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野犬与狮子（三十四）

“可是……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吕林震惊道。

“或许她的意识本身并不坏，但是其身具有的力量却是无法改变的。”破军说：“而更加糟糕的事情是，她还与圣子想爱了。”

吕林一愣，而他面前所见的景象已经变了，珠帘之后，已经长大的圣子与自己的爱人相拥，烛台堆起一簇蜡泪。

“这也导致了圣子后面的疯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失去爱人之痛。”破军的声音荡漾开来，面前风雪交加，世界重新陷入冰冷和寂寥。

雪花飘洒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马蹄踏破冻土。持枪的将军吆喝着，身后万千人马跟随。

而在他们前面，亡国的天子拉着爱人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奔跑，远方是残阳照耀下嶙峋的山脉。很孤独……也很绝望。

“我跑不动了，葵。”他流着泪对她说。

“没关系。”女孩捧起他的脸，“所以就请亥在这里等着我，等葵解决掉所有的事情后，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来。请你……一定要保重。”

她松开他的手跑了出去，在这个被血包裹的黄昏。

而他缩在风雪里，看着箭雨朝着她铺天盖地而来，洞穿了她的胸膛。

他突然呆住了，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绝望地看着什么人在自己面前被杀死，什么——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抓住她了！处死妖女！”

有人点燃了火把，火光在他面前一晃。

他咬着牙，双眼通红，真恨啊，恨不得点燃这个世界，恨不得让千军万马只为她一人陪葬。

它们架起火刑架，女人被剥光衣服，烧得通红的烙铁烫在了她的肩上，她被打上了妖魔的记号。

幽蓝色的大火被点燃，在火焰吞噬掉女人之前，魔鬼先吞噬掉了她的神智。

于是令吕林惊恐的一幕诞生了，无数的黑色锁链从女人的身体里涌了出来，上面燃着充满邪恶气息的黑色炎火。锁链缠住了在场每个人的咽喉，拉扯、用力……破碎的残肢飞溅，血泼洒到了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胡亥脸上。

等他醒转过来时，眼前只见死尸、无数的死尸……重叠着……堆砌着，像一座白色的山。血液在尸山的下面流淌成河，将整片大陆染成粘稠的黑。

尸山的背后，巨大的怪物抬起头来，她有着跟葵一样的面貌，表情却狰狞如同妖魔。

雪花零落，她张开长满森然獠牙的血盆大口，吞噬、咀嚼着这个世界……

“不要！不要！”胡亥看着这一切，留着泪痛苦地大喊：“停下来……葵……停下来……”

可她哪还能听到他的呼喊，如今她只是没有意识的怪物而已。

“怎么会……这样？”吕林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血液一点点凉了下去。他不能理解，经历了如此长的轮回和等待，为什么圣子等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世间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当事者的无能所造成的结果。”破军走了过去，将呆滞着的胡亥从地上扶起，这一次他不再是冷眼相看，即使是冰冷无情如同他也露出了那般无奈和怜悯的表情。他将胡亥拥入怀中，像是安慰孩子般轻声说：“也该走累了吧？那就停下来，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胡亥的瞳孔晃了晃，然后呆滞着点头。异变在他的身上发生了，无数倒刺突破他的体表冒了出来，像是一朵骨花盛开，他的身后出现八轮光环，属于神的领域被激发。

吕林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面对与他共生而出的女孩，唯有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才能与之抗衡。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缘。

画面如同失去了色彩的墨画般迅速变得灰白，天空飘洒黑色的雪。

最后，圣子，或者说胡亥跪倒在地上，他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突然像发疯了一般大笑大哭。

“没错。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破军轻声说：“再一次，他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他拯救了世界。”

可是吕林看到的却是圣子那副失去了灵魂的身躯在雪原上无助而孤独地漫游，他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失去动力的玩具。

“他累了。”破军说：“并且再也不想醒来。他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并不是由他所主宰的那样，也并非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所以他将自己的力量分散了出去，自己则陷入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沉眠。”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们这些灵族的由来。”吕林颤声道。

“没错。这是他在最绝望的时刻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破军说：“他选择让你们自己来控制这股力量，他以为赋予了你们自由，但是却熟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行为，才导致了这之后所有混乱的产生。”

他又突然笑了：“但是正因为他这样的决定，我们五神的意识才能得以重新凝聚。圣子在分化自己力量的同时，无意间却正好契合灵力意识本身的形成条件，于是原本在五神之战中随我们一起消亡的它重新复活了过来，而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计的唤醒我们。”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观看这一切了吧。”破军将手搭在吕林的肩膀上，绯红色的瞳孔裂开两道深渊：“你就是它——灵力的意识为我选择的【器】，在冰海深渊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它就已经住进了你的脑海。”

吕林呆呆地后退了几步，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因果。原来冥冥之中真的有这么一双无形之手在主导着他的行动，从他出生开始到现在，一切的命运轨迹早就被划定。包括他离开中国，包括他去到北极，甚至包括他遇到阿芙罗拉……最终在这一天，所有的丝线收拢，将他引导至这个男人的面前，然后——

世间又有谁能逃过这样一种力量的主宰呢？即便是圣子自己不也放弃了吗？原来躲在帘布后操纵傀儡们的皇帝根本不可能被杀死，因为它根本就是力量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