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道衍之殇

“哐啷”一声，那把泛着青色灵光的长剑终究还是摔在了泥泞里，这老头哆哆嗦嗦，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颤颤巍巍的伸手一摸，入手一片黏稠，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渐渐在浑浊腐败的空气中弥漫着。

“我......”

“这一切都是幻觉......”

“噗——”

曾经的他是多么不可一世啊，然而此时，他才真正像一个只剩半口气，行将就木的老者，摇晃着身形，踉踉跄跄往前挪着步子，可还没走两步，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干瘪颓然的老脸上一片潮红。

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血珠散落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映衬得格外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三百余载，贫道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苟延残喘着，却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罢了、罢了......”

看着地上那滩鲜血，道衍苍老的脸庞上反而平静一片，无喜无悲，黄褐色浑浊不堪的瞳孔渐渐变得涣散了起来，一点淡淡的灰色，就如同死亡的预告，慢慢在那逝去神采的眸子里蔓延着。

他嘴角挂着一丝解脱的笑意，抬头看了看头顶，那被漆黑锁链吊在半空中的悬棺，不禁吟唱道，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神仙、凡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可惜这个道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

“嘿嘿，修炼者泛如星辰，真正一步登仙的又有多少？”

道衍咳了一口血，一对浑浊的老眼，渐渐闭上了。

“老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见过我爷爷离沐没有？”一道清丽的人影，眼见这老东西就快不行了，连忙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急切的问道。

“见过，他跟一个蜀山来的女人走了......”

“那后来呢......”

“你说话呀......”

自此，为祸了姜家村三百余年的妖道，终于伏诛了。

……

而在幽若寺的后山，

祥和的梵音依旧在轻声吟唱着，粉色的花瓣悠悠扬扬的落下，朵朵金莲在洞窟内无数次的生灭着，这里被一层特殊的力量笼罩着，无论外面如何山崩地裂，鬼哭狼嚎，这里就如同一方被隔绝开的净土，岿然不动。

闭上眼，仿佛徜徉在袅袅香烟之中，山中隐隐传来几声暮鼓晨钟，让人的心灵远离尘嚣，犹如甘霖醍醐灌顶，平日苟且钻营、锱铢必较的市侩习气，睚眦必报的狭隘心气，都在这一刻，这一地，被风吹散了。

一道道有如实质的金色佛力，如同云雾般，围绕着甬道，不停流转着。

一尊尊形态各异的金身法相，有的双目微垂，嘴角含笑，似乎领略了某种高深的佛法真意；有的如怒目金刚，龇牙咧嘴、横眉冷对，似乎随时都准备从莲台上跳将下来，把来者暴揍一顿；

有的**不羁斜靠在蒲团之上，身披破旧的百衲衣，翘着二郎腿，一脸优哉游哉的模样，一边啃着手里的烧鸡，一边晃荡着手里的酒葫芦，好不惬意。

还有的是咧嘴哈哈大笑，仿佛遇见了这世间最好笑之事，一对眉眼都弯成了两道月牙，拿着一柄蒲扇，**的僧袍下，一坨圆滚滚的肚子，煞是可爱。

可这一切，都被一阵“乒乒乓乓”噪杂的敲击声煞了风景。

“唉，这颗不错，我喜欢……”

“这颗太小了，到时候分给胖子……”

“呀呀呸的，这颗嵌这么紧，无相这老秃驴搞屁呀……”

“害得小爷我都饿了……”

“不行，还得换根家伙什……”

……

只见某只脑门油光锃亮的光头小正太，嘴里正骂骂咧咧，姿势不雅的骑在一尊金身法相上，一边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手里油汪汪的大肘子，一边在脏兮兮僧袍上蹭了蹭小爪子，从随身的储物囊里掏出了一根散发着淡淡金色佛光的鎏金洒亮，镶嵌着无数绿松石和红玛瑙的古朴金刚杵。

