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 / 1)

穿成克夫小夫郎 路归途 28838 字 2023-08-26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第21章 青牛镇21

第二天齐少扉赖床了。

“让他睡吧,前两天累坏了。”岑越让刘妈妈先不收拾堂屋,省的动静太大吵醒了阿扉。

刘妈妈应是,问郎君早上想吃点什么。

“我家里带来的酱菜,煮一锅杂粮粥。”岑越想吃简单点,又说:“阿扉的话跟我一道吃,酱菜就别了,给他拌个清爽的。”

刘妈妈说好,下去准备。杂粮粥倒是好,熬上一锅,她们三个早上也不必另开灶做,随便对付一口就成了。

岑越洗漱完,实在是无聊,望着堂屋另一扇门,想了下还是没进去,他去里屋把阿扉的衣服顺了平整,一会阿扉起来能穿。

又过了会,灶屋杂粮粥味出来了,齐少扉也终于醒了。

“越越。”齐少扉坐在床上揉眼睛。

岑越拿了衣裳递过去,一边说:“早饭杂粮粥,我刚还想你要是再睡下去,一会去早市买菜就不带你了。”

“带阿扉带阿扉。”齐少扉自己穿衣裳,人一下子精神了,“阿扉起来了。”

“让梅香给你梳头。”岑越实在是不会搞这个。

齐少扉乖乖喊梅香姐梳头,之后洗漱过,擦了香香——只给没受伤的另一边脸擦上。岑越见阿扉这么擦,还笑了下。齐少扉就黏黏糊糊过来说:“越越笑阿扉。”

“是笑你可爱。”

“阿扉知道。”齐少扉知道,越越没嫌弃他,“越越多笑笑。”

岑越:“我不笑了,过来我看看脸颊。”仔细看了下,脸上的伤已经不肿了,“再养个几天,等结了痂养起来也不许抠。”

“你要是难受了,我陪你一道玩。”

齐少扉好啊好啊的答应的干脆。

今日两人出门,还是梅香跟着,挎了菜篮子走在后面。岑越问阿扉晌午要吃什么,齐少扉摇摇头想不来,岑越说:“那就我定了。”

“吃个馄饨吧,再来点饺,炒个时蔬。”

梅香说:“郎君是不是太清淡了?”

“清淡点好。”岑越说。阿扉受伤不能吃太重口的,他就跟着一道,反正就这两天没什么。

这几日早市摊子上就多了其他菜,岑越看着眼熟,一问还真是豌豆苗,不过卖的贵价,怕是家里精心伺候的,比季节要早了半个月。

“来一斤吧。”岑越说。

贵价那也是跟旁的菜比,多个两文钱。

他有点想吃豌豆苗炒腊肉了,不过他发现当地饮食中,不吃腊肉腊肠,之前以为是村里日子紧,盐都是稀罕物,拿盐腌肉那就是贵上加贵。

结果到了镇上,也没见有人家这么搞。

老农的豌豆苗是干干净净,就是摆在簸箕上,听闻有人要,笑的脸上褶子也深深的,小心翼翼给贵人装,梅香接了付了银钱。

一共五文钱。

“那就烧个豌豆苗瘦肉片汤。”

齐少扉巴巴望越越。岑越说完瞥头看到大崽这副神色,先是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从梅香的菜篮子里摘了一根豌豆苗递给大崽。

“这个叫豌豆苗。”岑越说。

齐少扉立刻开心起来,拿着豌豆苗说:“阿扉知道!”

“那我们家阿扉真聪明。”岑越夸赞。

又买了些旁的菜,到了猪肉摊上,岑越不爱吃肥的要了猪里脊,可一想到腊肉又有点馋,想了下不急,本是打算改日再买的。

“小郎君还要猪头肉吗?”猪肉老板问。

岑越顺口就说:“那来三斤五花肉。”

猪肉老板:……还卡了下,这不是问猪头,咋买起了五花?

不管别的,先是手起刀落给称了三斤五花,这个还贵价,猪肉老板乐呵呵的高兴,用绳子吊着肉,还给送了一块猪肝。

岑越接了肉,梅香付账。

老板可高兴了,喊下次再来。这齐家傻子娶的夫郎,很是爱吃肉,天天顿顿的,买的又多,真好啊。

岑越拎着肉回去路上还嘀咕:“也不知道这天能不能做成,之前光灌了腊肠,腊肉还不会做……”他一时头疼,怎么就嘴快了。

“越越成的。”齐少扉都没听清越越说什么,就先夸越越。

岑越一笑,想着也是,“我那么聪明,就三斤肉也不多,先试试练练手。”回头要是做成功了,他家阿扉记头等功!

这次回去,没人说肉买的多不多。

岑越交代:“猪里脊一分为二,一半剁成泥做馄饨馅,一半片成薄片和豌豆苗烧汤喝,三斤五花肉先用凉水没过,里头放盐腌着。”

“我去洗把手,换个干活的衣裳。”

岑越穿了几天长袍真不方便,他还是喜欢穿短打,上衣下裤,时下普通老百姓都这么穿,因为干活劳作方便。

“郎君先歇歇,剁馅和面我们都会,等做完了喊您来调馅?”刘妈妈问。

岑越其实挺喜欢做饭干活的——不然这边没电视没网,时间大把,真的太无聊了。他还没开口,先看到大崽一脸想要又要乖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成。”岑越先答应刘妈妈,拉着阿扉手回屋,“你怎么了?”

齐少扉乖乖问:“越越,可以玩丢沙包了吗?”

“……可以。”岑越都忘了这茬。

齐少扉可高兴了,说他去拿,岑越进里屋换衣裳,就听阿扉说:“越越还有九条命。”

“什么九条命?”

“上次玩欠了越越九条命。”齐少扉认真说。

岑越仔细想也记不清他有几条命了,只记得上次玩是三天之前的事了,那天中午炖排骨,香的没心思再玩下去,就说改日继续玩。

“……这么多吗?”

齐少扉点头,“越越好厉害啊。”

“那成吧,你要好好丢,这个砸人不疼的。”岑越也没推让,换好了衣裳,让齐少扉拉个人来玩。

齐少扉好耶好耶的捧着沙包出去,在院子叫刘妈妈叫梅香,不过今个有点忙,梅香不放心小菊做饭,让小菊出来玩了。

小菊十四,细胳膊细腿的,来的时日短,也没养过来,还是黑黑瘦瘦,头发稀少的模样,扎了两个发髻,用红绳绑着,平日里在小院子最没存在感了。

也不是刘妈妈梅香欺负人,就是这孩子有种‘天真的莽’,跟齐少扉的天真还不一样,小菊是什么都不懂,还未开智,凭着本能讨生活。

起初说话做事能气死梅香。刘妈妈都诧异,小菊小小年纪怎么嘴里能说出那等脏话,太难听了,然后就让小菊不许乱跑,就在小院学规矩学干活。

可能是吓唬狠了,小菊现在有点怯。

“郎君三少爷,我不会玩。”

岑越说:“玩哪能不会,教你。”齐少扉好不容易拉了个玩伴来,当即是认真说:“可好玩了。”

“小菊先丢吧。”

齐少扉:“我也丢我也丢。”

两人一头站一个,岑越在中间,原本还觉得小菊和梅香一月,起初是不敢丢,没想到这小丫头玩是真玩,没那么束手束脚,到底是年纪小,还有天性在。

岑越是‘绞尽脑汁’玩掉了七条命,实在是累了,就说:“我给阿扉送两条命,换阿扉玩。”

“!!!”

岑越看到阿扉瞪圆了眼睛。

“还可以送吗?”齐少扉懵懵的。

岑越笑嘻嘻张口胡说:“咱们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送你。”

“越越真好。”齐少扉感动汪汪,带着多余的两条命跑到了中间。

今个玩的嗨了,后头齐少扉抓住了三次沙包。等岑越说阿扉有条命,这才重新来。玩了一会,齐少扉要换小菊玩,他的三条命浪费了一条,只剩两条,可舍不得了。

“阿扉留着送越越,明日玩。”齐少扉很郑重说。

岑越:……感动的眼睛要尿尿了!

又玩了一会岑越看时日不早,进灶屋,一边同阿扉说:“你和小菊踢沙包玩。”

“好。”齐少扉应了。

灶屋里,东西都备好了。

岑越调了馄饨馅料,昨日从家里带来的干笋、菌子开水泡起来,剁成碎,一点点葱花,拌起来就是一道素馅饺了。

梅香擀皮很快,刘妈妈包馄饨捏饺子手法很漂亮熟练。

岑越就不管这些,把里脊肉片腌好。等饺上锅,前头灶锅滑一点猪油,下裹了面粉的肉片进去,略略扒拉下,添的还是空间泉水,煮开下豌豆苗,整个汤不用放盐,起锅一点小葱花就成了。

……

“吃饭了。”

岑越同阿扉洗手。梅香端着菜盘去堂屋摆好,一道汤一份菜,一盘子饺,两碗馄饨。

“好香啊越越。”齐少扉闻着味肚子咕咕叫。

岑越说:“小心烫。”

“知道了越越。”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岑越总感觉现在做饭味比现代小饭馆还要香,可能材料好吧。

“汤好好喝啊。”

这一日,齐少扉光那道汤喝了两碗,最后是肚子圆鼓鼓,馄饨没怎么吃,喜欢吃饺。岑越把齐少扉的馄饨打包了,也吃的肚子圆。

吃完犯困,桌子收拾了。岑越脱了外衣上床睡,齐少扉是看看越越在看看他的软榻,岑越什么话也没劝,伸着懒腰,喟叹:“好舒服啊,睡觉!”

软榻上蜷缩着的齐少扉,像一只小狗,眼巴巴湿漉漉的看着床上的越越,他也想和越越一起睡觉……

可是阿娘说了,阿扉午睡得睡榻上。

岑越是闭着眼能感受到背后视线,心想等等看看阿扉来不来,结果他都睡着了,阿扉也没过来,等醒来看到阿扉可怜巴巴挤在榻上。

他家大崽真的很在意阿娘。

下午时,岑越把盐水泡过的五花肉腌了,他没做过腊肉,只能摸着河头过河凭感觉来,抹了酱油和盐,用花椒、香叶腌制过,然后拿麻绳穿起来挂在屋檐下。

“……就这么晾着吧。”岑越不敢保证说道。

刘妈妈见郎君忙完了,拿出了一个木匣子,说找郎君有事说。岑越见刘妈妈神色,说堂屋说话,他洗了手过去,刘妈妈站着,木匣子打开全是碎银子和铜板。

“早该给郎君的,这是小院近些年月银攒下的银钱……”

第22章 青牛镇22

“夫人是长文二年六月没的,如今长文八年四月,快六年了。”刘妈妈说起来,没成想一晃这么多年,三少爷也娶妻了。

如今年号‘长文’,岑越算了下时日,阿扉应该是新帝登基时赶考的,第二年亲娘就病逝。他这么一问,刘妈妈点头说对着。

“当时三少爷神童名声出去,加上还有许老爷这么一位外公,齐家许家都看着,说什么新帝登基开什么恩科,让少爷试一试,没成想——”

刘妈妈每每提起这个都要叹气,太可惜太遗憾了。

“夫人和老太爷先后走的,老太爷到死都合不上眼,说是到底谁害了三少爷。”

“害?阿扉的伤?”

刘妈妈想起来就害怕,“三少爷回来时是被抬进门的,脑子后头都是血,昏了半个多月才醒来,醒来就是现在模样了。”

那就是外力所伤。岑越问没报官吗?官府怎么说。

“报了,也查了,没查出什么来,说是三少爷失足自己掉下去的。”刘妈妈叹气,“跟过去的书童命都没了,赶车的牛二一路送了三少爷回来,官府问过,牛二说当时都到京里了,天气热,一些举人老爷赴约参加什么会,牛二赶车在外头候着没进去,没一会有人叫他,说他家主子受伤了,从假山上跌下来摔的,牛二进去书童都死了,三少爷还有气。”

岑越从没听过齐少扉如何伤的,这会听刘妈妈说起来,脑内止不住的各种阴谋论,“老太爷为什么会说三少爷遇害?是不是发现没这么巧,可能是人为的?”

“这就不知道了。”刘妈妈摇头,“我一个伺候夫人的老婆子,不懂这些。”

岑越还想着刚刘妈妈说的。

刘妈妈倒是话拐到最初,说:“夫人身子不好后,交代我管小院,每月月银都是小院自己出,老太爷也点了头,三少爷院子每月二两银子,没人敢克扣。”

“之前说了用度,我不识字不会记账,平日里花销月底剩的钱都在匣子里,攒够了拿去换银子,昨个儿我数了下,有三十二两一十七文钱。”

“买小菊的三两是从小院走的,小菊的卖身契也在这儿。”

木匣子里放着叠起来的纸,这就是买小菊的凭证了。岑越打开看了下放回去,之前刘妈妈说每个月能攒个半两,一年就是六两,六六三十六,刨去小菊卖身钱三两,差不多跟这个数能对上。

这个月齐老爷给涨到了三两。

岑越点头,“我知道了。这样,以后院子还归刘妈妈管,每月月银到小院了,除了你和梅香的月银外,再给小菊发一百文。”

“院子月银涨了,那就一两日常吃喝用度,剩下的一两一百文存起来。”

刘妈妈本觉得一个月花一两多了,可一想如今郎君管家,再者郎君嫁进来那又不是做下人,吃穿用度都跟三少爷一般,是不能省的,于是应了下来。

“还有件事——”

刘妈妈就躬着腰等郎君吩咐。岑越问:“刘妈妈对阿扉太好了,账目上我信刘妈妈,也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好奇。”

这下轮到刘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说:“不怕郎君笑话,我也是承了夫人的大恩情,我家小子自打娘胎下来就弱,干不了力气活,我又是个寡母,以前是拉扯儿子一边给人家浆洗衣裳做做粗活,勉强活着。”

“后头夫人看我可怜,招我进了齐家,还让我带着儿子。也就是我儿子比三少爷年岁大许多,不然是我儿子给三少爷当书童。”

刘妈妈以前觉得可惜,后来那书童死了,又觉得庆幸,幸好她儿子没去没当书童。

“那年夫人给我儿子寻了个好差事,在许老爷底下做事,每月有工钱拿,活也不重,如今都买了宅子安了家,夫人对我们母子有恩情,我一把年纪也没旁的,只是尽心尽力伺候三少爷罢了……”

许老爷就是阿扉的外公。

都是利益相换,刘妈妈的儿子前途工作被许老爷辖制住,刘妈妈怎么可能对阿扉不忠心?要是旁的,杜氏进门后,拿钱利诱都成,可杜氏有什么门道能给刘妈妈儿子安排一个衙门内的工作?

岑越听完只觉得阿扉娘聪明,许家应该也不是彻底断了不来往,只是人情淡了些。

下午齐少扉睡醒找越越。

岑越有活要做,说出门逛逛,问刘妈妈哪里有卖木材的。

“郎君要木头干嘛?要是缺了什么家具,给大院报上去就成了。”刘妈妈说。虽说今个要了,那得几个月后才能送来。

那也没法子。

岑越:“我想做个架子搭衣服。”

“郎君还会做木工?”梅香惊讶。

岑越:“只会点简单的。”

齐少扉听了只会在旁感叹越越好厉害。岑越当即改口,说:“略复杂点雕个花也是成的。”不能辜负大崽看他崇拜的眼神!

刘妈妈说不清路,让梅香带着过去,小菊在旁看的羡慕,岑越就说让小菊一道去,刘妈妈不放心,叮嘱小菊跟紧梅香,莫要丢了。

这次出门急,岑越也没换衣裳,一身的粗布短打,齐少扉是长衫袍。出了小巷子,往南走,梅香其实也少去那边,一边带路一边说:“南边乱,小菊你得跟紧了我,别被拐了去。”

岑越看梅香如临大敌模样,这会有点后悔让小菊出来。

时下环境和现代不同,岑越问:“是不是拐子多?”

“我也不知道,刘妈妈说那边有脏院子,碰到年轻不懂事的哄骗了进去。”其实梅香也是一知半解,都是听刘妈妈说起。

小菊吓得厉害,紧紧跟着梅香姐。

“我看咱们平日买菜,街上都有妇人夫郎女郎的,还以为不打紧。”岑越说。

梅香听到这儿怔了下,是啊,平日里街上都有女郎出来的。想到这儿就没刚那么紧绷了,松了一些。

岑越一看梅香这样,知道了,梅香虽是能出小院,但大抵一年到头行走轨迹都是定的,买菜回小院这样,没去镇上看过其他地方,对外头世界是从刘妈妈口中听到的。

不过小心为上。刘妈妈说的也不算错。

青牛镇不算大,从齐家走到南边热闹街面上就半个小时不到,有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刮胡子的、磨刀的,补锅的,铺子都不大,门头有些小,有的堆在外头,像是石碾子、石具,一看就知道里头卖什么。

终于到了摆木头零碎的,岑越带人进去,问老板锯子、刨刀,还有打磨的砂——哦现在可能没砂纸。

“……那用什么打磨?”岑越问。

老板:“你是谁家小夫郎?你男人怎么说忘了?回去问你男人问清了再来。”是看到后头还有穿长袍的,当即是热情迎了上前,“这位爷,要什么?”

这位少爷还跟着俩丫头,咋还亲自出门买这个。

齐少扉懵了下,乖乖提醒老板,“越越问你话呢。”

“越越是?”

岑越在老板背后幽幽说:“越越是我,老板你招呼的这位少爷就是我男人。”

“……”老板。

齐少扉认真点点脑袋,“我是越越男人。”

岑越一下子乐了,大崽你知道什么啊就这么说。不过这会不提,外人在,先把东西买齐了。

老板这下转过弯,连忙赔不是,说招呼不周,是把刚才岑越说的都拿了出来,工具什有大有小,价钱不一,由着岑越挑。

“……小夫郎说的打磨,那得找打磨石,前头买石具的铺子就有。”

岑越:“就要刨刀锯子,再来木料,能送货吗?”

