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名为悲愿的祈祷（三十四）

松本纪生在一片树林外停下，麻生真从未知道小镇上还有这么大一片林子，看起来阴恻恻的有些渗人。自行车已经不能再往前，松本纪生下车，对麻生真招手：“跟我来。”

麻生真四望了一下，周围都是稻田，没什么人家。她突然想到不好的事情，脸滚烫般地红，有点后悔这样对松本纪生百依百顺了，万一他在树林里对她做那种事怎么办？

“天、天色有些晚了。”麻生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过去：“我要回家了，妈妈会担心我。”

松本纪生走在前面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盯着麻生真，他似乎有些生气：“就是晚上才有意义啊，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可你……”她本来想说你是个很坏的家伙，但她害怕进一步惹他生气，不敢再说了。

松本纪生一把拉住她的手，气匆匆地就往树林里面走。这个男孩生起气来真是可怕。

树林里长满割腿的麻草，麻生真只穿着短袜的腿上很快被割出道道细浅的红痕。她觉得很委屈，松本纪生一点都不温柔，抓着她的手腕那么大力，她又很害怕，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松本纪生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见麻生真沉默着流泪的脸：“你干嘛哭啊？”

麻生真低着头不说话。

“真受不了你。”松本纪生低头看见麻生真腿上的红痕，一弯腰做了个蹲身的姿势：“上来吧，我背你。”

麻生真摇头。

“上来！”他的语气又强硬了起来。

麻生真没办法，只好顺从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他的身上粘着一层热腾腾的汗，外表看起来很瘦，却意外地不咯人，反而很平坦给人一种安全感。

“很重诶。”他抱怨道。

麻生真脸立马红了。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麻生真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她几乎都要趴在松本纪生的肩膀上睡着了。这时候松本纪生低声说：“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视野里一片漆黑，连星光都没有，就连松本纪生的脸庞都看不清。也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松本纪生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麻生真又开始害怕了起来，她从松本纪生的背上跳了下来，双手紧紧环住胸口。低着头不敢看松本纪生。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松本纪生说。

麻生真不回话。松本纪生转头来看她：“怎么了？”

她摇头，拼命摇头。

松本纪生干脆一屁股在地上坐下，还拍了拍自己旁边，问麻生真：“你冷吗？”

麻生真还是摇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松本纪生的示意下坐了下去，她不敢惹怒松本纪生，鬼知道他生气了会对自己做什么事情。孤男寡女在这样罕无人烟的森林里独处，而且对方还是个出了名的混混。

“我知道你冷，忍一忍吧，冬天的时候更冷。”松本纪生轻声说，他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一股子女孩子般的幽怨，这让麻生真有些诧异，但周围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呆着，一呆就是一晚上。”松本纪生说：“我还从没有带谁来过这里。”

麻生真愣了愣，突然觉得现在的松本纪生跟自己认识的有些不一样。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吗？”他问。

麻生真摇头，突然意识到这样的黑暗中摇头松本纪生也看不见，于是轻声说：“不知道，这里对于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就是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而已。”松本纪生笑了笑：“我十一岁那年跟我爸打架，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下手很重，我的反抗和哭喊非但没有起到丝毫效果，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性。他一遍咒骂着我妈，骂着婊子妓女之内肮脏的词语，一边去厨房里拿刀。我很害怕，害怕他会杀了我，我知道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恶徒。于是我只能从家里跑出来，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停下来，似乎一停下背后就会出现我爸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来。”

他咬着牙，手里紧紧攥着地上的草皮：“那时候我在心里默默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杀了他。”

麻生真打了个寒颤，她从不知道松本纪生还有这样的家世。说起来谁又知道呢？学校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松本纪生，因为他帅，会打篮球，还很叛逆，打架从来不输人。其实麻生真说到底喜欢松本纪生的理由也一样，她从未去细想过这个男孩的过往。

“然后呢？”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跑到了这里来吗？”

“嗯。”松本纪生点头，“躲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能找到我。”

麻生真沉默，突然又心酸又有点想笑，心酸的是松本纪生的故事，想笑的是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这里对于松本纪生来说就是避难的场所，他把所有的害怕和怯弱都藏在了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真是个倔强的男孩儿。

麻生真心里动了动，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松本纪生说他从未待过别人来这里，也就意味着麻生真是第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秘密这种东西，不该只是告诉自己认为亲密的人吗？

松本纪生伸手拍了拍麻生真的头，“因为你看起来很安全，而且不会嘲笑我。”

“哦。”麻生真垂头。还真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

“我上课看你……”她有些不甘心，主动找话题道：“是因为你老是用很下流的眼神看我，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是吗？”松本纪生搓了搓手臂，“班上很多男生都用很下流的眼神看你，你也没空看他们啊。”

“那是因为……你的眼神最下流。”她很没有底气地反驳道。

“你谈过恋爱吗？”松本纪生突然问。

麻生真选择不回答。

松本纪生笑：“一看你就没谈过。告诉你，只有一个男生喜欢你的时候才会一直盯着你看，别的女生给我看我还不看呢。”

麻生真愣了愣，脸突然红了，这算表白么？松本纪生在说喜欢自己吗？也太仓促了一点吧？

“嘘。”他突然小声道。

麻生真往前方望去，眼里突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辉。

——那是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从草丛里成群结队地飞起，像是从大地深处冒出来的荧光，这一刹那甚至照亮了黑暗的森林。这些绿色的精灵围绕着麻生真和松本纪生飞舞，在树林的缝隙里流淌成一片片飘动的丝绸。

麻生真站了起来，她从未知晓森林里还有这样美到极致的景致，她伸出手去，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栖息在了她的指尖。

“好美。”她低声赞叹道，笑了起来。

松本纪生抬头看着她，也轻轻地笑了：“你喜欢就好，不枉我背你那么久。”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萤火虫的吗？”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来自己误会了他的好意。

“不然呢？”松本纪生仰躺在地上，眼瞳里印着头顶万千绿色的光辉。

“谢谢你。”麻生真轻声说。

“我喜欢你。”松本纪生说：“是真的喜欢的那种。”

麻生真呆住了，她低头，松本纪生看着她，男孩的眼瞳澄净得好似一汪清泉。

“你喜欢我吗？真。”他问。

麻生真的眼眶红了，她觉得心里的幸福就快要满溢了出来，又带着撕裂般的痛。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