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野犬与狮子（十二）

2002年的寒冬，暴雪在风息堡外肆虐成灾。

冷风透过敞开的窗户涌了进来，吹得壁炉里的火焰乱晃。洁白而宽广的**，女人张开口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侍女赶紧走过去，用力合上了窗户。屋内的空气迅速地升温，炉火燃的很旺，不消一会儿侍女们便觉得酷热难耐，可躺在**的女人依然盖着很厚的丝绒被子，脸色苍白如雪，浑身都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着。

“蕾娜。”她轻声呼喊了一声，禁不住又重重咳了咳。

“小姐。”侍女赶紧奔了过去，握住女人的手，她的手是那样的冰凉，吓了侍女一跳：“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女人消瘦的脸上带着疲惫和憔悴，眼睛也痛苦地半闭着，翡色的眸子像失去了神采的宝石般呈现病态的灰白。然而这些都丝毫不损害她的美貌，只需要最轻微的一笑，她就立刻像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恢复了神采。她确实笑了出来，因为感觉到了自己肚腹内蕴藏着的那个小生命的跳动，因此感觉到那么多的幸福。

“小家伙又在胡闹了。”她伸手，隔着被子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怕是要出生了吧……”

侍女看着阿芙罗拉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鼻孔不由地一酸。身为人造人的她自然清楚这样的生产过程意味着什么，实际上随着阿芙罗拉体内那个生命的成型，身为母体的她就变得愈发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了，常常睁着眼睛陷入呆滞的状态，很久都不会恢复。因为那个小家伙正在一点点的吸取身为母体的阿芙罗拉的生命力，而等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

实际上还未出生时，这个腹中胎儿的性别以及样貌就已经确定，延续了BINS基因的婴儿只可能是女孩儿，并且容貌也只会延续阿芙罗拉的样貌，就像阿芙罗拉延续上一代BINS传人那样……

“真想亲眼看一看我的孩子啊……”阿芙罗拉说，“想要抱着她，给她讲故事，想要去体会作为一个母亲的感觉，想要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小姐，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侍女泪眼婆娑：“少爷会想到办法的，他一定会……救小姐你的。”

“亲爱的……”女人的眼瞳里掠过一阵光芒，然后侧头去望向窗外肆虐的暴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他一面……哪怕就是最后一面。”

意大利，佛罗伦萨。

一身黑风衣的男人走进圣彼得教堂，大门在他背后轰地一响，然后紧紧闭合。

这样的深夜教堂早已关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中殿夹道两侧的蜡烛顺着男人目视的方向一排排地被点亮，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在烛光中显得神圣而悲悯，雕像下面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神父装，微眯着双眼，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等待着男人的到访。

“阿尔瓦罗神父。”男人称呼他。

“吕林。”老人打量着进门的男人，声音低沉：“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到访。”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吕林微微颔首：“我的妻子阿芙罗拉身怀六甲，而您知道作为人造人生产的后果。”

“什么时候拥有“时之轮”的狮子变成了罗西菲尔家族豢养的野犬了？”阿尔瓦罗冷冷道：“吕林，我对你的表现实在已经无法用失望来形容了。你本该成为灵族世界独一无二的救世主，继圣子消失后，你便是继承了他力量与责任的存在。可你出卖了自己高贵的灵魂，而堕落成了跟人造人一样肮脏的恶魔。”

烛光中男人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形成一个无言的冷笑：“肮脏？恶魔？这便是神父你看待人造人的词语吗？”

“那是自然！”神父厉声道：“赋予生命是上帝的权力，而罗西菲尔家族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便是在渎神！它们理应被消灭！”

“神？那种东西——谁会去在乎它们的感受呢？那群只配烂在棺材里、伪善的家伙们。”吕林抬头，桀骜不驯的笑容：“有资格评判对错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真正有力量的存在。”

“你是想说——你不是一个敬神的人吗？”神父面色寒了下来：“还是说，你已自信到自己能够挑战神的存在？要知道即使是你的灵纹时之轮也是来源于圣子，没有了圣子，你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罢了，是圣子带给了你福音和恩惠。”

“不，他带给我的不是福音和恩惠，而是痛苦和流离。”吕林低声道：“神父你不知道我的过往吧？我是个孤儿，那是因为我的父母都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被时之轮的力量吞噬殆尽了。”他的眼瞳浮出一圈瑰丽的红，像是玫瑰花瓣的形状盛开，时之轮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外溢了出来，即使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来驯服体内隐藏着的这头野兽也还是无法做到，偶尔的时候——还是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比如当他愤怒、当他回忆过往、当他恨入骨髓——当他绝望。

“这种力量太过强大，不是一对平凡的灵族夫妻能够承担的，他们大概也没料到自己结合诞生出来的孩子是个怎样的怪物。但是圣子选择了我，时之轮选择了我，于是我在出生之时就失去了自己的双亲，而那时候——我甚至就有了自己的记忆和意识。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暴走时化，过强的力量甚至迫使我亲手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吕林咬牙：“如果这是神要我做的事，那请问，他跟魔鬼又有何区别？”

阿尔瓦罗沉默，然后低声道：“可你终究因此受益，你站在了灵族世界的顶端，任何人都畏惧你的力量。”

“可是，你们建立起来的灵族世界是病态而畸形的啊。”吕林仰头看着穹顶：“我从小就在中国的石家长大，他们是世界第一大灵之家族，我被灌输了家族的理念，明白了很多道理，结识了很多朋友。不得不说，石玺虽然严厉，但一向待我不薄，大概也是看中了我身上蕴藏着的力量了吧。”

“家族，家族，家族。”他笑了：“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大概自由和反抗就像伊甸园中的苹果一样——充满剧毒吧？”

“你想要表达什么呢？吕林。”老人问。

“我厌倦了，我厌倦了你们的自傲和拘束，厌倦了作为“世界最强灵族”“圣子传人”这样的身份，这也是当初我离开中国的原因。我想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缘，想要作为真正的吕林而存活下去。想要获得——绝对的自由。”

“可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可实在称不上是获取自由。”老人说：“你明知道罗西菲尔家族是在利用你作为他们的打手，他们甚至想利用你和阿芙罗拉的后代，窃取时之轮的基因，从而创造出一个最强的“人造人”出来。”

“这样的孩子，只会给灵族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老人缓缓说道，像是预言。

“那就让她成为灵族世界的灾难吧。”吕林轻声道：“若我不能改变这个腐烂的世界，她便是我遗留于世的火种。总有一日，她会烧死那些虚伪的神明，燃起燎原的大火。而那一日到来之时，灵族世界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