“能能,就是劳您给个辛苦费五文钱。”

岑越点点头,付了账,问磨石他买了能不能一并送?老板自是答应,说没问题。

“西北边齐家,别往大院子走,走小巷子侧门小院。”

付了一半钱,剩下的货到了结清。岑越记住了门脸,老板相送,忙不迭的说知道地方,天不黑就给您送过去。

等人都走了瞧不见背影了,老板才说:“原来穿长袍的就是齐家那个神童,竟然娶了个乡下哥儿,可惜哟。”

路上岑越问大崽,“你知道你是我男人是什么意思吗?”

齐少扉摇摇头说不知道,还问:“越越什么意思呀?”

“你不知道还说?”

“刘妈妈说了,要给自己人撑腰。”齐少扉认真回答,“老板不回越越话,阿扉给越越撑腰。”

岑越:我可谢谢你了好大儿。

“阿扉是越越男人就是给越越撑腰。”齐少扉点点头。

岑越:……这比起初,阿扉叫他媳妇儿还羞耻。

“这种话以后不要在外头多说了。”

齐少扉好奇,眼神单纯明亮问为什么。岑越面不改色说:“因为你家越越害臊,这话就跟你叫我媳妇儿一样,都是关起门来咱们自己喊的。”

“阿扉知道了。”齐少扉认真点点头,“越越别害臊,我不说了。”

“乖。”

“夜里关起门来阿扉在说。”

岑越:“……好像有卖山楂的,我瞧瞧成色,之前答应了给你做糖葫芦,买点吧。”生硬岔开了话题。

大街上聊这个,你家越越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成了!

第23章 青牛镇23

买了些山楂,岑越发现竟然还有草莓!虽然跟现代的比不了,大小只有指腹大,都小小的,不过挺红的。惊了下,他记得草莓是外来的,想到这儿又想起,历史上还没有大盛这个国家,所以——

“怎么卖?”岑越问卖货的小哥儿。

小哥儿年岁不大,十五六的模样,有些黑,样貌平平,不过眉心一颗红痣倒是很红。岑越现在是会认哥儿了。

他也有红痣,不过很偏,长在了耳垂上。

“夫郎这个山果子我亲自摘的,要爬到后头山上,所以价贵了些。”小哥儿怕他说的贵人家不买,急巴巴解释完,又说:“您要的话,给、给你十文钱。”

梅香听了就差破口大骂了,什么小果子就要十文钱,吃肉呢!

“全、全部。”小哥儿脸皮都涨红了。

梅香扫了眼小哥儿的篮子,里头估摸有个一斤多不到两斤的样子,虽是贵价了些,但还行。要是一斤十文钱,那就太贵了。

“都要了。”岑越让梅香付钱,拿了一颗在身上擦了擦想尝尝,旁边阿扉眼巴巴看他,岑越塞进口里,含糊说:“我先试试酸不酸——”

两条眉毛都皱起来了。

齐少扉见了,小心问:“越越酸吗?”

岑越皱巴巴一张脸,让阿扉看,“你觉得我酸吗?”

“酸!”齐少扉点头也苦一张脸,“阿扉也尝尝,和越越一起酸。”

梅香付钱的手一顿,看向郎君,这么酸还买吗?卖货的小哥儿急了,带着哭腔说:“这山果子我已经挑红的最甜的摘了,没吃过的贵人吃不惯,求求您了买下吧。”

“给他钱。”岑越先跟梅香说,又拿了一颗擦了擦给阿扉,他都说酸了,大崽还要尝,跟他一起酸,好大鹅!

是酸,但怎么说,就是果子清甜的酸,很带感,还夹着草莓的丝丝甜,岑越估计是野生品种,不像现代草莓种植品种一代代优化,个头又大又甜,什么奶油草莓,不过没他小时候吃的小草莓有那种草莓味。

现代大草莓都太甜了。

齐少扉塞嘴里,酸的脸皱巴巴但一会会又松开了,说:“越越甜起来了。”

“是吧?后劲儿挺丝丝甜的。”

梅香把钱付了,让把果子倒在她篮子里,卖货小哥儿收了钱,抹了抹泪高兴说:“这果子皮薄容易烂,放不了几天的,您买回去早早吃。”

“这小果子你在山上摘的?我倒喜欢这个味,这样吧,你要是还摘,能不能给我带几株苗,不白要,给你钱。”岑越问。

小哥儿一听高兴的不得了,说好好,可紧跟着又说:“这芝麻点果子不好种活,娇贵的很,我以前也想种,都活不了,可奇了怪了山上里头就好活,每年也就这个时候长一些,夏日七八月也有,您要的话,可能白费钱。”

“原来这果子叫芝麻点果子啊。”岑越笑笑,“我在家无事,种着玩玩,你带给我吧,要是还有果子一并带来。”

小哥儿挠头说:“这果子是我自己瞎叫的,没名字,您要我就带。”

岑越报了地址,还是送到小院,让梅香多给了五文钱算定钱,这小哥儿原是推辞后来就拿下了。

“早早回家吧。”岑越说着,突然道:“这样吧,你要是不认路,跟我们一道。”

小哥儿怕天不早了,再耽误镇上大门要关了,可买他果子的夫郎这么说了,他只能跟上,心里想一会跑快点应该来得及。

从南边街道走出来,岑越就跟小哥儿说:“你快回家吧,钱装好了,我家很好记,就是记不得你到西北边打听齐家也行,不着急的。”

岑越刚是说了一半想起来刘妈妈跟梅香说这边乱,他刚逛了下,南边铺子街道是人杂,做买卖的五花八门,这小哥儿年纪小瞧着涉世未深模样,手里刚得了十五文钱——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是被盯上了,小偷摸去,小哥儿还能如何?白白一场空。

小哥儿这下才知道夫郎是为他好,怕他被骗,当即是感动的眼眶湿润,说:“知道了贵人,我一定给您带果子苗。”

“我不急着要,你注意安全。”岑越笑了下,“我姓岑,叫岑越。”

小哥儿高兴说:“家里叫我二苗。”

“那你有个大哥叫大树?”

“不是,我哥叫大壮,我还有个妹子叫三花。”

岑越:……厉害。

之后就各走各路,终于到了小院,梅香和小菊先后松了口气,齐少扉没觉得害怕——这娃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岑越为了赞赏大崽勇气,决定做糖葫芦奖赏阿扉。

主要是闲的,正好买回来了。

“晚上就吃简单点。”岑越先给刘妈妈说了。

岑越洗山楂和小草莓,齐少扉一起帮忙,他蹲下来袍子落地上,再看看越越的衣裳,就眼馋说:“阿扉想和越越穿的一样。”

“做衣裳我不会,咱俩身形也差着你穿不了我的……”岑越说着。

齐少扉如今机灵了,听到这儿就去撒娇,他是拿脑袋蹭越越,真跟一只大狗一样,岑越被蹭的哭笑不得说:“没说不给你做,之前不是父亲送了布过来,天气也快热起来,给你做一身这样的。”

“好耶好耶。”齐少扉高兴的喊:“阿扉喜欢越越。”

岑越愣了下而后笑起来,“我也喜欢阿扉。”

小草莓洗干净摘了蒂,山楂有点不太好,岑越挑挑拣拣,将好的挑出来,去了核,全弄下来并不多,两人边洗边吃,等铺到干净的竹萝上晾着,只有一斤多了。

之后就是弄签子。

岑越把目光放在小院子门口那块三角地,有个四十多平米,靠墙种了一排竹子,长得不算太好,稀稀拉拉的,也有些杂草,旁边最角落有一口井。平时梅香洗衣就在这儿。

整个齐家就两口井,一口就在这儿,外加小院子开了个通街上的小门,真正是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受大院辖制少了许多。可见阿扉娘在时,想的有多么周道。

若是齐少扉不是傻子,夫人也不会处处想的这么仔细了。

“砍一根竹子不过分吧?”岑越摩拳擦掌着,小院后门响了。

小菊来传,说送木材的到了。岑越先去收货,把剩余银钱结清,竹子是保下来了,因为有现成的木料,岑越动手试了试家伙什,还挺锋利趁手,削了几根签子,用滚水烫过晾干,可以熬糖了。

一通折腾下来,到了天黑,院子点了油灯,终于吃上了糖葫芦。

“我做得多,都分分吧,这个也不好放。”天气热了,放不久的。岑越给刘妈妈梅香小菊都分了。

刘妈妈见过山楂,没见过另一个果子,她听梅香说了,是山上的野果子,卖的还挺贵,好奇说:“这能不能吃?什么滋味?”

“能吃,我下午见郎君和三少爷吃过,不过看着很酸。”梅香说。

小菊在旁学:“郎君眉头都酸的皱起来了。”

“不过三少爷后头又说甜。”

把刘妈妈说的都懵了,这到底什么味?尝尝吧。

堂屋里,光洁的盘子里放着短签串起来的糖葫芦,一共四串,一串四颗,时下的果子都比较小,就跟田里的麦子玉米一样,个头小不饱满,是种子不太优,这是没办法的。

“尝尝看。”岑越说着拿起一串草莓的,糖原本颜色有些发黄,熬出来的糖味不是特别甜,此刻冷却后结成了黄色的糖晶,外衣是脆的,薄薄一层包裹着小草莓。

他一口咬下去——咔擦,齐少扉已经吃到嘴里了,高兴说:“越越越越好好吃啊!”还点着脑袋。

岑越才咬下,糖葫芦滋味在嘴里绽放,他含糊不清说:“让我品品。”小野草莓的酸被糖晶冲掉了,先是甜,在酸,最后又是果子的清甜和淡淡的糖味。

确实是好吃。

“我要是出去卖这个,那不得挣老多了!”岑越膨胀。

熬糖添的水可是空间泉水,出来的成品属于甜而不腻那种。

现在觉得四串少了,岑越有点意犹未尽,一看他家大崽也是,还装大人说:“小朋友不能吃太多糖,对牙不好,意思意思,回头改日在做。”

“越越改日回头是什么时候啊?”齐少扉依依不舍问。

岑越:“……就是等二苗来,不然咱们也没小野草莓,就是这个山果子。”

齐少扉听了倒是乖乖的,只是问二苗什么时候来。

岑越暗暗笑,阿扉是真的喜欢吃,这都巴巴问上了,只能说:“不知道,看他时间吧。吃饭了,明日给你做别的好不好?”

“做什么啊越越。”齐少扉注意力立刻转移。

岑越也不知道做什么,这会想了下,“素汤面?”阿扉脸上有伤还是吃清淡点。他以为大崽会嫌,毕竟跟糖葫芦比,素汤面就显得很寻常普通了。

可齐少扉听了高兴说好,还有点期待,“越越做什么阿扉都爱。”

“回头等你伤好了,给你做加麻加辣的辣子鸡!”岑越吓唬小孩。

齐少扉:“辣辣的越越喜欢吃,阿扉也喜欢。”

“辣哭你了。”

“阿扉不怕。”

堂屋里岑越也变幼稚了,跟齐少扉斗嘴,不过齐少扉听着像是不幼稚的,什么都是越越好、越越喜欢,还是真心实意的那种,搞得岑越是越说脸上笑越大,可开心了。

灶屋里头。

刘妈妈三人是宝贝着吃糖葫芦,小菊吃的都快哭了,她自小到大,就没吃过几回糖,现在红着眼,糖葫芦咋这么好吃啊。

“不是糖葫芦好吃,是郎君做的好吃。”梅香说。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4:越越做的糖葫芦好甜哦。

第24章 青牛镇24

岑越和二苗约了买小野草莓的苗,也没说时间几天,可都快十天了,也没见人来,岑越的衣架做好了,还是慢慢做的,那几天齐少扉的玩变成了磨木头。

打磨的光光滑滑的没毛刺。

“别是贪了五文钱不来了吧。”梅香说。她也不愿这么想,要是三四天的还好说,怕被什么绊住了,可都快十天了,还没见来,最近也没下雨。

说完又懊恼,“我忘了问他家住哪里姓什么了,只知道叫个二苗,找都没法找。”

“知道了为了五文钱你还跑一趟啊?路上来回都不够你受的。”刘妈妈觉得吃了亏当教训,“别在郎君跟前说,省的郎君心里不好受。”

梅香说知道。

买小野草莓是郎君买的,也是郎君信了那个二苗,前些天,三少爷天天问郎君二苗来了没,那是惦记着糖葫芦,现在三少爷都不问了。

梅香只能心里愤愤,咋就信了那个小哥儿呢。看着人小,说话也直,人还老实,就不该信的,郎君心善,她得提醒来着。

可惜了五文钱。

岑越到没有难受,他还是觉得二苗不会跑路,有些怕被什么耽误了,他想的多,别是摘小草莓时从山上掉下来受伤了,听二苗说,这野果子在山里挺难摘的,所以卖的贵。

所以当时说不急,让注意安全。

小院子门口外的竹子最后还是拔了,岑越本来想在那儿种草莓苗,离井口近方便浇水,最关键是那边比较阴凉,一天日照只有几个小时,草莓就喜阴凉,需要阳光但不要太晒。

所以正正合适,没想到地刨了,苗子没到。

辛苦他家阿扉了,当时拔竹子开垦小菜田,阿扉学的很认真仔细。

刘妈妈给做的短打都做好了,花了四天时间,用的就是月初岑越大闹前院,老爷送的布,那布很软,不像岑越之前在家穿的粗布麻衣,做完后齐少扉迫不及待上了身。

岑越夸好看。

从一个文质翩翩不说话瞧着高冷有气势的大帅书生少爷,变成了家底殷实肩不能挑的白面俊朗农户小哥。

齐少扉挨了夸,是‘下地干活’都有力气,挥着锄头仔细开田,又给浇了水,干活很卖力气。岑越:……他家阿扉真的好哄。

布料多还有富裕的,刘妈妈见郎君爱穿裋褐,就给郎君也做了一套,这不第二套都做好了,今个说起二苗的事。

“算了不提了,明日到了月中,郎君和三少爷要去大院吃圆夜饭。”刘妈妈换了话题,“这衣裳就不能穿了,提醒一下郎君。”

梅香说知道了。

晌午过后,等郎君睡醒,梅香说了明日要去大院吃饭这事,“老爷白日很少在家,明日圆夜饭郎君和三少爷晌午过后去就成了,到时候我叫郎君。”

“齐少修也出现吗?”岑越问。

梅香一愣,郎君怎么问起四少爷去不去?如实说:“去的,就是林姨娘、程姨娘也去。”

听着还挺大场面的。

所以那次齐少扉压着齐少修打,闹得大,齐老爷才生了大气,罚了齐少扉小院的银钱,被刘妈妈背地里念叨多了。

齐少扉一听要去大院吃席就有些不乐意,情绪都挂在脸上,岑越说:“有我在呢。”

“要是、要是,他欺负越越呢。”齐少扉闷闷不乐不开心。

岑越:“谁欺负我?齐少修吗?”然后冷笑一声,“我正盼着见见那个小胖子!”

婚礼当日,拜堂的时候岑越见过齐少修,当时不知道瓜葛,言语还算是客气,形容‘高高壮壮’的小男孩,这会话风就变了,成了小胖子了。

可见岑越和齐少扉的感情增进。

“有我在,不怕。”

齐少扉是崇拜目光看越越,越越怎么这么厉害呀。岑越很受用,其实他也没想好怎么‘对付’齐少修,毕竟说起来齐少修十一岁,还是个小孩——

可他家阿扉才五岁!

所以说起来,还是齐少修不是东西。岑越磨牙想。那小子最好乖乖的,别惹到他们跟前,不然管他几岁,让他好好会会。

天越来越长,傍晚时余光落在院子里。

岑越陪着阿扉玩了一会挑棍子,上次回门,铁蛋的棍很是宝贝,只借他们玩了玩,一颗糖算作租赁费用,末了回去时,铁蛋就要走了一把棍。

齐少扉还挺眼馋的,不过当时装的很大人,并没有表现出来。

岑越后来知道是刘妈妈教的,说三朝回门陪郎君回去,不能太小孩子气了,要大大方方的给郎君撑脸面。

齐少扉都记着呢。

于是拔下的那几颗竹子,岑越买的做木货工具都在,顺手就给阿扉做了一把,两人一道干,阿扉磨过衣架,那会做的很熟练,岑越还做了个盒子装竹棍,本来打算盒子刻个‘阿扉’两字。

结果作罢。岑越是理直气壮想小岑越不识字,肯定不成,实际上是阿扉笔画太多了,算了。

于是改给盒子刻了个星星。这个简单。

齐少扉收到礼物可宝贝了,很是认真的擦了擦,拿着去了书房。岑越第一次迈进书房,跟他想的不一样,里头书架没多少书了。

梅香提起来就带气,“前头都搬走了,说三少爷现在用不上,四少爷正上进,书这是稀罕东西,别浪费了。”可恨的紧。

主要是齐老爷发的话。

小院就不敢反对。

时下读书科举对寻常人家来说很是艰难,资源稀缺,一是书籍,二就是授课老师。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见拜师的重要,进了师门,才会倾囊相授。

启蒙上私塾这类,那不算正经老师,称夫子。

就是小地主家庭的齐家,当年供齐少扉读书,市面上买的书不提,许多书本还是许家送来的手抄本,可见外面不流通,比较稀罕。在齐老爷观念中,三儿子现在不中用,那些书摆着浪费,不如让四儿子看,没准家里再出个苗子是不是?

可惜——

“可惜四少爷不是读书的材料。”梅香和刘妈妈一样,都是说可惜,可脸上都是高兴。

齐少扉懵懵懂懂的不在意什么书不书的,现在就捧着他的木棍匣子,高兴的郑重的把他放在架子上,回头跟梅香说:“阿扉亲自擦。”

“知道了三少爷,我不乱动的。”梅香道。

书房打理这事也是夫人在时,年仅五六岁的齐少扉留下的习惯,桌子上的摆件笔墨怎么放,写了功课后怎么收拾,都是齐少扉干。

岑越听梅香说起来,能想来年幼的齐少扉,也是很乖很听话的。

“越越可以进来。”齐少扉说。

岑越:“我进来给你擦盒子?”

