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一下吧,圣人。”
坦然地面对着初代圣女疑惑的目光,伊谛普斯问道:
“在我将本源夺回之后,立即发动极乐计划失败的母亲会做什么?”
“灾厄不会气馁,它只会立刻寻找新的道路。”
尽管不明白伊谛普斯为何要做这样的假设,但初代圣女还是跟上了他的思路:
“排除掉世界本源,它又回到了只能靠传播己名获得存在的状态。而此时此刻,它手中的【信徒】只有彻底沦陷的精灵一族,这显然不够,为了积蓄能够发动【极乐】的力量,她一定会尝试寻找新的信徒。”
“没错。我甚至怀疑一百五十年前母亲派‘蕾西利薇’出圣地与外界建立联系也是她以防万一的后手。一旦直接发动极乐失败,她就能立即故技重施、从外界找到新的可以利用的势力。”
说到这里,伊谛普斯话锋一转:
“然而,历经万年的时光,世界的构成早就有了极大变化。万年前的世界以各大学派为主流,以探索真理为时代中心。而如今的世界先是遭遇了【加法】导致的文明断层,而后迷宫、魔王军和万全的冒险者体系又相继出现,阴差阳错之下,早就成为了剑与魔法相交织的大冒险时代。”
“对【灾厄】来说,这绝对是最坏的时代。”
渐渐的,海耶拉明白了伊谛普斯想要表达的意思:
“根据你的描述,冒险者体系本身极为完备,完全不具备经由灾厄之手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它海纳百川又极为包容,将光辉时代的遗留全部整合进了自己的技能系统。由此一来,占据世上大部分人口的冒险者根本不可能成为灾厄的信徒。”
“母亲沉默万年只专心窃夺世界权柄,其背后或许也有拿冒险者体系毫无办法的原因在。”
扶了扶自己的面具,伊谛普斯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那再来想想吧,圣人。在驳杂的冒险者体系成为世界主流的前提下,母亲要从哪里找体系唯一、人数众多且极具潜力的【新信徒】呢?”
“……【教廷】。”
说出了那个唯一的答案,初代圣女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
“在我进入忒弥斯封闭后,曾经跟在我身后的学徒似乎创立了名为【教廷】的组织。大约从数百年前开始,我就不断感到有熟悉的圣光气息从被忒弥斯抛弃的实验塔方向传来。那时我满心以为灾厄已被清除,就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强化了一番这些后来的晚辈。”
“然后教廷的圣职者们就将实验塔原本的功能和你的赠礼理解为了一场【试炼】,并冠以圣光之名。”
逐渐串联起了一切,伊谛普斯似乎笑了笑: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确是他们信仰的圣光。”
“不,圣光绝不是信仰,它只是力量,一种有些特别的力量。”
初代圣女皱紧了眉头:
“圣光源自天生的善意,若是忽略了这一点而将其当作所谓信仰,那就是本末倒置的行为。我一直希望实验塔内置的情感功能可以让某位圣职者明白这一点,可那样的圣职者至今都没有出现。”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是圣职者。”
看上去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伊谛普斯将话题拉回了正道:
“你说的没错。在冒险者体系成为世界主流的现在,教廷是唯一体系单一且规模庞大的组织。为了获得新的信徒,母亲一定会接触教廷人员——而这,就是你的机会了。”
“机会?”
“对,机会。”
伊谛普斯确认道:
“你是天生的圣人,而在忒弥斯上方就是圣光的大本营教会。只要运用一些特别的手段,你就能构筑出天衣无缝的识别体系。”
“识别谁?精灵吗?”
循着伊谛普斯的逻辑思考,海耶拉懂得了他的意思:
“的确,灾厄若想发展信徒,必先派出精灵与教廷进行接触。一旦我感知到圣域内部有精灵出现,就代表着它的行动开始了。可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要为‘圣光试炼’的入口充能。”
必要的心理准备已经给初代圣女做好,伊谛普斯终于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由于设备极端损坏,缺少能量的实验塔很可能不会再开启与外界之间的通道。但我们需要有人进来,忒弥斯的【完全防护罩】能给我们提供很多便利。”
“感知到精灵的存在后,你要为实验塔补充能量、让入口再次开启。而后,知道圣光试炼好处的教廷一定会让最尖端的人才进入其中。”
“我在塔内留了通往你位置的提示,这既是帮助,也是考验。我不排除未来的教皇会一时脑热送几个废材进来的可能,所以,唯有当他们解开谜题、逃过忒弥斯的追杀见到你之后,他们才有资格参与到计划中来。”
“接下来,圣人,我希望你能藏进受试者的身体里。”
“真是新奇的想法,我可以做到,但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最好的【引子】。”
终于问到了关键,伊谛普斯的声音反而更加平稳:
“流星降临那一套已经不新鲜了,而以失去世界本源为前提考虑,依靠精灵族那稀少的人口又无法支持母亲夺取【圣光】的权柄。她想让圣职者成为自己的信徒,可行的方法只有一个——【世界树】。”
海耶拉恍然:“你在赌被我附身的圣职者能受邀进入精灵圣地?”
【疯狂的赌徒】。
何等熟悉的称呼,在与薇的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是这样称呼我的。
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暗淡一瞬,伊谛普斯坦然的承认了这一点:
“这的确是一场豪赌。但是,精灵族以外的人进入防护严密的精灵圣地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们都要紧紧抓住。成功的概率并不低,能获准进入圣光试炼并看破其中奥秘的家伙一定不会简单。而这种人获得邀请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说实话,伊谛普斯也不知道下一个进入忒弥斯的是什么人。有可能他并没有注意到海耶拉的存在,有可能他刚一进入就会被忒弥斯的中枢烧成灰烬。但无论如何,这个方案的成功率不是0,如此一来,就有为其赌上性命的价值。
进入那名受试者体内后,海耶拉会完全隐藏自己的行踪,找机会进入精灵圣地,而后引爆瘟疫,彻底终结这万年来的苦难与灾厄。
“……我同意。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你能偷回世界本源的基础上。”
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海耶拉看向伊谛普斯面具下的双眼:
“回答我,戴着面具的人。你为何要如此拼命的做这场豪赌?你不像决意拯救世界之人,在得知真相后更一度出现寻死的眼神。然而现在你却如此积极的行动着——如果不解释清楚你前后态度发生转变的理由,我无法安心将后背交给你。”
“理由……”
这一次,伊谛普斯沉默了很久很久。
意义、理想、目标、希望……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在没有告诉初代圣女的部分中,他甚至早已写好了自己的结局——以生命为未来的瘟疫行动做最后的掩护,然后不为人知地死在精灵圣地中。
她以为他在和她幸福生活,她以为完成任务的他会归隐山林。因为谎言,甚至连知道他死亡的人都不会有。伊谛普斯之名会慢慢被世界遗忘。
……也不错啊。
“我生于黑暗,也定然会死于黑暗。但有一个人告诉了我黑色中也能寻见彩色,又有另一个人明知不会得到任何回报仍对我赋予真心。”
对着唯一的盟友,伊谛普斯坦诚了自己的愿望:
“我只想让她们活下去,想给她们一个毫无忧虑的未来。”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