豆腐汤，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然后不自觉地离面前的炉子更近了些。
在这种天气的雪山中迷路了整整两天，鬼知道他们经历了些什么。
最极限的时候，他甚至还考虑过去啃树皮，可惜最后发现他连树皮都啃不动。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导致什么东西都硬的跟石头似的。
“哈哈哈，两位能满意那是最好的。”老村长长的白色眉毛一阵抖动，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这个年纪，还能有这种音量，着实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说真的，这个村子的人是不是嗓门都特别大？
刚才门口那个小屁孩声音也大得离谱。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一旁的威泽特却是突然开口了。
“老村长，您是有事情想问我们吧？”
虽然为人比较木讷，但是威泽特本人的观察力还是不错的，因此也能大致看出村长脸上有些犹豫的表情。
垂着枯瘦的双手，老村长点了点头，随后解释了起来。
“前阵子，我们村子接连好几个负责打猎的年轻人，都在附近的雪杉林一带莫名失踪了。”
“有人在附近发现了类似雪狮子的脚印，但考虑到失踪的人里还有一位刚退休不久的资深猎人，所以我们怀疑是不是有变异或者二名的雪狮子王来到了这里，当时也是向附近的公会提交了救援申请。”
说着说着，老村长愁眉苦脸地看了眼两人，“但转眼已经过去快一周了，我们依然没能等到公会的来人……老头子本以为两位是赶来处理此事的猎人，但现在看来，应该也不是。”
说完这些，老村长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片雪杉林是村子最重要的食物来源，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老头子也不敢让村里人再靠近那里。”
“但是这个天气一直这么下去，村子里的食物储备眼看着也要快耗尽了，着实让人有些发愁。”
凯修斯和威泽特对视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快，一脸兴奋地凯修斯，将手中舔地快反光的汤碗放下，拍着胸脯说道：“村长，这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好歹受了您照顾，这点小事不成问题。”
“我们怎么说也是五星猎人，雪狮子什么的，哪怕是二名个体，也绝对不在话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