齐少扉头都摇成拨浪鼓了,“越越和阿扉玩。”而后又说不好,“在这里玩,阿娘要生气的。”

“那我们就去院子玩,还能晒太阳。”岑越道。

夫人在齐少扉学习这块抓的好严啊。

于是每日的消遣活动,从打沙包、磨木头、开垦菜田,到今个的玩挑棍,木头什么都都打磨好了,不用干活了。

翌日一早。

早饭是大馄饨,灶屋刘妈妈烙了春饼,卷着嫩嫩的菜丝,还有土豆丝,可香了。岑越和齐少扉吃过早饭,想着下午再去大院不急,也没着急换衣裳。

正说话功夫,后院侧门响了。

“谁啊,这一大早的。”刘妈妈嘴上说着让小菊去开门。

岑越今个也没买东西,想了下,嘴上说:“是不是二苗来了?”

“郎君还记着呢。”梅香觉得悬乎,估计是旁的认错了门。

结果没一会小菊喊:“是二苗来了,带了苗子还有小野草莓。”

小野草莓这名,小院里人都跟着岑越叫起来了。岑越一听高兴,忙站起来往后头去,齐少扉跟着也高兴,有糖葫芦吃了!

“都想着你不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梅香见了二苗先说。

门外二苗背着竹篓,脚下布鞋还是泥,脸上红着带汗,气儿都没喘匀,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梅香看到人这样,就不再多说旁的。

岑越让二苗进来歇歇脚。

二苗不愿,怕脏了地方。

岑越说:“都是农家院子没什么,你进来喝口水,吃过了早饭吗?刘妈妈给备些,我还怕你迟迟不来出了什么岔子,你人没事就好。”

二苗本来不进的,也不想吃喝,但听到夫郎后头的话,没忍住红了眼眶,就进来了,一边吸鼻子说:“我不是骗您的钱,脚好的差不多了就忙过来。”

“脚伤了?”

岑越才发现二苗走路不利索。二苗忙说:“就是扭了一下,看着吓人肿的厉害,家里田地忙,三花又小,没人帮我送,我只能等好了再来。”

其实还没好利索,走长路隐隐作疼。

二苗先把竹篓给过去,“天气热了,山上的果子少了好多,再晚几天我怕没了。”所以好的差不多赶紧去了一趟山里,重新摘了送过来。

“这不要紧,你脚别耽误了。”岑越让二苗坐,问刘妈妈家里有没有治跌打损伤的药油。

刘妈妈说有,她去拿。梅香去给二苗找了早上剩下的饼,都是干净的,她们没吃完。

“你一人过来的?”

二苗点点头,不接饼子不吃。梅香说:“这是我们下人吃的杂粮豆子饼,你别嫌弃就成,你吃了,我家郎君心里才不会过意不去,不然为了个野果子,害的你脚受伤了。”

“可不是嘛。”岑越说。

二苗才接了,喃喃害羞也没好意思说谢谢。岑越也不在意这个,等刘妈妈拿了药油过来,二苗三两口吃完了饼子,也不劳烦刘妈妈给他看,自己卷了裤腿。

那脚腕还青紫着,肿到是不怎么肿了。

二苗还笑,说:“真的没啥大事,我运气好,没伤着骨头,还得人救了……”说到这儿嗫嚅。

“那也得好好看,你年纪小,不好落下病根。”岑越看出二苗拘束不自在,让他自己揉药油,又跟刘妈妈说倒一小瓶药油,让二苗带回去。

二苗说不用不用,最后还是被塞着药油瓶。

“就不多留你了,回去路上你慢慢走,多歇一歇。”岑越看二苗就想到他自己年少时,跟人打交道时,不爱给人家添麻烦,真给人家带去麻烦,也是想尽办法补回去。

所以岑越点到即止,让梅香数了苗子,一斤多的小草莓,二十三株苗子。

“一斤多那我就给你算十文钱,苗子的话——”

二苗刚吃了饼子又得人关心还拿了药油,实在是没脸要钱,说苗子不值啥钱的,又种不活,就不要了,还有果子也没两斤要不下十文,给个五文钱就成了。

“那不行,说好了我买的,你路远送过来也费工夫,一根苗子三文?”岑越问刘妈妈,他实在不知道市场价。

刘妈妈心里叹郎君善心,说差不离,山里长得东西挖着危险吓人,该的。

“那就按这个付吧。”岑越说完一笑,“再多也种不下了。”

六十九文的苗子,十文钱的草莓,统共七十九文。

岑越还是让二苗收好钱,早早回家别路上耽搁。二苗拿着银钱,他本是不该要这么多的,可想到家里——

他收下了,只是走时,冲着紧闭的小院木门深深鞠了个躬。

第25章 青牛镇25

“走了郎君。”梅香亲自送的二苗。

“可怜见的,草鞋底都磨破了。”刘妈妈叹了声,不过再多也帮不了什么了,过日子还得靠自己,要是难处时,有人帮一把,那就是贵人,是老天爷怜惜你。

没有那也没法子,只能熬着。

岑越点点头,跟院子里人交代,“要真有下次,二苗来找,就放人进来。”除了阿扉和小菊,都瞧出二苗家有困难。

刘妈妈应了声,二苗这是遇到了贵人。

“刚还说无聊,这会不是来活了。”岑越不再提二苗了,跟阿扉说:“得赶紧把草莓苗种下,幸好阿扉前两日把地开了,还浇了水,现在栽下去不费什么功夫。”

刘妈妈回过神,怕耽误去前院。岑越说不急的,离晌午还有时间,刘妈妈就不多说,问郎君晌午吃什么。

“少做点,下午还要吃席。”岑越说。

梅香一笑,说:“郎君和三少爷真是反着来,三少爷每月去前院吃饭,总是饿着肚子回来,吃不好。”

“那今日能吃好了。”

齐少扉不管吃席,忙是撸着袖子要跟越越栽苗苗,跟前跟后的问:“越越什么时候能吃小草莓啊?”

“那得等夏日了。”岑越估摸时间,如今快五月了,起码得两到三个月长,草莓这东西一年都能种,就是天冷的时候要靠大棚。

他看了下苗子,根带着泥土有些干,想必是二苗昨日摘的,今日早早赶来,就这样苗子也有点蔫蔫的。岑越让阿扉去拿小铲子。齐少扉乖乖去拿农具。

岑越作势从水桶里舀了瓢水,实际上是空间泉水,先慢慢的在苗子根部喷了喷水,就听阿扉脚步声,“阿扉你再松松土。”

“哦好。”齐少扉拿小铲铲去松土。

岑越把苗苗顺好,交给阿扉,他接了铲子,挖一个小坑,让阿扉把苗苗往里头放,齐少扉可喜欢干这个了,是仔细放端正,岑越埋土。如此几颗之后,岑越问阿扉要不要换一下?

齐少扉眼睛都亮了,高高兴兴喊要啊阿扉要。

“那你挖坑,我来放。”岑越和阿扉换了下,让大崽两种‘模式’都能玩到,这样才不会枯燥。

齐少扉举着小铲铲,他刚认真看了越越挖坑,这会仔细挖好看越越,岑越说深度正好。齐少扉可骄傲了。

“我有仔细学的。”

“厉害。”

苗子也不多,统共就二十三株,那块地方也不大,原先靠墙种竹子的,岑越给扩了下,除了草莓,之后还能种点葱蒜什么的,够小院吃就成了。

种好了,洒洒水,齐活。水也是空间泉水。

灶屋做好了饭,吃的是清汤面,之前岑越做过,用猪油煎的荷包蛋,开水冲过后,汤都是白色的,碗底放了切得碎碎的葱花,过了泉水的面条放碗底,倒上荷包蛋和汤。

齐少扉那一日吃了两碗,连汤都喝干净了,说越越好好吃。

岑越已经不去纠正大崽这话,反正越越好绿,越越好吃,越越好厉害——习惯了。

早饭刘妈妈烙的薄饼卷菜真的太好吃,岑越吃得多,这会不太饿,中午素汤面就要了一口,齐少扉一看越越要的少,跟着学,同刘妈妈说:“阿扉也要一口。”

“这可不够啊三少爷。”刘妈妈觉得少了,哄着说:“你爱吃的素汤面,多来点?”

齐少扉可爱这个味,在和越越学之间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说:“那阿扉再来一口。”

岑越被逗笑了。

刘妈妈给捞了往日量的面条,还拌了一道凉菜,上桌的时候,齐少扉吃了一口就鼓了下脸,岑越一看就知道,阿扉吃出不一样来。

他当时做时,汤底都是泉水。

今日忙活草莓去了,没顾上做饭。岑越说:“下次我来做,你量多的话,分我一些,下午饭我估摸吃得早些。”

“好。”齐少扉一下不鼓脸了,心里只觉得越越好厉害,他想什么越越都知道。他吃不动这个面条,没越越做的好吃。

吃过饭,也没剩,就是汤还在。刘妈妈来收拾一瞧,便知道了,三少爷喜欢郎君的手艺,不过她一想,也觉得郎君做素汤面比她滋味好。

“郎君和三少爷歇一歇,就能换衣裳去大院了。”

“好,知道了。”

岑越和齐少扉都有午睡习惯,稳了稳食,岑越照旧是除了外衣睡床上,齐少扉挤在软榻上了,眼巴巴望着越越的背影入睡的。

睡醒就到下午两点多,岑越齐少扉换了衣裳,墨迹了会,从小院出发去大院,就带着梅香一人。到了大院是个脸生的丫头接,岑越在杜氏身边见过一面,叫不上名。

“梅香姐。”

那丫头先喊了梅香,而后给他和阿扉行礼。梅香神色淡淡的说:“早不同院子了,你别叫我这么亲。”

对面就有些尴尬,没说什么在前头带路。

大院正堂屋杜氏高坐,齐老爷没在,右手边底下两把椅子上是林姨娘和程姨娘,来的路上梅香说,程姨娘年轻漂亮,林姨娘跟大奶奶年岁相近。

岑越当初拜堂,第一眼见杜氏看着像二十八九的人,这会看林姨娘,有个三十出头——那估计杜氏年纪也差不多。

杜氏脸小年轻,林姨娘是方脸,瞧着端庄些,身上衣裳颜色也有点老气。越发衬的旁边下首坐的程姨娘年纪小了,属于岑越看一眼都得骂齐老爷的程度。

程姨娘看着刚二十出头。听梅香说十六七岁时进来的,当时大奶奶从妾室成了继室,位置没坐久,程姨娘进了门,大奶奶由此恨得紧。

这破封建社会。岑越心里骂了句。

齐少扉拉了拉越越袖子,岑越同杜氏见了礼,喊母亲,齐少扉乖乖跟着喊。

杜氏在外人面前向来大度慈爱,让两人坐,嘘寒问暖的,问少扉伤怎么样了,最近用饭如何,身体如何,药要喝着不能断。岑越都给敷衍过去。

那三道爪印早好利索了,半点伤疤都没留。

齐少扉露面,杜氏又不是看不见,故意问完后,跟底下林姨娘学说:“想必你们是不知道,少扉前些日子跟他夫郎回门,受了牵连挨了一巴掌。”

“可怜见的,我回来瞧着心疼死了。”杜氏拿着帕子擦了擦没什么眼泪的脸。

林姨娘先是附和了句:“大奶奶疼爱三少爷。我看脸上半点伤痕也没留下,说明三郎君照顾的好。”

“是啊。”杜氏没话兴头了。

林姨娘是夫人在时跟杜氏打擂台的,年轻时姿色还行,后来夫人一去,齐老爷是看着夫人面厚待几分林姨娘,杜氏瞧了急了,就怕到时候林姨娘成了继室,当时背地里挣齐老爷手段多着。

齐老爷子子嗣艰难,其实林姨娘曾经坏过一个,但没坐住。

不像杜氏,有四少爷傍身。后来杜氏成了继室,林姨娘日子苦了一段时间,就对杜氏就低了头,杜氏高兴了,可没高兴多久,程姨娘就进来了。

她还不能闹,谁家正经夫人吃小妾的醋?那正经夫人都是贤惠大度的,只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才惦记这个——也不知道谁跟杜氏说的,杜氏很在意过去‘外室’、‘小妾’的身份,后来就‘大度’了。

客厅里几句闲聊,倒还算融洽。

“少修今个上半天,晌午从书堂回来,刚老爷到家,见了少修说先过去,他问问话。”杜氏说起这个很得意,老爷看重少修的,“饭咱们就晚一点摆。”

林姨娘说不急。其实过去都那个点吃,没什么早晚的。

杜氏就是想显摆呗。

程姨娘话不多,说也是附和林姨娘的话。

“要是少扉好着就好了。”杜氏嫌没人捧到她心头,没尽兴,就拿齐少扉开了刀,还想继续夸她儿子。

岑越本来无聊,就差数地砖了,听到杜氏找茬,是本能笑了声说:“可不是嘛,四弟十一岁了也没考上童生,那确实是差着三年。”

还不等杜氏说话,岑越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真诚询问:“母亲我一乡下的不懂这些,是不是考完童生还得考秀才?那这算起来不止三年了。”

“我就光记着我家阿扉九岁考到了秀才。”

杜氏气的,一团火烧的五脏六腑疼,最后心里骂了几遍傻子才解气。

夸耀齐少修这个话题,又被聊死了。

不过没坐一会,齐老爷就和齐少修来了,齐少修走在齐老爷后头,胖乎乎的看着跟个胖鹌鹑一样,缩着脑袋闷闷的。齐老爷脸色不咋好——不过齐老爷一直喝药,面色发乌,反正岑越没学会看齐老爷脸色判断齐老爷心情。

杜氏三位学的会。

岑越都是看氛围,此刻一看齐老爷就是带着气火的。

“老爷怎么了?少修惹你不高兴了?”杜氏迎上前。

众人都起身,喊老爷的喊父亲的,反正见了礼,齐老爷随意摆摆手,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说:“他夫子跟我说,齐少修学问糊里糊涂的,时好时坏,原来都是花钱雇书堂里其他人帮他做学业。”

“谁给他的银钱?”

还能谁给的。这厅里,除了杜氏一个亲娘,谁会给齐少修额外的零花钱,这天天有作业,花钱雇同学写,那也不少钱吧?

杜氏支吾说不上,只在旁边虚着心让老爷别生气,她会好好管少修的。齐老爷看了眼杜氏,到底是留面子,没再多说,杜氏连忙下坡。

“……都饿着了,老爷先吃饭吧?”

齐老爷嗯了声。

摆饭。

第26章 青牛镇26

圆夜饭果然是大席面。

海鲜鱼虾是清白灼,鸡鸭是炒、炸,羊肉和蹄髈是红烧,除了这些荤的,素菜是时下常见的,清炒过,做的很清爽可口,还有三道中式甜口的点心。

一大桌子,摆的满满的。

齐老爷正坐,左手顺位是齐大奶奶,右手位置是齐少扉,再是齐少修,两位姨娘和岑越坐下底下位置——以前是这么个坐法,按道理也是这么坐。

时下观念,子嗣重,妻妾往后排排。

谁知齐老爷说:“少扉夫郎挨着少扉坐。”

杜氏一愣,说了声老爷,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话。于是座位就是以齐老爷为中心,左边杜氏,下手是两位姨娘。右边是齐少扉、岑越、齐少修。

齐家子嗣倒是让个夫郎越过去了。别说杜氏不高兴,她年纪长还能压下去,齐少修刚被齐老爷当众说了两句,这会座位变动,脸上摆着情绪。

不过没人管齐少修高不高兴,在齐家一家之主那是齐老爷。

林姨娘想到之前猜测,是悄不声息的看了眼三郎君,三郎君脸上对此没什么,既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瞧不上好坏。

这人……不一样。

“用饭吧。”

齐老爷说了声,也没人敢上筷子,等齐老爷夹第一筷子菜,众人才拿了筷子用起来。

其实齐家没那么大规矩,到底不是真大户人家,宅子里头下人有时候喊着人也没用敬语——除了对齐老爷。所以刚开始开动可能气氛压了点,没两下,杜氏就说起话,贤惠的给齐老爷夹菜,盛汤。

“老爷瞧着今个口味怎么样?”杜氏问。

齐老爷不咸不淡嗯了声。杜氏也不觉得没趣,笑说:“昨个儿送了虾,我瞧着那么大一只,快赶上我手掌大了,说留着今个用,老爷爱吃虾。”

“虾是不错。”齐老爷点评了句。

岑越就顺手夹了个虾球往阿扉碗里放,“阿扉尝尝。”

“越越吃。”齐少扉给越越夹。

岑越也没客气,就吃了起来,这次虾球做的比上次好,味道清淡,又Q弹,不错!

试一筷子羊肉,岑越尝过就给阿扉夹着试试。齐少扉以前来这儿吃饭,总是吃不好,今天不一样,越越给他送了好吃的,他也给越越。

一来二去的,三少爷夫夫真成了来吃饭,吃饱饭。

桌上杜氏还跟齐老爷说话,或是和两位姨娘闲聊,甚至还‘打趣’了下岑越,说经过上次,她还担心岑越粗心不会照顾少扉,现在看这样就放心了。

又笑了下说,少扉娶妻后长大了,光顾着媳妇儿了。

意思齐少扉娶了媳妇儿忘了亲爹,也没说给亲爹夹夹菜。

齐少扉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正专心把好吃的给越越碗里夹!