使着吃奶的劲儿，拽着金刚杵的尖头部分，拼命往墙上怼，想把洞窟墙壁上那些五颜六色，散发着七彩佛光的舍利子，给撬下来。

那贼溜溜、贱兮兮的小模样，哪里还像个小沙弥，分明就是一头看见饿了十天半个月刚看见肉，双眼都放着绿光的饿狼。

这货不光贪吃，还特么财迷。

要知道这金刚降魔杵乃是佛宗不世出的佛宝，象征着绝对现实的难以琢磨、不会毁灭、不会撼动、不可改变和无形坚固的状态，即佛性的圆满。

可现在这小鳖犊子，竟然二话不说，眼睛都不眨的一下，像砸核桃用的榔头，哐当、哐当就往墙上磕。

一时间，是火星四溅，要知道这洞窟内的墙壁也是青金石炼制而成啊。

真是哔了哈士奇了。

这要被无相，或者那些佛修大能看见，绝壁会暴跳如雷，撸起袖子，把这坑得不能再坑的熊孩子，暴揍一顿。

让你丫糟践东西！

“嗷呜——”

“嗷呜——”

伴随着一道异常的血色光华闪过，千佛洞里的金光，似乎被一种奇怪的血色能量，渐渐侵蚀着、污染着，就连那浓郁的如同云雾一般纯净的佛气，都开始变得异常的凝滞起来，但见虚空中猛然泛起几道涟漪。

几个皮肤青灰，全身青筋暴起，双眸赤红，浑身长满了黑色斑点，斗笠上沾满了泥泞的村民，嘴里发出含混不清、意义不明的嘶吼，张牙舞爪的出现在了这里。

给人感觉很是怪异。

因为他们分明就是刚才在夜雨中，被那老妪追杀的，用麻袋套着女人，准备扔下河的家伙，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又为何能进到这里。

要知道，这周围，可是有无相设置梵天净业大阵。

一般，歪门邪道别说进来，就算被那闪烁的佛光照到一星半点，都会如蜡烛头子一般，彻底消融在虚空之中。

可它们竟然没事儿。

“嗅…….嗅……”

“无相这老东西，该不是把自己半年没洗的臭袜子，全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这也忒熏人了吧！”

“但也不可能啊？”

不戒一边翻着白眼，皱着可爱的小鼻子，使劲嗅了嗅四周，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慢慢在空气中弥漫着，那感觉就像半缸腐坏变质的大酱，已经长了白毛儿，那酸爽甭提了都。

就连周遭那些法相金身上，散发的阵阵檀香之气，都无法完全将其掩盖下去。

反而混合着愈发浓烈。

这厮连忙捂紧了鼻子，将手里的肘子赶紧收了回去，突然感觉脖子后面有一股凉飕飕的气息吹得脖子上的汗毛直竖，鸡皮疙瘩直冒。

“不会，是什么……”他不敢往下想了，疑神疑鬼的扭过脖子，伸着手，慢慢往后摩挲着，他首先摸到的是一团乱糟糟蓬松的毛发，紧接着是粗糙的皮肤，还有点湿漉漉的，往外喷着一股凉气。

“咦，这尼玛，什么玩意，竟然还软乎乎？”说着，不戒使劲捏了捏，两根手指插着喷气出来的小洞，用力一戳。

“嗷唔——”

“嗷唔——”

蓦然间，两声恼怒吃痛的嘶吼炸雷般从这货身后响起。

“什么？”

感觉一股恶臭从脑后陡然传来，不戒吓得猛然一回头，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一股脑的从金身上滚下来。

好嘛，原来三头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瞪着猩红的眸子，龇牙咧嘴的喷着口气，嘴角挂着透明的黏液，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那样子不下于三头饿狼，正盯着一只白花花肥嫩嫩待宰的羔羊。

而自个那只犯贱的爪子，竟然就这么好死不死的直接抠在其中一只的鼻孔里，是又揉又搓，还又捏。

“靠，要不要这么倒霉？”

这贱人都快哭了，本来就是为了躲僵尸才跑进这千佛洞里，可没想到，在这儿竟然又被特么堵上了，点儿要不要这么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