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通神之债（十四）

“真的到冥界了。”

奥丁抬头望向前方的河面，低低的划水声传来，破开水雾缓缓向这边行过来的是一叶扁舟，看样子倒更像是普通人家的小渔船模样。而在扁舟的上面站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披着蓑衣，背后背着斗笠，手上握着一支竹竿用来划水。

老人看起来着实不算特别，这让本已做好心理准备见识各种传说中冥界的牛鬼蛇神的奥丁有些失望。在将船泊好后，老人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码头上的四人，开口说道，“冥河一次只能过两个人，你们中谁要先过去？”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都将头转向了奥丁，意思是叫他拿主意。

奥丁沉思片刻，抬头对老人说道，“就先载我和塞勒涅一起过去吧，请问过了冥河下一站会是哪里？”

老人礼貌的回答道，“下一站是冥泉，待喝了冥泉里面的水之后，各位便可以过曼陀谷去转世投胎了。”

奥丁的眉毛挑了挑，“这样啊……”，其实他选择要跟塞勒涅一起过河主要是因为他多少对死神塔拉托斯还有些不放心，而显然这里能压制住他的只有吉尔伽美什。

他给吉尔伽美什使了个眼神，吉尔伽美什微微点头，然后他便对老人说道，“那好吧，那就麻烦你老为我们撑船了。”

老人呵呵的笑，“客气客气。”

塞勒涅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跟在奥丁的身后上了船，竹竿捣水，扁舟缓缓驶离河岸。水雾真的很重，才离开没几米奥丁就已经看不见吉尔伽美什他们的身影了。而这艘船的体积着实不大，他和塞勒涅对立而坐都感觉脚没地方放。

一路无言，塞勒涅自不用说，她几乎随时都是沉默的，典型的冰雪美人。而老人似乎也没有跟奥丁他们交谈的兴致，只顾着哗哗的划着水。这条河的宽度显然超乎了奥丁的意料，按照船行驶的速度和在沉默中过去的时间来看，奥丁保守估计他们已经驶过了几千米，可一眼望去，四周还是只有浓密的水雾。

他实在忍不住了，只好问老人道，“老人家，咱们还要这样在水上赶多久的路？”

老人划船的手顿了顿，似乎抬起臂膀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头也不回的答道，“快了，快了。客人可千万别急，过冥河可急不得。”

于是奥丁只好蜷着腿坐在那里静静等待。

没过一会儿他便开始走神，一些记忆中的场景如走马观花般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又一一消失。就好像坐在电影院中看自己主演的电影。

有些难言的诡异。

“爸爸，爸爸！”

他看到一个穿着熊猫套装的小男孩张开双臂奔向站在黑色丰田车旁边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那是六岁的自己在露出最童真的笑颜。动物园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购票，本就是十一黄金周，加上又有国宝熊猫暂时会在这家动物园停留一段时间供游人观赏。于是就造就了本来兴高采烈的他在排队等了一个小时后仍然不能买到票，心情变得越来越失望和糟糕。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开着车来了，他本来说今天有事不能陪自己来看大熊猫的，可是还是在他感到沮丧的第一时间忽然出现。他笑着向微笑着的爸爸跑去，似乎看见他就已经看到了进公园的门票，因为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在他心目中都是英雄，或者说，无所不能的超人。队伍的中央女人担忧的喊他的名字，“小鑫，小鑫，跑慢点儿，别摔着了！”而他才不会担心呢！他知道对面那个男人一定会稳稳当当的将自己接住，然后举起来举过头顶，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一次发生过意外。这是父子间最亲密的默契。

他看见一个塑料的奥特曼玩具躺在雨中潮湿的泥地里，半边脑袋被泥土掩盖，那是八岁那年妈妈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有一天他带着它去找院子里的那些小朋友玩，傍晚时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它了。他焦急的哭喊，挨着挨着询问他们是谁拿走了他的奥特曼，没有一个小伙伴承认。雨水洒下来时他还在院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寻找着，四周那些一共只有四层的老式破旧楼房里透出一盏盏灯光，夜幕降临，他站在院子中央，全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不知是哪扇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小黑影从里面被扔了出来，正好落在他的前面，半边身体扎进了湿软的泥土里，剩余半边身体努力的招着手，似乎也想要被人注意。

他看见一轮高大的摩天轮正在缓缓旋转，最高的地方正好遮住缓缓落下的太阳，将上面坐着的那对父子的笑脸映照得格外灿烂。缓缓震荡的微风将游乐设施上面捆绑的彩带吹得飘扬，同时带来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他被妈妈牵着向前走，妈妈的脸上带着微笑，不停的询问着他想要玩什么，而他一直盯着那轮旋转摩天轮，看着那对幸福的父子从最高的地方落下来，小男孩害怕得闭上了眼睛，男人就伸出双臂去环住他的小脑袋，看着他露出宠溺的笑。而在他们的下面是一双双期待着的小眼睛，有人抱着自己父亲的腰撒娇，“爸爸爸爸，我也要坐这个……我不管，我也要坐这个嘛……”。那时妈妈已经找到了一份收入十分不错的工作，他们搬进了城中心的电梯公寓，远离了那些奇怪的人，奇怪的小朋友。他有了成堆的玩具，漂亮的衣服。而妈妈似乎也不用再起早贪黑的忙，每逢周末她都能腾出时间陪自己。

他站在高大的摩天轮前面，面无表情，妈妈问他要不要去坐坐，他摇了摇头，牵着妈妈的手很快离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接下来是初中，圣诞节这天天空飘起了小雪，从下午时分一直持续到晚上。这些白色的精灵将窗台覆盖，大家围坐在一起唱“merry Christmas”，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显得一丝不苟的校长穿着圣诞老人的红色衣服，戴着滑稽的小红帽，背着一个大大的袋子从后门溜进来给大家挨着挨着发糖吃。这一天其实苇鑫自己也是很开心的，应该说这是他能记起的平淡初中岁月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彩色片段。大家将桌子摆成圆形，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来供大家表演才艺，班上一个自己平时也颇有好感的乖乖女邀请自己跟她表演双人芭蕾，因为她曾经在芭蕾培训班上看到过他，虽然这个家伙只去了几周就再也没出现过了。那一天她和苇鑫的表演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班主任甚至开玩笑说要推荐他们去校文艺晚会上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