岑越也没应。杜氏碰了个冷钉子,笑了一声,齐少修就说:“娘,你说的三哥可能听不懂,三哥伤了脑子,还病着。”

齐老爷咳了声。

杜氏责怪了声儿子,怎么说你三哥的。齐少修乖乖认错,说:“我不是故意的,想替三哥解围来着,三哥刚没听懂嘛。”

岑越听这对母子一来二去,一边给阿扉夹菜,一边闲聊说:“原来是四弟懂了啊,没想到四弟十一岁就知道娶媳妇儿好,那母亲不得提早给四弟相看相看。”

齐少扉听到越越说话声,才抽空听一听,只是没听懂前因——刚专心致志吃饭去了,这会眼神有点茫茫然不懂,越越说什么呢。

“四弟要娶媳妇儿了?”齐少扉重复了遍。

岑越说:“可不是,好着急。”

这下换三少爷夫夫一唱一和了。齐少修那小胖子脸上得意笑早没了,气恨恨的,人还是年幼,经不起别人说他,正是要说回去,齐老爷先放了筷子。

“读书是正经事,把心思少放在旁的上。”齐老爷沉声说小儿子,又跟杜氏说:“少扉娘在的时候,为了少扉读书,煞费苦心,你也是看见的,多学些好的。”

“知道了老爷。”杜氏心里不快,嘴上先应是。

早时候杜氏凭借着样貌身段,勾的齐老爷把她养在外头,觉得自己压齐老爷正室一头,官老爷家的小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后来进齐家成妾,杜氏还得意,觉得她又压了正室一头,进了齐老爷后宅院子,才知道,是夫人开的口,说搁外头丢了齐家脸面,干脆挪进来。

她才能进门做个妾。

当日,夫人就给身边丫头做了脸面,也送到齐老爷那儿,成了林姨娘。这两手敲打,杜氏还有什么面子风头?一直记在心里恨上了。

可等她成了继室,不自觉的处处学夫人处事,却不承认,还打心里厌恶,谁都不能提起来说要是夫人在怎么怎么样,听了就炸那种。

但齐老爷说了,杜氏可不敢摆脸色。

杜氏母子二人吃了瘪,加上齐老爷神色有些不痛快,接下来吃饭就没什么别苗头的话题了,吃的是楚河汉界,真心搂席派——岑越齐少扉夫夫。随便吃几口的下属派——林姨娘程姨娘。

齐少修是不服气,揣着坏憋着。

岑越瞥了眼小胖子,心想你最好给我憋着,要是再敢——

那就试试。

外头天麻黑前,偏厅点了灯,齐老爷放下筷子,餐桌上就停下了用餐,不好在吃了。齐老爷移步去正厅坐,众人跟着,之后上了茶水。

惯例是说说话,总不能真吃完了就走吧。

齐少修突然说:“前几日上街,孩儿见有个稀罕的,缠着娘买来想送给三哥,是个木匠做的好精巧。”

“少修真是懂事,还惦记着你三哥。”杜氏夸赞。

齐老爷神色缓和些,说不错。齐少修就笑说:“三哥你同我一道去拿吧?还有些大,真的很好玩。”

齐少扉不想去,他才不要齐少修的玩具。

“你们兄弟去玩玩吧。”齐老爷发了话。

齐老爷年纪大是喜欢看家里和睦,尤其是两个儿子手足情深,尽管他可能也知道,不是一个娘生的可能隔一层,但到底是血脉兄弟断不了。

“阿扉知道了。”齐少扉拗不过,闷闷说道。

齐少修高兴一笑,招呼三哥去他屋里玩——齐少修的房间就在东侧厢房,也不远,就一个院子,又不是龙潭虎穴,齐老爷在正堂坐着,能出什么事?

当初梅香就是这么想的,四少爷胆子再大能在老爷眼皮底下对三少爷起歹心吗?然后就打起来了。

两人一走,岑越坐不住站起来,杜氏笑盈盈说:“少扉少修俩兄弟玩,你就别去打扰了,由着他们兄弟俩闹着玩。”

“不是母亲,我想去解手。”岑越道。

杜氏:……

“那你去吧。李妈妈带带路。”

正院有回廊,地方也敞快大,东侧厢房距离正屋不远,不过也不像小院那样,一眼就能远处瞧见,还是有些隐私性的。

岑越出了正厅,李妈妈在前头带路,专门绕到西侧边往后院去。岑越说:“知道地方,不用带路了。”

“大奶奶吩咐的,我不敢不听。”

“那你是还要看着我尿不成?”

李婆子:……这三郎君咋说话这么粗俗。

“成吧,你爱看你就看吧。”岑越说。

李婆子面上讪讪,指着一方向,说就在哪,她就留在小圆门这儿等着郎君。岑越:“……”还真是看的紧。

东侧屋里,地方敞快,格局同齐少扉的屋一样,堂屋,左右卧室、书房。齐少修带齐少扉进了书房,桌子后头是多宝阁书架,放着书,靠窗是案条上头摆着花瓶。

一张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外,最瞩目的是一个木头摆件,外观是老虎造型,上了颜色,虎口噙了颗打磨圆滑的银球,最关键是老虎四肢还能摆动。

齐少修当时一看就爱的不成,回来闹他娘,就差撒泼打滚,一直磨了三日。杜氏把儿子当眼珠子似得疼,听这木头摆件就要半两银子,说不成,但架不住齐少修磨,最后松了口,一边骂骂咧咧说一个木头货要这么贵价。

杜氏却不知,这摆件其实就三百多文,剩下的一百多文进了齐少修自己的腰包。

这样宝贝的东西,齐少修怎么可能舍得给齐少扉。不过就是今天先被齐老爷点了名的教训,失了面子,又在饭桌上被岑越挤兑,咽不下这口气,非得报复回去。

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被齐少扉揍了。

齐少修想到那一次就浑身疼,他决定等会先哭,齐少扉没动手就哭着喊爹,让爹来,到时候爹骂了齐少扉,他也不用挨揍。

“好看吧?”齐少修把木老虎给齐少扉看,得意洋洋说:“我娘给我买的。”

齐少扉不想玩,不说话,他想找越越,不想留在这。

齐少修一看急了,抱着木老虎说:“你干嘛去,你别走。”

“我不想玩。”齐少扉说完,又说了遍:“我不想和你玩。”

齐少修跑两步挡在齐少扉身前,故意说:“你以为我想,你个没娘的,你知道吧,你娘早死了,都死了!死人知道吧,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了,在土里头埋着,你就是没人要——”

瑜!

析!

“你胡说胡说。”齐少扉眼眶发红大声说。

“我就说就说,你娘死了你娘死了——”

齐少修哇哇大叫,像那次一样激怒齐少扉,就等着喊爹,然后怀里胳膊一松,啪嗒巨响,他那个宝贝的木老虎摔在地上——

裂、开、了。

“我的老虎!!!”齐少修脑子里只有老虎了,一看是那乡下来的晦气的砸的,是哇的一声哭着扑上去打,嘴里喊:“你还我的老虎,三百多文买的,我的老虎我打死你!”

“来人啊,四少爷出事了。”岑越是一把揪着小胖子胳膊,捶!

作者有话要说:

岑越:捶这个小胖子。

第27章 青牛镇27

杜氏听到出事,先是急了,“别是少扉又打少修了……”

因为之前有过这么一次,这次都这么想,杜氏脸上的急不是做样子,是脚下急匆匆,都快跑起来了,心里恨恨的要死,齐少扉那个傻的,脑子不好使,力气倒是大,别把她儿打坏了。

齐老爷听见了,脸色就发沉,说了句这个齐少扉不像话,也跟了上去。林姨娘程姨娘忙跟上,扶着老爷,没人敢劝说。

东屋门是敞开的,众人是前后脚到,自然杜氏快一些,先看到她儿子扑在岑越身上抡胳膊,齐少扉在哭,这局面不是杜氏想的,当即是怔愣了下。

也就这一下,没喊住齐少修,后头齐老爷两位姨娘也到了。

于是全看见齐少修在打岑越,齐少扉哭着。

齐老爷到嘴边的‘孽子’是顿了下,成了畜生了,这次挨骂的换成了齐少修。齐少修嘴里还喊打死你打死你。

“还不住手!”

杜氏忙上前拉开,齐少修一看爹来了,才回过神,害怕了,哇的一声哭着指地上散开的木老虎,哭哭啼啼说:“他摔坏了我的木老虎,还打我,他先打得我!”

“我就说呢,无缘无故的少修不会动手打人。”杜氏护短搂着儿子,怒目看岑越,“你还敢先动手打人,老爷您评评理,可要替少修出头啊。”

岑越承认:“木老虎是我摔的,但说动手那冤枉我了。至于我为什么摔了那木老虎,四弟你敢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吗?”

齐少扉浑浑噩噩站在一旁哭着。

齐老爷目光到了齐少修身上,声音带着怒气,“你说。”

“没、没什么。”齐少修不承认,闪闪躲躲的。

岑越不想当着阿扉面说那些,说:“三百多文的木老虎,我一个乡下哥儿是见都没见过的,真无缘无故,我哪里敢摔这个?赔都不够赔的。”

“上次阿扉打你,这次我摔木老虎,都由谁引出来的?”

杜氏急了,“你摔了少修的老虎,怎么还是少修的错了?”

“那你问他,刚说了什么。”岑越说完,跟齐老爷说:“父亲,阿扉不适合留在这儿。”

齐老爷脸色发青,让林姨娘先带少扉出去。

林姨娘同三少爷关系算亲近,当初没成姨娘前,就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丫头,经常照顾三少爷的。于是这会哄着神色木愣愣的三少爷先出了门。

不用齐老爷开口,岑越就说:“阿扉如今就五六岁记忆。我解完手路过门口,听到齐少修一遍遍跟阿扉说你娘死了,戳阿扉的心窝子,我摔老虎那是齐少修不停,是想逼死逼疯阿扉。”

“是这样吗。”齐老爷再问。

齐少修哪里敢承认,缩在他娘怀里哭。杜氏刚要张嘴替儿子求情说知道错了——

“阿扉敬母亲,从来规矩不乱,口口声声叫母亲尊着您,现下齐少修喊的什么,说的又是什么?架上的书,还是阿扉记挂弟弟,把书让给了弟弟。”

“他虽是病了,像稚童,但做儿子做哥哥,那是够的。”

岑越本是咄咄逼人,而后话锋一转,说:“我爹去的早,娘拉扯我们兄弟俩长大,当初我婚事难,各种苛责,我大哥从没嫌弃我,说亲兄弟一家人,那是该相助的。”

“今天摔这木老虎,我觉得没摔错,三百文的玩件,换四弟长大懂事,他还小,要是再不教……”

教个屁!岑越恨不得把齐少修打成八瓣,但齐老爷显然是‘家和万事兴’的拥簇者,比起断官司,见兄弟手足互相撕,齐老爷更想看到俩兄弟和睦,只能临时改了口风,齐少修还能救——

现在要好好教,才有希望。

说的还挺圣父的。

这不,前头他激情发言时,齐老爷看他就是看‘搅家精’,齐少修即便是有错,但他把事闹到明面上,让齐家刚和睦的氛围没了。

齐老爷不喜,看他眼神很锐利。

这会就不一样了,齐老爷沉了会脸,终于开口说:“齐少修关香楼一晚,跪着好好认认你母亲,知道什么是尊兄长。”

“老爷,老爷,少修还小,懂什么……”杜氏急着求情,她儿子才多大,关到香楼罚跪,不得吓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齐老爷就来气,“他是小不懂,那全是你惯,之前说那木老虎半两银子,现下说漏了嘴。”

“许氏在时教的东西,你半点是没学到,一味骄纵齐少修,一晚你觉得不如意,那就三晚。”

杜氏这下怕了,不敢再求情。

最后齐老爷是沉着脸走的,谁也没看,全都嫌烦。程姨娘害怕,谨慎的行了礼,最后躲着大奶奶回到了后院,岑越是齐老爷前脚走,后脚没打招呼也走了。

他惦记着阿扉。

林姨娘送三少爷到小院,刘妈妈一看三少爷那模样都吓坏了,问林姨娘怎么了,林姨娘没听到原委,但想来齐少修嘴里没什么好话,只说:“和四少爷闹的不快,给三少爷煎一副安神茶吧,吓坏了。”

“我们郎君呢?”刘妈妈扶着三少爷问。

齐少扉神色才变化,口里喊越越,别罚越越。

林姨娘忙说:“老爷没生气,想必三郎君一会就回来了。”

没怎么多留,林姨娘就回去了。刘妈妈叫来梅香,扶着三少爷进了堂屋,她亲自煎了安神茶,梅香守在三少爷旁边,嘴里一遍遍说郎君肯定没事。

“……三少爷莫担心,郎君聪明,不会有事的。”

果然没一会,郎君就回来了。

齐少扉刚喝过安神茶,整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哭不闹,看着有点没神,岑越见了心疼,说洗洗睡,什么事明日再说。

耽搁到现在晚了,也是该睡了。

岑越哄着给阿扉脱衣裳,齐少扉就跟木偶一般,让抬胳膊抬胳膊,没了往日小孩子快快乐乐的声,说阿扉给越越暖被窝,说越越快来呀。

将大崽塞到被窝,吹了蜡烛,黑暗里岑越也躺下,拍了拍阿扉,低声说:“睡吧。”

里头静悄悄的。

岑越一见,是反省刚才对齐少修下手轻了——

他当然打了齐少修了,摔了木老虎就上手捶齐少修,还说就故意摔的,不然齐少修干嘛发疯打他——

齐少修想激怒阿扉,他做的不过是原路奉还。

才十一岁就这么可恶,真是——岑越心底正想骂人,被窝里有动静,大崽贴了过来,岑越顾不得想别的,阿扉就扑进他怀里抱着他了。

岑越拍了拍阿扉的背。

“越越,我阿娘真的死了吗?”

岑越不知如何答。怀里齐少扉带着鼻音,哭着说:“齐少修之前说,娘死了,娘不要阿扉了。”

“阿扉再也见不到娘了。”

“越越,娘变成木牌牌了。”

“阿扉乖乖听话,乖乖吃药,乖乖睡榻上,阿娘也不出来见阿扉,阿扉见不到娘……”

岑越胸前的里衣被打湿了,齐少扉小声的哭,眼泪流个不停,岑越只能一遍遍拍着阿扉的背,一张口声也是哑的,“我爸妈在我十三岁那年车祸去世的。”

“我也好想好想见他们,有时候想,不如那次车祸我一起死了,一家人都在一起,活着太难了,我太想太想他们了。”

“大伯家不是我家,我就开个小饭馆把院子守住,客人来来往往,可还是空荡荡的。”

爸妈在,那院子才是

“我没家了。”

岑越说到这儿,眼眶是红的,泪珠滑落到发丝中,他抱着阿扉,说:“我以为会见到他们,没想着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越越不哭。”齐少扉哭的抽着抬手给越越擦眼泪。

岑越嗯了声,感受着脸上的手指,摸了摸阿扉的头发,他可以说许多安慰的话,说阿扉的娘在天上守着阿扉,说人都有一死,以后会相见,说人死了变成星星月亮,一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亲人。

这些话,他父母去世时,同学、朋友、亲人安慰他都说过。

岑越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阿扉,低头亲了亲阿扉的额头,“以后就是咱们了,不离不弃,一起生活……”

齐少扉像是小兽一般,声声的叫着越越,抽着鼻子。

两颗灵魂,好像在这个时候融到了一起,明明年岁不同,记忆不同,来自不同的地方,却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第二日,两人眼睛都肿着,齐少扉那眼睛都不能看,声都是哑的,小孩子嘛,哭的惨。岑越看完齐少扉的,觉得自己应该能见人,他就是小小哭了下。

昨晚没忍住,齐少扉哭声勾起他说了他的事。

好在大崽睡醒了,什么都没问,应该是昨晚哭狠了,稀里糊涂的记不得吧。

昨天发生的事,大院子母子虽是挨了罚,但齐老爷对小院也没什么好脸色和表示,并没有安慰齐少扉——

岑越不在意这个,看阿扉也不在意。

也是,大崽连他爹说什么话都不想记。

刘妈妈是打听到了,知道了老爷生气罚了大奶奶和齐少修觉得很解恨,不过一看郎君不说昨日事情,便叮嘱梅香也别说了。

灶屋里,梅香点点头说知道,又说:“三少爷哭过,郎君眼睛怎么也是肿的……”

“估摸是郎君疼惜三少爷,一道哭了。”刘妈妈感叹道。

这日晌午用过饭,照旧午休时。

齐少扉巴巴贴着越越,主动脱了外衣上床,小孩子语气高兴说:“阿扉要给越越暖床!”

岑越:“……”天气这么热,暖个什么床。

“你往里头睡。”

“阿扉知道,阿扉不挤越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5:越越哭了,越越亲亲阿扉了,阿扉只有越越了。

第28章 青牛镇28

话说昨日,二苗背着竹篓出了镇子,才想起来,诶呀一声,脸上尽是懊恼,说:“忘了说我姓姜了,叫姜二苗,家里住在大庙子村。”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姜二苗回头望了眼背后,方向就是齐家,齐家三少爷的夫郎,叫岑越。

他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大庙子村离镇上略近一些,走回去脚程快了,那就一个多时辰,要是慢点那就两个多时辰了。姜二苗走惯了山路,寻常不到晌午就能回家,今个却慢慢走。

岑夫郎说了,他脚上伤没好利索,让他慢慢走回去。

是了,他还年轻,肯不能留病根,成了瘸子。

姜二苗自顾自的想着,要是他家里人知道了,指定会说弟弟/阿哥倔脾气怎么还知道听劝了,稀奇。

走了会,姜二苗摸摸怀里的铜钱,因为鼓鼓囊囊一包,他一个人就没装过这么多的钱,老觉得听起来铜板和铜板撞的叮当声,这要是人多了,肯定有人知道他装了钱的。

可不成。

姜二苗环顾了一圈,脸上一笑,撸着袖子就上手,是薅了一路的猪草回去,猪草放在背篓里,钱袋子丢进去,再给上头盖着猪草,这么一来——

他原地蹦了下,半点声都听不见。

于是等到村了,姜二苗是灰头土脸身上粘着草、灰,脸脏兮兮的,太热了,出了汗,他随手扒拉了下脸,脸可不就脏了,背上还是满满的猪草。

大庙子村大,听闻最早是三个村,村口地势高一些的土坡上有一座大庙,里头供奉的是土地公,村里老人说,早年间闹灾,地里干旱的厉害,没什么吃,就围着大庙的三个村地里还能长出一些豆子来,勉强吊个性命不至于饿死。

因此传出大庙有神灵,三个村都想求大庙庇护,也不敢起争斗,慢慢的时间久了,三个村叫什么外人不喊了,全都叫大庙子村了。

“姜家的,这都晌午了打了这么多猪草?”

