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怕……

衣衫褴褛地坐在草地上，伊谛普斯呆呆的看着眼前把玩着自己面具的女孩，满脸都写着震撼。

隐藏在这只未知生物娇小外表下的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怪力。在听到她说要揪掉我面具的时候，我本能的想要逃跑，却被她用一只手按在了地上。

是的，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被这只女性外表的未知生物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和隐藏精灵耳朵一样，我同样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精灵法印的能力。就在我还在原地纠结‘不用法印暴露耳朵，想藏耳朵就要暴露法印’的问题时，如同野兽一般明快的女孩已经一把揪掉了我的面具，对着我的真容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是的，女孩没有对我的精灵耳朵感到任何惊讶，只是冲我单纯的笑着——浑然不顾我还被她压在身下的事实。

那顶沉重的金属王冠完全经受不住女孩这般活泼的摇头晃脑，随着一阵叮当作响，王冠也随着重力滚落在地，随之展露出的一物令我不禁一愣。

那是一对小巧的角。

和牛角不同，很秀气，角的弧度弯弯的，甚至不带一丝攻击性，倒像是奇怪的店中人类为了可爱才戴上的玩意。

她是……

“山、山羊人？”

“扑哧。”

显然被伊谛普斯脑袋短路说出来的话气乐了，女孩明亮的双眸盯住了他的耳朵：

“那你又是什么？兔子人？”

“……我叫伊谛普斯。”

“西卡莉，叫我西卡莉就好。”

————————————————————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与刚刚沉闷的要死的气氛不同的是，现在的石头上多挤了一只笑容带着太阳气味、气质中都充满灿烂与积极的女孩。

在不使用精灵法印的情况下，伊谛普斯没法赶她走。但他自己又莫名不想离开。一来二去，二人就像这样沉默着坐在一块石头上。

当然，与外表开朗、内心却比谁都要沉寂的伊谛普斯不同，来头神秘的西卡莉小姐可是表里如一的好动派。刚老实了没一会儿，她就兴冲冲地跳到了伊谛普斯面前：

“那就说回刚刚那个问题吧，摘下面具的伊谛普斯哟，你在烦恼什么？”

“……”

手指因为女孩过于确信的语气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伊谛普斯本能地躲在了自己的演技下面：

“没有什么呀，是你多想了——唔？”

白嫩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按在了伊谛普斯的嘴唇上，即使摘去了王冠，名为西卡莉的女孩身上仍然拥有一股领袖般的气势——略带强硬却绝不令人生厌：

“不要否认我的判断，伊谛普斯。你的面具已被我亲手摘下，从现在开始，你要以真正的自己与我交谈。”

真正的……自己？

嘴角习惯性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伊谛普斯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笑容灿烂，完全不搀一点杂质。

她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不是温柔的那种，而是更为元气、更为积极向上的。

就像飞蛾会本能的靠近火光一样，像她这样闪耀着独特光彩的存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们簇拥称赞的存在。

她的人生一定满是彩色。

……没错，就和我是两个极端。

刚刚无意识地想要终结自己的性命的行为与眼前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伊谛普斯心中突然生出对自己的无尽厌恶感。

既然自己无法爬出泥潭，就拼命地想要将岸上的人也拽下去。

这种被人类称为【嫉妒】而鄙弃的感情，想不到也有出现在我身上的一天。

……那就都告诉她吧。

带着自我厌恶、嫉妒，甚至那丝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对自己无法达到的美好的向往，伊谛普斯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后，他开始为她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

连伊谛普斯自己都不敢相信，从未敞开过心扉的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奇奇怪怪的陌生人展露出真正的面目。

诡异环境的压迫，即使努力挣扎最终也是一片徒劳，还有内心最令人恐惧的虚无感……伴随着言语的讲述，他将这些都讲给了她听。

而古怪的西卡莉小姐听的也出乎意料的认真，本以为她会在听到一半时就因为无聊和阴沉而偷偷跑掉，可直到收尾的部分，她还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事情就是这样。”

说到最后，伊谛普斯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手心。良好的视力明明能够轻易看清上面的纹路，感知中却是一片绵延无边的黑暗：

“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诞生的目的都有可能是被人设计好的。即使活着——”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为你赋予意义吧。”

“？”

因女孩莫名低沉的语气愣了一下，伊谛普斯下意识侧过头，却正好看到一张故作高深的蠢脸：

“无法找寻到自己意义的伊谛普斯哟，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你的真身其实是……是深渊魔神……马、马库斯……哎呀~要大声说出这种话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诶……”

她、她这是把我刚刚的沉重自白当成……【中二病】了？！

明明没想从奇怪生物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可看到她这副欢脱的模样，伊谛普斯还是感到一阵眼花胸闷。

但很快，与他如影随形的沉重与压迫感就驱散了这一丝奇妙的轻松。

没有理会一个人犯蠢的西卡莉小姐，伊谛普斯的眸子重新落在自己的手心：

“我……什么都无法改变……”

西卡莉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轻飘飘的啦啦队服：

“这简单！从现在开始努力变强吧！”

“说什么【变强】，我甚至连目标在哪都看不到……”

“唔，那就多出去走走玩玩？常听人家说‘读万卷书走万里路’，肯定没错的！”

“别蠢了，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可没那么简单……”

“啊！又来了？放心，这次我一定能好好配合你！咳嗯（切换低沉嗓音），听着，被选召的孩子伊谛普斯哟，你——”

“……”

“……”

无论他说出了什么丧气话，在经过她那奇妙的脑回路之后，都能变成奇奇怪怪的鼓励返回来，好像在她的眼中从来只存在【前方】一个方向似的。

身边的女孩就像全神都塞着满满的正能量一样，太活泼，也太耀眼了。

与常人想象的不同，伊谛普斯此刻心中充满烦躁。

并不是因为耳边女孩的絮絮叨叨，而是对自己的、说不上来的愤怒。

怀抱着这种不知因何而生的巨大愤怒，这个一直以笑容伪装自己真心的男子终于腾身站起。

面具已经摘下了，不仅是面上的小丑面具，来自身边女孩的笑容更是将他伪装的开朗也一并狠狠扯下。

在那表面的开朗之下，隐藏的是更深的愤怒绝望与迷茫。

迎着她惊讶的眼神，他的双目赤红，像领土被侵犯的狮子：

“你这种有多姿多彩的人生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理解我？黑的就是黑的，注定为黑的存在永远不可能看到彩色！”

没错，就这样。

用最激烈的语气将这个跑来安慰我的奇怪女孩吓跑，吓的远远的。

我不需要人安慰，黑色也不需要任何改变——

“谁说【黑的就永远是黑的】？”

“——嗯？”

迎着伊谛普斯呆愣的目光，如阳光般的女孩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诶？你难道没有听过【彩色的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