村口闲聊说话的婶子阿婆打招呼。

姜二苗就停下来,一一叫了人,说:“我早上进镇上给人家送山里野果子,耽搁了这么多天,果子也不好了,唉。”

“回来没啥事,薅了猪草,比没啥强。”

村里是藏不住事,就是谁家孩子放个响屁,没一会隔壁都能知道说起来。姜二苗前段时间进山摘那酸果子,说是进镇里卖,村里都知道。

大家伙是暗地里瞧着、看着,那酸果子就那些点,酸不溜秋的又小,有啥吃头,还卖到镇上去,谁家不开眼了买这个?白跑路,费工夫腿都能走细了。

没人会觉得姜二苗靠这个赚银钱,就是卖也卖不下几个钱。后来姜二苗还真卖了,回来一说,就卖了个几文钱,没敢多要,众人唏嘘,还说:看吧,没说错吧,费那功夫干啥。

这会看姜二苗灰头土脸丧气模样,就知道没赚啥钱。

有婶子可怜二苗说:“听你娘说,去摘果子脚还扭了,你说你还跑这么远的路送什么野苗子。”

“我跟人家说好了,总不能不给。”姜二苗挠挠头,说:“大娘婶子们,我先回去了,晌午还没吃饿的慌。”

“快去吧,这孩子。”

“诶呦二苗跟他爹一样,都是老实头。”

“我瞧着姜家迟早是要分家,姜老大是老实头,可也不能不管他孙子吧,听说孙子病一直没好利索,他奶都不给掏银钱,攥的紧咯。”

“又不是没孙子,姜家娃娃多,姜老太不稀罕吧。”

“那么大一家子,该分家就得分,你说老大孙子都有了,还不分家这是干啥啊。”

“干啥?当然是指着老大一家干地里活了。”

“可怜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姜老头老太命倒是长,瞧着还精神着呢。”

姜家人多院子大,地方敞快,虽是泥瓦房,不过前后左右都盖了屋。就是村头人说的那般,姜家没分家,姜老头老太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活下来五个,一个外嫁女,剩下的全都是儿子。

姜二苗是老大家的,他家住在靠里的侧屋。他有一个大哥,一个妹子。大哥成婚不到三年,侄子一岁多,前些日子侄子受了寒,一直没好利索。

没分家,那就是田里庄稼、养猪养鸡换的银钱全部充公。

姜老太是个过日子特别省的人,但凡贵价点的糖、油、盐,那都是锁起来的,每到点做饭了,再来亲自开了锁,多少油,多少面,都得在姜老太眼皮子底下放。

这么过下来,姜家其实不穷的,是大庙子村的大户——田地最多,因为男丁不少,力气大,女眷也多,菜园都比别家大,养的猪鸡,村里谁家养猪是五六头的养?

没那个精力照顾那么多猪。

按理说,姜老太平日里抠一些就算了,但重孙子病了,怎么说也得给银钱看病吧?孩子才一岁多,不看病耽误下去咋办。

就是姜老太不给,老大家也该藏私,不可能全交公了吧?

剩了,他爹就攒了四十文钱。姜二苗一路回家,听背后村里人磕牙声,在心里说。

奶每次都说,他家事情最多,又是大哥要娶妻又是盖屋,还要摆席给聘礼钱,大房花的多。他爹也这么认为,那是口袋有一文钱都要交出去。

姜二苗以前也这么想,他爹兄弟四个,他家是花钱多些,听着像占了公家的便宜。所以喂猪养鸡,他也是勤勤恳恳,多干一些。

现在想,他三个叔也都成家了,奶疼三叔四叔家的,私下里光他瞧见奶给四叔家娃蛋吃,就好几回了。那照奶这个说法,鸡还是他多伺候的,四叔还占了他的便宜呢。

“你可是回来了,你说你一个哥儿,没嫁人,别老往外头跑了,要是被拐走了,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你去。”

姜二苗喊了声娘,说没啥,“我模样又不俊,没事。”

“拐子谁看你俊不俊,能干活能生娃娃就成了。”姜母说了声,又说:“没事就好,灶里给你留了馍,快去吃。”

姜二苗抓了下背篓,想了下,最终还是没跟娘交代实话——他爹老实头,对家里是不藏私,他娘也是一般,任劳任怨的。

上次卖野果子的十文,就是给侄子抓药,他娘拿着都战战兢兢,烫手一样,怕被奶发现了。

那神色,他都能看出不对劲,更别提阿奶了。

不过十文钱顶个啥,连着家里四十文,买一些寻常草药,豆豆还时不时的咳——

“我嫂子呢?”姜二苗问。

姜母说:“去河边洗衣裳去了,你别管你嫂子了,赶紧吃饭,你跑出去大半天,你奶一会得生气。”

“气啥,我又不是去玩的,还打了猪草回来。”姜二苗小声咕哝,其实他也是怕阿奶,要是说这话让爹听见了,得打他。

可姜二苗心里不满越来越多了。

“我先去把猪草卸了。”姜二苗背着猪草去了后头,寻机会先把钱袋子翻出来,藏在了自己炕头枕头里。

他和三花睡一个屋。

三花没在,估摸看豆豆去了。

大人干活,娃娃看小娃娃,在村里很正常的事情。

姜二苗把猪草拌了,喂了猪,鸡舍收拾了,还碰见了他阿奶,阿奶看活都干完了,才没骂他,只说以后不许乱跑了。

“谁家哥儿野的往山上跑,镇上跑,老大家也不知道管管,以后怎么寻婆”姜老太越说声越大。

姜二苗学着他爹样,低头不吭气一脸老实挨着骂。姜老太骂了几句,“……真是跟老大一个样,打都打不出个屁。”然后走了。

一直到傍晚,下田的人回来了。姜母下午和三个弟媳在灶屋做饭,因为家里人多,吃的也多,姜老太每次开锁拿东西都要骂,说是讨债鬼来的,吃的这么多。

那男人干苦力活,不吃饱没法子啊。

可没人敢说。

儿媳妇儿们当没听见。姜老太骂骂咧咧,指挥,打饭的时候谁碗里干一些,谁碗里稀一些,都是姜老太说的算。

不干活不下力气的人少吃些,干轻省活小孩娃娃吃那么稠干啥?姜老太盯着下勺子,装好了饭,豁了口的碗端到院子桌子上去。

娃娃女人一桌,干活的男人一桌,这桌上东西实在稠一些。

姜老太说:“饥荒闹灾的时候过的啥日子,那时候我还啃树皮,现在吃的够享福了,就是稀一些有啥……”

姜二苗抱着碗蹲着吃,跟寻常没什么两样,就是问了下嫂子豆豆咋样,他嫂子小声说今天咳得不多了。

“吃饭吧,多喂喂豆豆饭吃,吃壮了就好了。”姜母小声说。

姜大嫂喂儿子稀粥,只是喂的急了还是咋,豆豆哇的一声吐了不说,是咳得不成。惊动了另一桌,姜老太骂骂咧咧过来,说:“给娃娃喂个饭都不会。”

“阿奶,豆豆还没好利索。”

“啥没好利索,谁家娃娃不咳两声,就是吃饭呛住了,拍拍就好了。”姜老太巴掌拍豆豆背。

姜大嫂看的心疼,说她来就好。

豆豆哭的撕心裂肺,还带着咳,姜母害怕,在旁嗫嚅说:“娘,我咋听着豆豆咳得厉害,别伤了里头,要不给娃娃看看?”

“不是前些天才看过吃了药,天天看、看,有多少钱看病的?我早早说了,天还没热起来,就你们给豆豆穿的少,冻坏了,现在又问我要钱,有多少钱给瞧病的……”姜老太指着大房一家说了一顿,最后还是给了银钱。

“老大家一会过来,给你五十文,给豆豆抓点药看看。”

“一天天的,就是你们大房花的多,又是这又是那的。”

……

姜老大脑袋埋得低,觉得娘说得对,可娃娃病了也不能不看,羞愧的接了钱,想着地里庄稼出来,他多干干,多出出力。

夜里,西侧院屋。

姜老大把钱全给大儿子,说再给豆豆抓药喝。姜大壮接了钱,眉头紧皱,“爹,之前豆豆喝的药,我看就没啥用,这不是还咳着,再继续喝没用了,不是白费钱。”

“不然再问问阿奶,我想带豆豆去镇上看郎中。”

姜老大一听儿子说‘问阿奶’就瑟缩害怕,娘都给了五十文了,还要的话——半晌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说了句‘先给豆豆喂药看看吧’。

“唉。”姜大壮满脸的苦,不说了。

姜老大姜母也难受,姜母不住求老天爷开开眼,让豆豆好起来。两口子出去了。姜大壮闷头不说话,炕上姜大嫂抱着豆豆一脸麻木,哭又啥用啊。

“要不,我回娘家借一些。”姜大嫂咬咬牙说。

姜大壮:“先前不是没借过。”

小夫妻俩沉默了,先前借了钱,没给,姜大嫂娘家日子过得还不如姜当初寻亲,媒婆说姜家村里大户,日子殷实,那确实是,家大田多,可姜大嫂没想到日子咋过成了这样。

是不愁吃喝,要是豆豆没生病前,这日子也没啥,就是干活,家里活在哪里干不是干的,没啥辛苦的。

可如今才知道难。

怀里豆豆睡的不踏实,牵动的咳了两声,小身板呼吸都弱。姜大嫂害怕,紧紧抱着声声的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

苦闷绝望的气氛中,门外姜二苗的声,问大哥大嫂睡了没。

姜大壮抹了把脸,不让弟弟瞧见他哭过,开了门说没睡。姜二苗先把门关了,没啥别的话,从怀里把打补丁的钱袋子掏出来,递过去说:“一共七十九文,加上咱奶给的五十文,你们拿去镇上给豆豆看病。”

“咋——你、你咋就这么多钱?哪来的?”姜大壮惊的结巴了。

炕上姜大嫂也抱着豆豆站起来了,她太惊了,怀里豆豆差点醒,赶紧先把豆豆放炕上。两口子都看姜二苗。

姜二苗:“我之前不是说了,有位夫郎问我买黑芝麻子苗么?我今个早上去镇上卖了,一根苗三文钱,一共二十三棵,还有果子给了十文。”

这事大哥大嫂都知道,包括姜家,可全都没人当真,觉得那果子能卖价钱,还这么贵价。

谁家夫郎这么大手笔,花钱买这个?

别是诓骗二苗,想把人拐走吧。

就是之前卖出的十文,姜家人都说那是哄骗二苗,为的就是拐人。不是拐人,那也是逗着哄着二苗这个乡下没见识的哥儿玩。

姜二苗得不到家里人支持,他信岑夫郎,心一横倔脾气上来,一股子勇气就自己上了。

“原来是真、真的?”姜大壮说。

姜二苗有点得意,“我都说了是真的,岑夫郎才不是那种人,他还跟我说我伤着了,给我药油擦,给我饼子吃。”

“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咱家也没钱没啥好东西。”

姜二苗说起来就情绪低落,他没脸再去找上门,也没个好的,再去找岑夫郎,这不是跟要饭的一样吗。

“这钱爹娘我没说,我灰头土脸回来的,大家伙都不知道,你把钱收好了,别露出苗头,不然阿奶知道咱有钱了,那五十文得要回去。”

“豆豆别再拖了,明个就去镇上看看郎中。”

姜大壮犯了难,明日得下田,这咋跟阿奶说。姜大嫂也六神无主,明个去镇上咋去?抱着娃娃她肯定不成,还有问起来咋说?

村里要是知道去镇上,那阿奶也就知道了,五十文去镇上瞧病,别到时候以为他们有私钱,骗公钱吧……

这一家子的老实头,撒谎都不会,姜二苗以前也不会,也是老老实实的,如今有点不一样。

“就说抱着豆豆去嫂子村找个神婆去看,先去嫂子娘家村方向,绕一绕到镇上这有啥。”姜二苗给出主意。

“你们俩可别慌,不然咱奶得瞧出不对劲。”

姜二苗这么一说,姜大壮和媳妇儿都怕,怕露馅,怕阿奶瞧出不对,到时候把银钱收走,那豆豆看病咋办?姜大壮说:“二苗,不然你也跟着一道去?”

“对对,二苗也去。”

姜二苗有点想去,要是能遇到岑夫郎,可遇到了说啥,也没东西卖了——

“我脚伤还没好,就不去了,再说人去的多了,家里活没人干,阿奶得说。”

夫妻俩想到二苗还有伤,当即是点头说那还是留家里养养。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不亮,姜大嫂把豆豆包的严实,放在竹篓里,去镇上好背。姜大壮是打了一晚上的谎话,这会脸都是红的,吭哧着要跟阿奶说。

姜二苗出来了,说:“我也去吧。”

“好好,二苗去。”姜大壮顿时松了口气。

然后不出所料又被姜老太骂了一顿,是劈天盖脸的,最后还是豆豆哭,姜老太才骂骂咧咧说:“一个个害人精想躲懒不是,他俩去给豆豆看病,二苗你去干啥……”

姜母说家里活她干。

姜老太才肯了。

这么一耽误,天都亮了。姜大壮背着娃,姜大嫂姜二苗走旁边,出村的时候难免碰到下田的村里人,问干啥去,姜大嫂磕巴着,姜二苗说:“豆豆一直好不利索,想求求神婆子。”

“对对。”姜大嫂点头,她差点说漏了嘴。

村里人:“诶呦还没好啊?这都大半个月了,小娃娃别咳坏了。”

“之前还烧了。”姜二苗说。

村里人唏嘘,还烧了啊,这娃娃最忌讳烧,能烧成傻子,有人就说:“看啥神婆,还是去镇上看看郎中喝药要紧。”

“对啊,看神婆还不如在咱村口庙里拜拜。”

“都快一个月了,土地公不管娃娃病吧?要真是有用早就好了,还是得喝药。”

姜二苗耷拉脑袋老实说:“没那么多钱。”

等人一走,背后里村民还诶呦说:“你说说姜家那么多田,每年下来多少粮食,咋可能没钱,姜老太也太抠了,这娃娃病了又不是旁的事。”

“可不是嘛,再抠再偏心那也有个分寸,老大家的孙子要真是被耽搁了,老实人也得逼出来的。”

“可不是嘛,要我看还是得早早分”

村里人磕牙说话,说着说着声就大了,可能也没顾忌走了的姜大壮几个听没听得见。姜大壮听见了,先说了句:“你说那个干啥,村里传闲话到了阿奶耳朵里,回头又得骂人。”

“我不知道,反正就那么说了,可能觉得给豆豆看个病,还得担惊受怕窝窝囊囊的……”姜二苗嘟囔了句。

姜大壮不言语,二苗是替他儿子受委屈,要是没二苗,豆豆哪里能去镇上看病,换了个话题说:“村里巴不得咱们分家了。”

姜家不分家,干啥都是一股子力,在村里能说得上话,没人敢欺负。

姜二苗低头说了句:“分家有啥不好的,起码手里有银钱了,以后出个啥事不用问阿奶要钱。”

“你不懂,分了家人就少了。”姜大壮说了一半不说了。

姜二苗说:“地那么多,每次卖的粮食银钱又见不到,跟咱们有啥关系,要是分家,你和爹的田,还有豆豆田总该有吧。”

“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说啥也没用,豆豆病要紧。”

姜大嫂从头到尾没说话,可二苗提起分家时,她心里也是动摇的,以前老老实实的哪里敢生这等念头,这次儿子病了,看个病艰难,要真是分家了,好像也没啥不好的。

姜大壮没出声,说了一半,其实也这么想。

等三人绕了圈到镇上已经晌午了,是从家里带了饼,随便垫吧一口,豆豆自打早上精神就不太好,中间哭过咳过一次,后来哄睡了。

齐氏平安堂。

齐老爷在里头喝茶,端着茶杯还没到嘴边,先是叹了口气。林大夫刚给把完脉,见状说:“老爷心里郁气重了些,还是要放宽心。”

“唉,老林啊。”齐老爷又是一叹,将茶杯放下。

林大夫是齐老太爷在时聘进来坐堂的——那是林大夫还年轻,只是个小学徒,会看一些伤寒简单的,不过齐家的平安堂主要经营卖药,林大夫这般够用了。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林大夫还在平安堂坐诊。他比齐老爷大个十来岁,对齐家事也知道些。

“不怕你笑话,杜氏愚蠢眼皮子浅,幼子又小,读书没什么增进,不是那方面的材料,只怕齐家家业……唉。”

齐老爷还是没说昨日的事,家丑不可外扬。

“老爷保重身体,再过几年四少爷也大了,书读不下去,没准经营有才。”林大夫说。

齐老爷闻言摆了摆手,想到昨日发生的,摇头说不成,又不愿说出兄弟大打出手有间隙这事,只说:“少扉是举人,又是嫡子,齐家交在我手里,也是因为少扉……”

虽是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他爹看重他,他能娶到许氏,都是机缘巧合和生了个神童儿子。

“前段时间老想起远在桃源乡的大哥二哥,是我对不住他们,要是齐家家业败在我手里,那我更没脸了。”

林大夫听着没说话,知道齐老爷就是憋闷想诉诉苦。不过听齐老爷话里苗头,倒像是想把齐家如今家业还给前头俩哥哥?

“不到万不得已时……”

“前些日子,我不是跟你说,少扉的郎君还算几分胆子大,人也利索,知道护着少扉,我想着少扉举人身份在,有他夫郎顶一顶,等他们孩子生下来了,也是成,或是走科举,或是经营买卖。”

齐老爷话说的很慢,像是把心里想法思索了千八百遍,也有还在犹豫,无法下决断,所以话音总是浮着,没那么肯定。

“但昨日……少扉的夫郎太——太厉害了,少修有不是,那是少扉亲弟弟,总是一家人的,要真是让少扉夫郎顶一顶,怕以后齐家不宁。”

齐老爷自从昨日起,之前起的苗头又犹豫不决起来。

“唉……”

林大夫能说啥,齐老爷也没拿定主意,最后只能安慰说:“三郎君还是年纪小,年轻锐气高,没准以后就好了。”

正说话,外间小二来请,说有人来看病。

林大夫便先出来了,一看门外是个庄稼汉背着竹篓,竹篓里装这个一岁多大的孩子,正卸着竹篓,旁边一年轻妇人,一小哥儿,都是农家人。

“怎么了?”

“郎中,我家豆豆一直咳没好,求您给看看。”姜大壮老实说。

林大夫让把小孩抱起,还没把脉,先瞧着孩子脸红,一摸果然是发热了,说:“你们怎么看的,孩子都发热了。”

“路上走来热,我以为是热的,一路赶过来没敢停。”姜大嫂都快哭了,咋就又热了。

林大夫上手把脉,孩子脉象虚弱,胸口起伏缓慢,叫了两声,又咳嗽,声音微弱,“这耽误的久了,怎么不早早送来。”

“之前用过药吗?”

姜大壮夫妻忙说有,七嘴八舌却说不出草药名,还是姜二苗给说出来的,他不识字但记住了。

“都是一些寻常止咳的草药,只是有一味不能用,孩子太小了,再喝下去,反倒是害了孩子性命……”

姜大嫂一听腿都吓软了,阿奶还说给豆豆继续喂药的,要不是二苗说看大夫,要不是二苗,她家豆豆就真没了。

第29章 青牛镇29

豆豆烧的有点抽抽。

林大夫脸色一变,凝重了,抱着孩子平放着,之后让小徒弟拿了针来,又要降温的,还开了药,速速煎药。

姜大嫂吓得六神无主,腿软跪趴在榻上求求郎中治豆豆,姜大壮也害怕,顾不得拉媳妇儿,那么大的个子就杵在那儿,抠着手。

“嫂子大哥先别挡着地儿,让郎中好好给豆豆看。”姜二苗扶着大嫂起来,给来来回回的小郎中让路,还有别挡着光。

姜大嫂没力气站起来,姜二苗是连扶带拉,一家子就跟鹌鹑似得,站在门口,全部精力眼神都放在那张小榻上,连呼吸都紧张了。

豆豆哇的一声又吐了,吐的都是水,还是黄色的水。

“早、早上也没吃粥啊。”姜大嫂喃喃,这咋颜色是黄的。

林大夫没工夫说话,点了针,让徒弟帮忙擦拭,等孩子慢慢平复不抽抽了,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

姜大嫂早哭成了泪人,都不敢问郎中豆豆咋样。

刚豆豆咋就成那样了。

她都不敢想。

姜二苗问的,只是声都是抖的,他也吓得厉害,“郎中,豆豆咋样了?是不是好了?”

“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还烧着呢,得退烧。”林大夫坐诊几十年,这青牛镇连着底下的村子,大大小小的病症也见过不少。

疑难杂症他没办法。

这孩子的病症,起初是不难,他见过也治过,林大夫叹了口气,“本是风寒,早早送过来两贴药就好了。”

“不说耽误不耽误时候,就是你们给孩子服的药给加重了。”

姜大壮后悔,哽咽说:“那个药方子,我三叔之前风寒郎中开的,剩下了一副药,豆豆这次病和三叔一模一样,家里就给喂了。”

“你三叔多大,孩子多大。”林大夫声重了几分,“光是喝一副不会喝成如今模样,到底喝了多久。”

姜二苗抖着声说:“后来不见好,就又抓了三副。”因为那药便宜,赤脚郎中开的,三叔喝好了,家里觉得管用,都给豆豆了。

“孩子尚小,喝的肺坏了,烧退了,以后也得咳个不停,除非——”

“除非啥?”姜大嫂忙问。

林大夫见三人脚下布鞋,身上衣服打着补丁,皱着眉头说:“要用参慢慢的养着,把伤了的肺养起来。”

参?

姜大壮说用,又问:“多钱?”

“就是那最便宜的小参也须得四两银子。”林大夫说完心里叹气,“先给孩子退烧了再说。”

姜大嫂一听四两银子当即是倒在男人身上,四、四两啊,咋这么贵。姜大壮咬咬牙,搂着媳妇儿说:“我回去求阿奶,咱家不是没有。”

“昨个五十文还是求来的,要不是亏的二苗遇到位好心贵人,买了他的果子苗,凑了七十九文钱,今个也敢来看郎中,这五两银子不是要了家里的命嘛。”姜大嫂哭。

姜大壮说:“那总不能不管豆豆死活,豆豆也是姜家的娃儿。”

“是了,咱家不是没有银子,是有的,豆豆病了之前家里爷奶不知道,以为是风寒小病才不给钱,嫂子你别哭,咱们回去跟阿奶说说,多求求应该是会给的。”姜二苗说。

不管回去如何说,先等豆豆退了热。

齐老爷在里头听了会,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只是略略感慨了会,茶也没在喝,去后院了。如今他懒得会齐家,除了两位姨娘那儿还颇得几分清闲,杜氏那儿吵的头疼。

先前给杜家搬点吃食,或是几个银钱,齐老爷睁只眼闭只眼,总归是姻亲岳家,可杜氏心大了,把杜六往药铺里塞。

这才借机整治了翻。

……

齐家小院。

午睡时间久了些,两人挨着睡太舒服了,岑越睡得都有点沉,可能也是昨晚没休息好,等一觉醒来,外头光线都有些暗——

纸糊的窗户,光线略不行,屋里就暗。

到还没到傍晚那么晚。

岑越先起身穿外衣,捏了下大崽脸颊。齐少扉唔唔了两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喊越越。岑越说:“不能再睡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起来吧,我去看看草莓苗子怎么样了。”

“阿扉也要去看!”齐少扉立刻精神起来了。

昨天栽的苗子,早上看过还行,没浇水,中午天气热的时候,岑越才淋了点水,本来说打算睡醒做个简易版的花洒,结果睡过头了。

睡过了就睡过吧。

两人穿戴好,齐少扉现在在小院,穿的就是刘妈妈做的裋褐,布料软,颜色深一些,挺适合下田干活的,齐少扉穿过后就不怎么爱穿袍子了。

“三少爷醒了。”小菊喊。

齐少扉嗯了一声,高兴说:“阿扉和越越要去看苗苗。”

走在后头的岑越都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总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且对一丁点的小事情都会表现出很开心快乐,还是发自肺腑的。

所以跟小孩子在一起,真的很容易被感染——前提‘小孩子’是他家大崽那样,要是齐少修那种,直接‘打死吧’。

小院子门岑越没嫁进来前都是关着,如今是虚虚扣着。

齐少扉打头跑了两步,扭头等越越一道。岑越说:“看一下就不浇水了,拉根竹子到院子里,趁着天还亮,把洒水壶做了。”

“好!阿扉做!”齐少扉得了任务可高兴了。

岑越出了院子门,外头就是小草莓田,齐少扉蹲在边边上正仔细观察,才说:“越越,苗苗都好着呢。”

空间泉水浇过,成活率会高一些。岑越能猜到,对这个放心,不然也不会问二苗买苗苗,他还没到散财童子这个份上。

“再等几天,观察观察。”岑越说着起身,但对草莓种活这事有九成把握了,少一分谦虚谦虚嘛。

草莓田旁边就堆着废弃的竹子,竹叶早早清理过,只剩下竹子杆,可能地势原因或是别的,这些竹子长得都不高,当初拔下来,岑越就修理过。

“越越,这根胖乎乎的。”齐少扉拿手摸摸,挑了根胖的。

“那就这根吧,能装好多水。”

齐少扉说好,要抱着竹子节回院子,岑越问累不累,要不他拿着?齐少扉摇头很大声神气说:“阿扉是越越相公,阿扉可以的!”

“……”岑越。

“刘妈妈又跟你说什么了?”

齐少扉抱着竹子节走在前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是你听见了什么?”

齐少扉扭头耳朵根子都红了,乖乖说:“阿扉不是偷听。”

“我知道,你不会偷听,你是意外听到了。”岑越给大崽找补。齐少扉又高兴起来,一股脑把听来的都说了,说:“小菊夸阿扉和越越好,说越越疼阿扉。”

岑越点点头,没说错。

“刘妈妈跟小菊说‘三少爷做相公的,以后长大了也会疼郎君的’,阿扉已经长大了,阿扉疼越越!”

岑越憋着笑,故意逗着问:“那我们家的三少爷是打算怎么疼我啊?”

“阿扉抱竹子。”

岑越点头。

“阿扉给越越暖被窝。”

不错不错。

“越越不爱吃的阿扉吃。”

挺好挺好。

“越越说什么阿扉做什么。”

岑越笑的要死,嘴上夸:“那我家三少爷确实是好相公,疼我的!”

齐少扉可骄傲了。

“三少爷帮我拿工具。”岑越使唤上了。齐少扉说好,放了竹子巴巴跑去储物间,又折回来问越越要什么,岑越就在后面走着,嘴上说锯子、锤子、钉子。

齐少扉记下了,很快全找出来了给越越看。

“都对着。”

两人就在小院做竹筒花洒,选最粗壮的竹筒一段,沿着节面底下锯断,底下打上小孔,前头留出一节把手就成了,这样简易版的。

岑越一口气做了俩,齐少扉在旁看的是眼巴巴,越越好厉害啊。

“小意思啦~”岑越心情也很好。

弄完也到傍晚了,两人收拾工具,院子已经扫过了。刘妈妈见三少爷和郎君忙活完,说可以吃饭了。

小菊送来了热水,夫夫俩洗了手脸,吃饭。

晚上吃的红薯豆子粥,一道凉拌鸡丝,里头放着炸过的花生米还有时下的素菜,主食是肉饼。

小院现在做饭,口味都偏岑越,准确来说是偏岑越的做法,之前刘妈妈很少做凉拌菜,因为这是冷的,怕三少爷闹肚子。

刘妈妈把齐少扉当孩子那么养着。

更别提凉拌菜里头放炸花生,这个也是岑越的做法。时下凉拌菜哪里那么麻烦,油炸花生费油的。

岑越这么做滋味好,齐少扉爱吃,什么都能吃干净。

起初刘妈妈梅香俩人还避开,没好意思说学郎君怎么做的,郎君做饭好吃,没准是有什么秘方的,这个不好打听。结果郎君非但没避开她们,还教她们怎么做。

刘妈妈当时怔了,回头还跟梅香小菊说都学些,郎君愿意教这是好事。

就说这会,岑越看到桌上的肉饼,不由想到他做的香酥牛肉饼,酥酥脆脆,时下吃牛比较难一点——牛是耕田用的,不可私自宰杀牛,老百姓吃牛的少。

“这个饼我还知道一种做法。”岑越跟梅香说:“明个教你一手。”

梅香当即是笑,“那我谢谢郎君了。”便下去吃饭了。

齐少扉一听越越明日做饭,可高兴了,越越做饭最香最好吃啦。

小院子吃过饭洗漱完,两人在院子散步消食。

而姜二苗跟着哥嫂,带着侄儿,趁着夜色才往家里走。姜大壮抱着儿子,身上的外衣也盖在儿子身上,回来走的慢了些,豆豆喊着饿。

“回去就吃,马上到屋了。”姜大嫂同儿子说。

三人眉宇都紧皱,想着郎中说的银两,想着回家该说啥。

到家天都黑了。

姜家大屋早早吃过饭,村里都是这样,趁着天黑前吃完饭收拾完,省的浪费油灯。姜二苗三人到家时,院子大门都闭着,喊了两声,姜母声说:“来了来了。”

门咯吱作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豆豆咋样?”姜母一直没歇息,孩子不回来,她心里牵挂,就在院子里候着。

姜大壮不知道咋回话,姜大嫂满嘴的苦涩。

夜色黑,姜母瞧不见,只听到豆豆声说饿。姜母一高兴,“豆豆好了?都能喊饿了,一会阿奶给你喂饭。”让几人都进来,一边小声说:“你们爷奶都歇着了,先回屋说话。”

意思别在院子留着说话了,怕吵醒了大家伙。

其实这个点还不到睡觉时候,只是大房一家在姜家没啥地位,老实惯了,也怕姜老太。

姜大壮沉默抱着儿子先回屋。

屋里难得点了油灯,也没法子,外出的几人都没吃。剩下的饭在灶屋锅里热着,姜母拾掇出来,七岁的三花忙前忙后的,姜父也在屋里,不过没说话,坐在一角落。

“豆豆咋样了?我瞧着精神好了些,别说神婆子看了就是好,没准就不是冻着了,怕是冲撞了啥。”姜母见孙子脸上有气色语气也轻松了。

可算是好了。

姜二苗没忍住说了句:“豆豆那是晌午烧了,下午才退的烧。”

“啥?烧着了?”姜母一下紧张了,“二苗你别胡说。”

豆豆躺在阿娘怀里,精神头不太好,一直病恹恹的,声也是哑着,小声喊饿。姜大嫂便先给儿子喂粥。

姜二苗都不知道咋说,他说了娘又不信。

“二苗没胡说,今个我们没去找神婆子,带豆豆去镇上看郎中了。”姜大壮没动饭,他吃不下。

这下姜父急了,咋去了镇上看郎中,那郎中咋说。

姜大壮眼眶都红了,说:“大夫说了,要是早早送过去两副药就好了,愣是被耽搁了不说,还胡吃药,更严重了。”

“咋能是胡吃药,你三叔吃了不是好了。”姜父急了说。

姜大壮:“大夫说了,那药娃娃吃不得,吃了坏身体。”

“咋、咋能这样,你三叔吃了好了,才给豆豆喂的。”姜母也急了眼眶发红。

这话像是循环似得,来来回回就这两句。

姜二苗听得不吃饭了,说:“现在说这个没啥用了,爹娘,你们是没瞅见,今个豆豆送过去又是吐又是烧,烧的抽抽,我哥嫂吓坏了,大夫说了,豆豆伤了、伤了那个肺,伤了肺,咳太久不见好,大人吃的药,可能药性重。”

“那现在好了吗?大夫咋说的?”姜父问二苗。

二苗说话比老大利索。

姜二苗说:“林大夫说了,豆豆烧退了,还要止咳,还要养肺,先前把肺伤了,要是养不好,以后一直咳,就成病秧子了,可能就、就——”

“就啥,你说。”

姜大壮哑着声说:“就长不大,活不长。”

姜大嫂哭出了声。

“咋、咋这么严重。”姜母声也是抖得,“是不是假的,豆豆好着,咋就这么严重。”

翻来覆去又是这几句话。

姜二苗下午听时心揪着,这会已经麻木了,他知道他娘是害怕,是不想不愿意去想坏结果,可如今大夫都说了,来来回回说这些,豆豆也不会好。

总不能他们说好着,那豆豆就能好。

“大夫说了,要用参慢慢养,一棵参四两银子,今个坐诊收了十文,买不起参,林大夫开了甘草、川贝、枇杷……”

“先开了三副,说等喝着看看,花了九十文钱。”

姜二苗抓了抓头发,“晌午也没吃饭,给豆豆买了个粥喝,两文钱,剩下、剩下二十七文。”

三个大人都没吃,早上从家里带的窝窝头垫吧垫吧,主要也是不咋饿,人担惊受怕的时候就感觉不到饿。

“啥?!哪来的钱?”姜父问。

姜母则说:“四两银子?”

姜二苗这会感觉到饿了,喝着粥啃着窝窝头,不咋想说话。姜大壮说:“二苗卖山果子苗,遇见了贵人,赚了七十九文钱,要不是他说去看郎中,再给豆豆喂药,那就没活头了。”

“是贵人。”姜二苗放下碗,手背抹了把嘴,“豆豆命大,幸好。”

姜大嫂本来喂孩子饭,一直没说话,听到二苗说‘豆豆命大’,当即是眼眶红了,心里升起了一股韧劲来,是了,她家豆豆命大,有福气,扛过了这一遭,肯定没病没灾的。

想到此,姜大嫂抱着豆豆跪了下来,“爹娘,求求了,给豆豆看病吧,参是贵,可再耽误下去,豆豆命就没了。”

姜母拉儿媳起来,姜大嫂不起,姜母说豆豆吓着了,姜大嫂才起身,只是满脸泪痕。

“这是咱家娃娃,没得、没得看孩子这样。”姜父豁出去说。

姜父姜母是怕姜老太,尤其是姜父骨子里血脉积压久的害怕,打小就挨着母亲的骂,没咋受过夸受过疼爱,所以姜父就跟地里的老黄牛一样,闷着头干。

可再害怕他娘,跟孙儿性命一比,轻重姜父还是知道的。

姜大壮夫妻一听,松了口气。唯独是闷头干饭的姜二苗没觉得松口气,他想起村里人说的话,想到阿奶嫌他们老要钱,觉得给豆豆买参看病这事,家里得有绊子。

第二天一大早。

最近天气热,麦苗长得好,就怕旱着,村里家家户户是挑着担子打水,因此早饭吃了起来——农闲不干活时,就没早饭吃。

吃早饭就没晚饭时,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基本上都是拿了馍馍吃,今个一反往常,姜老大往灶屋去。

“娘,我有话想跟你说。”姜父说。

姜老太嫌弃,“你个大男人的往灶屋跑啥?赶紧出去,大早上的托生了成了饿死鬼不成……”

“不是要馍馍。”姜父吭哧说。

姜老太听了絮叨,是一看老大那憋不出话的模样心里就冒火,都是她儿子,她咋生了个这么样的,“有话你就说,窝窝囊囊的,我看了都来气。”

姜父劈头盖脸挨着娘的骂,早都习惯了,满是褶子的脸上神色带着些苦闷和哀求,说:“豆豆要不成了。”

“……啥?你满嘴放什么屁话呢!”姜老太抬起胳膊梆梆两下,打在老大身上,“有你这么咒娃娃的,你咋当爷爷的,呸呸呸。”

灶屋里烧饭的儿媳妇都愣住了。

姜父眼含着泪,挨着打也得说:“娘,你救救豆豆,不救豆豆,真没命了,我就老大一个儿子,他孩子还小,才一岁多大,娘,娘……”

姜老太记忆里就没见过大儿子哭过,这会听到哭声,手下的动作都停下来了,老太太寡瘦略显刻薄的脸,褶子都带着不信,但她知道大儿子老实惯了,不会拿着个诓骗她的。

“老三媳妇儿喊你公爹出来,堂屋里说话,男人们没去地里先别去了。”姜老太发了话。

姜老大一听娘说叫爹,还要堂屋说话,当即是害怕。姜老太瞅着就来气,咋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剜了眼老大,说:“豆豆的病,那得好好说。”

老人讲究的多,不愿提晦气的字眼,含糊过去。

姜家堂屋大早上站的坐的都是人。姜老头让老大把话说清楚,“娃娃咋了?”

“让能说利索的说。”姜老太知道大儿子尿性,要是让老大说,那一天都别下地去了。

姜大壮说:“二苗你说。”

“……”

站在门口角角的二苗,是顶着全家目光。他倒是不觉得大哥坑他,大哥跟爹一样,怕说不好,到时候爷奶不把豆豆的病当回事,当即是打算从头掰扯清。

他也怕说不好,阿奶不给钱。

“豆豆才生病那会,家里剩的三叔的药给豆豆熬了喝,喝完了也不见好,我爹要过一次钱,奶没给……”姜二苗觉得阿奶瞪他,吓得咽了咽唾沫,继续说:“我去后山摘了野果子,就是去镇上卖那次,卖了十文,我爹手里有四十文,又买了药给豆豆熬。”

姜老太就知道每个儿子小家手里都攥钱着,只是没想到就四十文。当初豆豆咳嗽受了冻,这是小病,她生了七个,扛过了旱灾,拉扯大五个娃娃,什么没见过?

就是个小病,不打紧的。

“镇上买我果子的岑夫郎要买果子苗,就是我扭伤脚那回,大前个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把苗子背着进镇,卖了。”

“卖了七十九文钱。”

堂屋里七嘴八舌的,这就卖钱了?七十九文这么多?二苗你咋不跟家里说,那前个大哥一家还问婆母要钱给豆豆看病,这不是有钱嘛。

“都给我闭嘴。”姜老太说了声。

全屋安安静静了。

姜老太看了眼二苗,是狠狠刮了眼,“你主意大了,瞒的好好地,还有啥都说了。”

姜二苗不敢看阿奶,心里越来越沉了,一口气说完了,“昨、昨个也不是去嫂子娘家村看神婆的,我们去镇上看大夫,去的是平安堂,刚进去林大夫一看,说豆豆烧,又吐了,还抽抽,我哥嫂吓坏了……”

“林大夫说三叔的药是大人吃的,里头有个药娃娃吃了伤身,本来是小病,现在吃的豆豆肺不好了,要是不好好养,得用参,不然咳个不停,活、活不久了……”

姜大嫂哭着,就差跪着了。

屋里七嘴八舌的,三叔家说参这得贵吧,四叔家说这得多少钱,五叔家说别是看你们年轻诓骗了你们,豆豆就没啥毛病,吃啥参,都是骗人的。

参多钱不知道,但这人参听过,村里头山上住的猎户,有一年挖出了老参,听说卖了十多两银子呢。

这事村里人传遍了,谁不眼红,记得牢牢的,如今姜家满屋人一听要吃参,个顶个的第一念头就是:要花大价钱了。

“多少钱。”姜老太问。

姜二苗:“四、四两。”

姜老太一时不说话了,姜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上了烟丝卷,这个烟丝卷是姜老头自己闲了搓的,味道呛人,寻常时不抽,只有农忙的时候太累人,才会抽几口解解乏。

满屋子又说:“就四两!”、“啥东西就四两银子。”、“老大家的孩子年纪小,肯定是被镇上郎中给骗了。”、“你三叔当初喝药才几个钱,咋就到你们四两银子了。”

吵吵嚷嚷的,姜大嫂听说话声,是心往下沉,她家豆豆的命啊,要是豆豆没了,她也不想活了……

大房一家窝窝囊囊的站着,挨着大家伙的指指点点,是他们家费银子,可不能看娃娃没命啊。姜父红着眼攥着拳头,“爹娘,求你们救救豆豆吧,他还小……”

“四两的参就是爹娘都没吃过,谁家娃娃吃这么贵的。”

“人家老大家的孙子命贵吧。”

乱七八糟的声。

姜二苗是眼眶含泪,狠狠的记着。

“一个个嘴上抹了粪了,谁咒我和你爹?我俩没病没灾的吃那玩意干啥,都是当豆豆长辈的人,娃娃病着,说啥灌粪的话。”姜老太骂了起来,骂完三家,骂老大家,一个都没放过。

骂老大家咋看娃的,骂姜二苗主意大知道藏私钱,骂姜大壮夫妻是讨债的,反正全都骂了,唯独小辈娃娃没咋说。

姜老太就是这么个人,在姜家,见谁都骂,有时候连着姜老头都得挨几句,要是哪一天,哪个媳妇儿儿子没听见婆母骂声,背地里还嘀咕是不是娘咋了,咋今个不骂人了。

骂完了,屋里也安静了,各个成了鹌鹑,没人再说话了。

“老头子你看。”姜老太问老头,家里锅灶这事她管,大事还得男人拿主意。

夫妻俩作伴这么多年,其实没啥好说的。

姜老头说:“你今个跑一趟,去镇上问问清楚。”

姜老太点点头,她也这意思,老大家的几个娃娃见过啥,别是被骗了,她得掌掌眼,还有豆豆这病可不能再耽误下去。

“让大壮也跟着一道,好抱着豆豆。”

姜老太嗯了声,扫了眼,不咋高兴拉着脸说:“二苗也跟着。”

姜大嫂也想去,被姜老太瞪过去了,不耐烦说了句去那么多人干啥,屋里那么多活好好干。姜大嫂就不敢吱声了。

家里不管咋说,姜老太那就是一言堂。

“成了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出去嘴里少胡咧咧,让我听见了,仔细你们的皮,我看是不上上紧,一个个都给我翘起来了……”姜老太边骂边进屋,去拿钱。

真是一个个讨债来的。

屋里各家散开,不敢明说,妯娌几个打着眉眼官司,各揣着心思。唯独姜二苗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他、他真没想过,阿奶会给豆豆看病,给豆豆吃参。

还以为会受磕绊的。

村里人都说他家一家老实吃亏,说家里娃娃多,少一个也没啥,说阿奶偏心,那阿奶以前是偏心……

“二苗,豆豆你看着,我就不去了。”姜大嫂把豆豆交给二苗,豆豆喊娘,姜大嫂红着眼不舍说晚上就回来了,不怕。

姜二苗应了声。

好一会阿奶出来了,没好气的都瞪他和他哥,两人跟俩面瓜似得,不敢吱声。姜老太看了就烦,说:“抱着豆豆走吧,咋的,还要我请啊。”

两人连忙跟上。

出了姜家门,姜老太没去镇上方向,倒是往里走。姜大壮不敢吱声,姜二苗小声说:“奶,镇上在那儿。”

被姜老太瞪了眼。

“咋滴就你知道,我不知道。”

姜二苗不敢说话了。

姜老太到了村长家,也没进去,就跟村长媳妇儿说话,要借一借村长家的牛,说豆豆病了去镇上,还给了五文钱,村长媳妇儿推着不要,说都是一个村的,娃娃病了看病用个牛车给啥钱。

姜二苗就看到她奶,愣是把钱塞到村长媳妇儿手里,村长媳妇儿就说这哪里好意思要不要不要,嘴上说着,转身进屋喊,让牵牛。

“大壮会赶牛,你要是信得过的话……”

“信得过,这有啥信不过的,都是一个村里的,大壮还能卖了我家的牛不成?这就是卖了,不是还有婶子你在嘛。”

过了会,牛车套上出来了。

姜老太当着村长媳妇儿面说:“大壮你就别坐了,把豆豆放上去,别累坏了牛。”

“诶呦婶娘你这说的,就是老牛,没那么稀罕怕人坐。”村长媳妇儿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笑是高兴放松的。

别累坏了她家牛。

不再寒暄了,姜大壮牵着牛绳走在前头,车上是姜老太抱着豆豆,姜二苗也没坐走在旁边,等出了村里,姜老太让二苗上来,姜二苗起先是不坐,姜老太就骂:“你不是脚扭了么,我看你腿脚利索,连着跑几天,回头这个看好了,你又给瘸了,没完没了……”

姜二苗乖乖坐上去,是拿了袖子擦眼泪。

“哭啥哭啥,一天天的不给人省心。”

“阿奶,我以为你不想给豆豆看的,我起先误会了,还以为你偏心……”姜二苗红着眼眶低声说。

前头姜大壮其实也哭了,他也没想到阿奶愿意给豆豆看病,之前要五十文钱,都难的厉害。

姜老太脸拉的老长,她就是不爱老大家的,嘴上实话实说:“我和你爷是偏心,但都是我肚子出来的,还是命的事,咱家抠抠巴巴这么多年,难不成钱攒着看娃娃没?”

“都放什么屁。”

怀里豆豆被惊醒,姜老太用满是褶子粗糙的手摸着豆豆脸,哄着说:“没事没事,曾奶奶没说豆豆,乖哈娃娃。”

姜老太慢慢拍着怀里娃,那么小一点点,想到了以前,“以前闹饥荒,地里旱的种不下粮食,人都没啥吃的,吃草根吃树皮,真是害怕了,你二姑、六叔命不好,我一滴奶都没有,六叔那时候比豆豆还小,你二姑最听话最乖了,喊着娘,我不饿给弟弟吃……”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干枯的手抹了抹泪。

为啥抠为啥省,就是那时候怕了。

姜二苗坐在车里听着,他知道以前地里闹过旱,三个村变一个村,只是没听阿奶说过这段,二姑和六叔那时候没的,饿死的。

难怪每次小姑姑回娘家,阿奶总是给带些吃食,也不是啥贵价的,就是地里长得,山里晒的,反正疼惜着。

牛车赶的稳又快,到镇上还早。

姜二苗认路,指着往平安堂去,姜老太到了门口,就知道来过,她不识字,但认识林大夫,林大夫以前还是个年轻后生。

那就不是骗人的。

林大夫也没想到这家人今个会再来,还跟个老太太,昨日看小夫妻神色,以为家里日子艰难,先给开了寻常药,能拖一日是一日,没成想……

“就那个参,四两的参,来一根。”姜老太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大夫,这参咋用?您再瞧瞧看看娃儿。”

林大夫笑了,倒不是因为参,而是那小娃娃有救了。

“不急,我再看看,还有些低烧……”

齐老爷每日都会去两家药铺看看,不过时常多待平安堂,在后院喝喝茶,图个清静。这日也一样。

老林的小徒弟拿了条子到后头来,问掌柜要参。

贵价的药材都不在前头摆。

“你等着,我去取,还要炮制?我看看还有啥。”

小徒弟说:“是的,师父说了一会他弄。”他也不敢下手,就怕伤着药性了。

镇上用参的人家,寻常都有定额,多是些宅院,寻常百姓是一年也不见卖出去一根,参都是有数的。

齐老爷一听,想到昨日那家带娃娃看病的,就问了句是不是昨日的。小徒弟先哈腰叫了老爷,才说:“是的,我师父也惊讶,说没想到会来。”

“嗯。”齐老爷点了点头,没多说。

小徒弟拿了参匣子,是捧着走的。

前头林大夫开始炮制药,其余的让小徒弟抓药包好,怎么服怎么煎说着,姜老太年纪大记性不好怕糊涂,什么三碗水煎一会又是一碗水,她怕这么贵价东西糟蹋了不说,要是跟老三的药一样,到时候病没治好,还给坏了,这就糟了。

能有几个银钱这么糟蹋的?

“麻烦您再说一道?”

林大夫不厌其烦说,还给写了,可姜家人全家都不识字,姜二苗是多背多记,最后重复了遍,林大夫点点头说对着,孩子现在退热了,没什么大碍,回去煎药喝着,参茶不断,量不可过,慢慢养着。

“没白带过来。”姜老太对二苗说,她只知道豆豆现在没大事了。

姜二苗又在心底默默念了好几遍,姜大壮也重复着。药都拿好了,钱也交了,东西都记下了,姜大壮抱着儿子,按理该回了,天也不早了。

“不急,去街上买个点心,二苗前头说买你苗子的姓啥住哪里?得谢谢人家,要不是人家,豆豆要耽搁。”

姜老太是抠门,在村里也不好惹,脾气臭,爱骂人,可有一点,那就是不欠人情,今个早上借牛车,说什么都要给钱的。

人情上,姜老太活了大半辈子,那是早早还上,省的心里老记挂,谁知道啥时候就忘了。或者是搁久了,屋里人多心思不在一处,想省着钱,慢慢的就不觉得这是个人情是个事了。

但你得记着。

姜老太跟俩孙子说道理,“……赶牛车回去快,不耽误这一会功夫,谢了人家,回头豆豆好了,家里什么农货再送一些。”

“奶,我知道,都记在心里。姓岑,岑夫郎家里住西北边,离这儿不远,有个小院子得从窄巷子进……”姜二苗话说的快,奶说的都是正理。

一家人说着往出走,林大夫听着咋这么像齐家,当即是喊住了人,说:“小哥儿,你说的地方是不是大街面上挂灯笼齐家?”

姜二苗挠头记不起来了,说:“好像是,之前我从南边过去,没走大路,光记得小院子,不过岑夫郎相公好像姓齐,是个少爷。”

“那就是了,你们去吧。”林大夫指了路,末了又说:“那是我们铺子东家家里。”

诶呦这可巧了。姜老太张嘴就说:“都是一家子的善心啊,难怪你们东家铺子开的长久,好心呐。”

一家子道了谢,赶了牛车走了。

林大夫也感叹凑巧,一回头就看到齐老爷在,这是全听见了,不由说:“三郎君心还是好的,歪打正着救了一孩子。”

“是了,你昨日说他还年轻,是年轻气盛了些,心好就好……”齐老爷点点头说。

齐老太爷在时,当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像是资助许秀才读书科举,虽说齐老太爷也有功利心在,但好事实打实的做了,还有找了林大夫来坐堂。

当时林大夫年轻没资历,也怕,齐老太爷就说,他这药材铺子本来只是卖药,但穷苦人家看不起病,有时候头疼脑热说不清,你给瞧瞧,看怎么抓药怎么治,当时是不收来买药人看诊的钱的……

所以镇上、附近村民都往平安堂跑。

现在一想,齐家药铺一间变两间,关系好的,都是老太爷在时结识留下的人脉关系。

齐老爷不如他老子,所以怕家业栽在他手里,怕后继无人接管家业……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越越明日给阿扉做肉饼,明日怎么还不到啊,越越对阿扉真好~

第30章 青牛镇30

齐少扉起了个大早,自己穿衣,收拾好后,乖乖趴在床边看越越。岑越其实早醒了,里头大崽窸窸窣窣的,尽管很小声,但他又不聋,再者十几年如一日的早起,这个点差不多醒了。

就是阿扉怎么这么早。

小朋友偶尔还是要睡懒觉的。

岑越好奇,就没吱声,看着阿扉穿衣收拾,衣服带子系的很好,还是活结,很仔细,阿扉其实很聪明,学东西也认真——

曾经岑越想过,要是给阿扉教字教常识,阿扉是不是能慢慢的重新‘长’一遍,指的是思维智力,不是身体。

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岑越知道他想的简单了。

阿扉是被困在了五六岁的年纪。

穿衣吃饭这些事情,那是小朋友能学习可以做好的范围,但要是再难度一些的东西,阿扉就‘学’不来了,也无法理解一些成人思维。

无法圆滑的社交,听不懂大人弯弯绕绕话里的意思,看不懂复杂的神色,只能直勾勾靠着小朋友的直觉来行事。

因为暂时无法康复,只能安慰说这样也挺好的。但一生被困在幼时——岑越想带阿扉去府县看大夫的念头越来越重了。

岑越脑子想着事情,感觉到阿扉扭身看他,当即闭上眼装睡,逗逗大崽玩。齐少扉小心翼翼趴在越越身边,专心的守着越越,等越越醒来就看到他啦。

“……”岑越好笑,故意又装睡了一小会,才装作起床迷糊睁开眼。

齐少扉就跟小狗看到主人一样,脑袋上要是有耳朵都能竖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喊:“越越!”

“早啊阿扉。”

“越越早。”齐少扉乖乖喊。

岑越撑着胳膊要起身,齐少扉早早去拿架子上挂的衣服了,岑越接过自己穿,看着一大早就鞍前马后的大崽,“今个起这么早,是想做什么?”

“越越昨天说要做饼饼,好吃的饼饼。”

“阿扉想和越越去买菜。”

岑越还以为什么大事——他想到这儿,一顿,对于阿扉来说,出门买菜就已经是很重要的大事了。当即说好,“你去叫热水,跟刘妈妈说不用做早饭了,咱们出去吃。”

齐少扉眼睛咻的瞪圆了,可开心可开心了。

“去街上吃吗?”

“对啊,咱们尝尝外头手艺。”岑越说。

这几日确实是没上街,岑越打算带阿扉出门吃个早饭,买买菜,溜达一圈,对于五六岁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来说,这个时代,这个行程不亚于是去游乐园玩。

齐少扉好耶好耶的叫,已经迫不及待跑出去传话了。

岑越在里屋还能听到外头阿扉的声,很自豪开心说越越要带阿扉出门吃饭,阿扉不在家里吃啦,阿扉和越越还要买菜……

他的脸上也带着笑。

就和阿扉在一起生活,真的很容易变开心。

没一会,小菊送来热水,一双眼也发亮但又有些忐忑,岑越一看就知道,说:“你去喊梅香,梅香要是去的话,一道。”

“谢谢郎君,我去喊梅香姐。”小菊忙忙活活要出门,想起来又回来说:“郎君洗漱,我先下去了。”

匆匆行了礼,这才出门,脚步都是轻快的。

岑越去拧热毛巾,外头天气很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阿扉,回来洗漱擦脸了。”

“来了,阿扉来了。”

洗漱完,绑好了头发,收拾的能外出模样。

岑越和齐少扉还是穿的裋褐,不过质地很好,是细软的棉布,属于走出家门,会被认为是还算殷实的普通人

梅香和小菊挎着菜篮子,两人挽着胳膊走在后头,这会正说话,还是老样子,梅香叮嘱小菊不要乱跑跟紧她,小菊忙不迭的答应保证,说绝不乱跑。

“要是丢了,下次郎君就不带你出门了。”

“我知道了梅香姐。”

齐少扉偷偷挨着越越胳膊,岑越:……

“拉一下手?”岑越把手递过去,齐少扉高兴的立刻牵上,这样阿扉就不会走丢了。

岑越好笑。

之前逛街其实就是出了小巷子到外头菜摊和肉摊逛,买菜买肉一条街百十来米,买完就回去。这次不一样,岑越问梅香哪里热闹,买吃食的多。

梅香说:“郎君,再往北走,有首饰胭脂水粉铺子,各色食肆铺子,早前刘妈妈带我和蕊红去过哪儿,不远的。”

“蕊红?”

梅香脸上笑意淡了点,说:“郎君见过,圆夜饭的时候,去大院同郎君引过路。”

“哦。”岑越记起来了,对方一看就认识梅香,曾有过情谊,但梅香不搭理人

梅香说:“我们俩以前都是夫人买来的,后来蕊红留在了大院伺候,我到了三少爷跟前。”她到底是气不过,又添了句:“她爱留,以为能显露个脸面,没成想哼。”

岑越先去看阿扉,刚梅香说到‘夫人’了,不过阿扉正好奇看街边,拉着他的手,听到梅香话也没多大反应,好像那一晚上哭过后,阿扉在想见阿娘这件事上,就放下了?

“人各有志,你俩吃不到一个碗里,淡了就淡了。”岑越闲聊。

梅香听郎君说话,想了下道理,一笑,倒也没那么大气性,说:“她还以为能成第二个林姨娘,想着在大院能在老爷面前多露脸,再不济日子比我们好过。”

那时候夫人刚去,齐家乱糟糟的,后宅没个主事的。齐老爷也嫌烦扰,将杜氏从妾室转成了继室,毕竟杜氏有儿子在,为了子嗣,齐老爷也懒得再娶。

这样方便了事。

杜氏做妾的时候,在夫人手底下过日子,被拂去面子敲打一二,这都是常有的事。那会杜氏成了继室,齐家下人看在心里,就想,原先伺候夫人的那些人要倒霉咯。

齐家后宅换了天地。

大奶奶肯定要料理夫人手底下下人还有三少爷身边伺候的,没准以后要变着法子克扣小院月银,到时候伺候的下人,怕是连月银都拿不到手。

都那么想。

杜氏做继室后,曾是插手说重新调配人手,其实主要是想把刘妈妈从小院子弄走,这个老妇,但老妇在老爷那儿有几分面子和忠心,除非刘妈妈自愿调动。

结果刘妈妈没走,留在小院,春梅也没,就蕊红到了大院子。还是蕊红收拾包袱从小院过去,梅香才知道,当时是生了大气,十一二的年岁,说完断关系的狠心话,是哭了一夜。

两人是一道被买进来,又是都伺候夫人三少爷的,同样七八岁年纪,还曾月下偷偷摸摸发誓说做一辈子姐妹有个照拂。

梅香能不记着吗。

那时候蕊红年虽小,也在梅香跟前说过羡慕林姨娘,有的吃喝衣裳好看,能戴朱钗还有下人伺候。可那是夫人在时给的脸面。

齐大奶奶面上说大度,私底下如何光看蕊红如今处境就知道了——被安排在边缘伺候,不让近身。

齐老爷在家时,蕊红连在齐老爷跟前露面都不许的。

梅香都听过齐家下人背地里笑话蕊红,说蕊红心气高没那个命如何如何。反正如今不提了。

“她过的不好,你笑话她,心里痛快?”岑越听梅香说着就问。

梅香嘴上说活该,但是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了。

“郎君是不是不爱听这些?还是觉得我刻薄?”走了会梅香问,又嘀咕:“可明明就是她先不忠的。”

岑越没说对错,只说:“你们那会十一二的年纪,都还小,过去就过去了,你又不跟她一同生活,笑话什么的没什么意思。”

小学六年级的娃,没念过书,不识字,是非观念也是齐家教的奴性忠心,当小丫头的吃不好,还要干活,对年幼的她们来说,好日子就是当姨娘。

其实挺可怜的。

“郎君心肠好,我以后不在郎君跟前说这些了。”

岑越一笑,“那也不算,要是齐少修倒霉了,我也爱听。”

梅香小菊都笑。

“越越前头有香味。”齐少扉晃晃越越的手。岑越一看,街边的菜摊小贩没了,多是小食肆铺子,包子、锅贴、炸油条、炸糖球,豆浆、豆腐脑,还有卖粉的。

岑越:!!!

青牛镇饮食这么丰富吗。

岑越扭头看阿扉,齐少扉已经是哇的脸了,而岑越也从八卦版无缝秒切换成干饭版了。

其实食肆不多,一条街上加起来就五六家,要是一路走过来留心的话,就知道北面这边多住一些小商贾,或是家底殷实的人

宅子不如齐家大,也都是敞快宅院,有一两个仆人伺候的那种。所以吃食才开铺子,南边那儿贩夫走卒多,吃食都是支小摊子,买的也是包子馒头饼子这类扛饿的。

“阿扉想吃什么,我请客!”岑越大手一挥,跟后头梅香小菊说你们也是。

难得出来玩嘛。

算是员工福利早饭。

梅香觉得破费不好意思要,小菊人年轻,原先让刘妈妈教的胆小板板正正的,但这些日子来,岑越齐少扉拉着小菊玩,寻常也没太大规矩,小菊就比以前活泼了些。

“真的吗?梅香姐,咱们吃什么啊?”小菊激动问梅香姐,她也不敢多要。

梅香就被凑的意动,加上铺子传来的香气,还有吆喝声。

岑越已经拉着阿扉去干饭了,先挑了家炸糖球的,这个东西带了糖就贵一些,三文钱一个,肉包子也就这价钱了。

“来四个。”一人一个尝尝。

老板应了一声好嘞,拿着筷子熟练的夹了四颗,用油纸包着。

“有些烫,等会。”岑越跟阿扉说。

齐少扉是馋巴巴的但是乖,越越说不动那就等会。岑越问还吃什么,齐少扉说不上来,是看什么都香。岑越:哈哈哈哈哈。

他家阿扉脸上真的写了大字:好香,不知道吃哪个!

“老板油条两根,分开。”

“要两碗豆腐脑。”

“要两碗酸汤粉。”

“两份素锅贴。”

找到位置坐,没一会附近吃食的都送过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岑越让梅香小菊坐下吃,“我东西点的多,你们分一分,都尝尝。”

“郎君这不合规矩。”梅香好记得规矩。

岑越就说:“在外头嘛,吃完守规矩,快来吧一会凉了。”

梅香便同小菊坐下,两人道过谢,开始分东西,什么都尝一口,小菊没出息,吃了两口哭了,岑越照顾阿扉,让阿扉先吃。

齐少扉嘴里是炸糖球,香香酥酥甜滋滋的,本来是想说好吃越越,这会眼巴巴看小菊,咋哭啦?但越越让他专心吃东西,齐少扉就乖乖听话,吃东西。

“家里人没给我买过吃食,有一次赶庙会,爹娘带着我们去,一串糖葫芦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吃了,轮到我就没了……”小菊望着桌上吃食哭着。

都说卖进宅子里当丫头可怜,命不好,以后主人家打骂发卖什么的,是跳进火坑的,小菊刚进小院子时害怕,夜里偷偷哭,不敢哭出声,怕被刘妈妈听去了要打骂她,她那时候天天想家,想爹娘说的,等田里庄稼下来,有了银钱就赎她回去。

她已经好久没想过家了。

岑越听了却不知道说什么,时下这个环境,各有各的苦,他也没办法跟小菊说把卖身契给你回家吧。

“吃吧,凉了不好吃了。”岑越最后只能这么说。

梅香给小菊又夹了个炸糖球,小菊刚吃了个,这是梅香的,她把自己那份给了小菊。

两人同是被家里卖的丫头,梅香平日里办事说话已经像个大人,露出几分坚毅,有时候也泼辣厉害,好像知道,日子得靠自己。小菊不哭了,摇摇头不吃那个炸糖球,说好吃,梅香姐吃。

“越越,真的好吃。”齐少扉凑过来,献宝似得让越越快尝,他自己的吃完了,就等越越吃了。

岑越没忍住笑了声,说好。桌上气氛又高兴起来。

小菊不哭了,梅香也吃到了炸糖球。

岑越看他家大崽,说:“我们阿扉是个开心果。”

“越越什么是开心果啊。”

“就是同你说话就开心。”

齐少扉一听高兴的眼睛都亮了,又有点害羞,巴巴说:“那阿扉给越越做一辈子的开心果,跟越越说一辈子的话,越越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岑越:好大崽!

吃完了早点,岑越对甜食其实一般,不是特别喜欢,但这个炸糖球却觉得不错。时下糖贵,炸糖球不是特别甜腻,上头撒着芝麻,甜而不腻还油香,里头是空心的,却有薄薄一层红豆馅。

不知道怎么做的。

岑越观察了阵,发现还是手法和火候,炸糖球老板手法熟练,一双筷子,一个铁勺子,旁边小儿子打下手,略软一些的面团塞一小口红豆馅,团成球,往他爹的漏勺一放,等几秒,他爹筷子慢慢扒拉球,一会就跟吹气似得涨开了,成了小拳头大小。

“好厉害呀。”齐少扉说。

可不是嘛。岑越又给阿扉买了一颗,他知道阿扉喜欢吃。

“越越还有刘妈妈。”齐少扉说。

岑越差点忘了,又要了一颗带走。梅香将这颗的油纸包放在篮子里。齐少扉拿着自己那颗可高兴了,先送到越越嘴边,让越越吃。岑越就啃了口,含糊说好香,好吃。

齐少扉也咬了口,高兴的眼睛弯了弯。

“越越好吃。”

岑越已经不去纠正大崽断字了。

回去顺路买了菜,岑越昨天晚饭时答应给阿扉做肉饼,就买了偏瘦一些的五花肉,又挑了时下的蔬菜,回去不着急做饭,先把面揉上。

刘妈妈见回来了,还给她带了炸糖球,诶呦心疼,说她年纪大了吃这个干嘛,下次不用管她的,浪费这个银钱。

“阿扉惦记刘妈妈你,特意提醒我买。”岑越说。

刘妈妈就很高兴,脸上都是笑容。

虽说是主仆,可刘妈妈看着齐少扉长大的,三少爷特意惦记着她,没什么比这个让人高兴了。

岑越先和阿扉回屋歇一会,早上吃过都不饿,又去看了草莓苗,还玩了一会挑棍,日头差不多了,岑越卷着袖子洗了手进灶屋,让阿扉在院子玩。

“肉剁成泥,也不用太碎了。”

梅香就砰砰剁肉,刘妈妈去年冬摔了跤后,虽是养了半个月,但自那之后不能久站,或者干点搬重的活,会劳累腰疼,如今灶屋做饭一把手就是梅香。

岑越只做他和阿扉的——倒不是他不给大家做,刘妈妈不愿意,说什么都不干,哪里有郎君给下人做饭的,不像话。

也失了三少爷的体面。刘妈妈那时候找岑越说过,说夫人在时对底下人也好,宽和的紧,但做主子要有主子样,威严在,我知道郎君心善,见小菊一个小丫头可怜,梅香是个姑娘家,多是照顾宽厚,但规矩立下了,位置分寸在,不然时日久了,底下人能越到主子头上,那就糟了……

刘妈妈说的这翻话确确实实是好话。

因为社会就是这样的,说平等人权,那害的可能是梅香和小菊。

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这个岑越知道。

“肉饼想要酥脆好吃,馅料是一方面,还有个小窍门,和面的时候,里头放一点油,把油搓到面里,放点盐。”岑越一边做一边跟梅香小菊说。

让小菊切葱花,将花椒磨成粉,面醒着。

晌午主食是香酥肉饼,配个蛋花疙瘩汤,岑越在现代属北方人,饮食习惯是面食为主,因此做面食有一手。穿到了大盛岑村,也是吃面食多点。

根据田里种的庄稼还有饮食结构,岑越起初也以为是在北方,但今早有卖粉的,感觉又不像——

如今老百姓可见不到国家的堪舆图。

岑越一手和着面疙瘩,心想管他什么地域,小老百姓不操这个心,疙瘩汤的面糊要稠一些,属于比馒头的面稀,又比烙春饼的稠,能用筷子夹起来成小疙瘩,就差不多了。

配菜都齐全,鸡蛋液、葱花、笋叶子切成丝。这会先不下锅,这个简单,水烧开了,往里倒就成。肉饼的面醒好了,现在包馅烙饼。

“还要调一点油酥,就是面粉里头放点油,调成糊状,这个是让饼出锅后更酥脆的窍门……”

饼条铺调好的肉糜一层葱花,一头拉起来卷成条,顶头那儿涂一层调好的油酥,手掌圈一圈,成了剂子,用手掌压一下,层层叠叠的圆饼状。

“不能擀,容易破皮,用手压一压就成了,放那儿晾一会。”

一只只巴掌大的厚墩墩饼做好了,锅底烧油,有后头灶台小火煎肉饼,前头灶台大火可以烧疙瘩汤了,下了面疙瘩烧开放配菜,还有切成丝的酱菜。

不用放盐了,酱菜就是咸的。

岑越想到这儿,就想起现代放火腿,火腿就想到了他的‘腊肉’,“对了我的腊肉——你们帮我看着点火候。”

他去看看挂在粮上的腊肉。

当初摸着石头过河做,天气都热起来了,腊肉名字就知道是冬天腊月做的,岑越也第一次做,现下拿下来,肉硬邦邦的,外头倒是没发霉,晒得有点像风干肉,反正不是腊肉。

“……”

“……”

回头炒炒吧。岑越心虚把肉给挂回去。

今日晌午吃饭略晚一些,第一只饼烙出来时,外头的齐少扉闻到香味就往灶屋去,岑越出来了,手里半块饼,递给阿扉一半,说:“阿扉帮我尝尝味。”

“唔,好香啊。”

里屋梅香同刘妈妈三人分了半只饼,一人一口尝尝郎君做的,都发出惊叹声来。

齐少扉听见了,凑到越越跟前跟只小狗一般,岑越顺便给喂到嘴里去,“烫不烫?”

“唔不。”齐少扉摇脑袋。

“越越好好吃啊!”

没一会齐少扉尝出滋味来眼睛都亮晶晶的。

岑越略得意,“这就叫宝刀未老。”

“越越不老。”

“越越阿扉还想吃。”

“马上开动。”岑越说。他也尝了一小口,时下面粉不如现代细腻,但另有一种风味,肉馅不肥腻,加着花椒粉、大量的葱花,酥酥脆脆,一层又一层,吃起来掉渣。

真的太香了!

‘腊肉’失败的‘阴影’这会全都没啦。

如今小院里,凡是岑越做饭,吃饭的时候大家伙都是很积极,岑越和齐少扉在堂屋开饭。刘妈妈等人还在灶屋烙饼、烧汤。

齐少扉一连吃了两个,每咬一口都要说越越好香。岑越:……

“你喝口汤,吃口菜。”

齐少扉乖听话,好吃到饭后成了粘人宝宝。用完饭,午后院子消消食,就到了午睡时候,岑越刚脱了外衣,听到堂屋门口小菊说:“郎君,二苗来了,还有他家里人。”

“卖苗苗的二苗?”床上齐少扉也有点精神。

岑越说是,让阿扉睡,“我一会过来。”齐少扉想陪越越,但要穿衣裳好麻烦,岑越摸了下大崽脑袋,“睡吧。”

齐少扉就乖乖躺下了,在被窝里等越越,给越越暖床。

小院子门外,牛车旁,姜老太抱着豆豆,姜大壮和姜二苗在门口,姜二苗手里拎着一包点心,梅香请人里头坐坐。

姜老太说不了,不放心牛,赶来给主人家道谢的。

梅香就让小菊去请郎君,还让把话说明白了。但姜老太只说道谢,也没说为啥,小菊也不懂里头,传话的时候糊涂,岑越听得也糊涂,总不能他买了二苗的苗子,全家连着老太太都来谢谢他吧?

这也太夸张了。

岑越到了小院门口,刘妈妈也在,一见郎君来,都让开了位置,刘妈妈同老太太说:“这是我们三郎君。”

“岑夫郎。”姜二苗高兴叫。

岑越喊了二苗,见一家子抱孩子的,神色潦草狼狈,便说:“来者是客,进来坐坐喝口茶歇歇。”知道对方要拒,先一步又说:“我同二苗也打过两次交道,合的眼缘,他带着长辈哥哥来找我,理应坐一坐,再说咱们在门口说话也不方便。”

“牛车的话,放进来不碍事。”就一小会,后院有地方。

小菊梅香开大了门,卸了门槛。这下姜家人不好意思不进了,尤其姜家人知道对方是平安堂的少东家夫郎,这岂不是救了他家豆豆两次了!

因此客客气气进来。

姜老太在村里是个高嗓门厉害的,这会就收敛了,一是人家是郎君,大户人二也是人家于姜家有恩。

“我家阿扉午睡,不好堂屋说话,咱们西厢坐一坐。”岑越招呼大家去西厢,原是周夫子睡得地方,那边收拾干净,还有一张圆桌凳子,现在能临时充当会客的。

姜家人都不知道咋说话,咋坐下。等刘妈妈上热茶,姜家人起身的,摆手不喝的,真真坐立难安。

“都是粗茶,我看孩子睡着了,里屋有床,要不先放下让孩子躺着舒服点?”岑越见状主动找话题,他是看出来了,你问姜家人得拒——因为怕麻烦他,直接让梅香拿个薄被来,给孩子盖上。

梅香应是,里头柜子就有被子,囫囵铺好了。姜二苗就看阿奶,他拿不了主意,也拒绝不了岑夫郎,姜老太把怀里豆豆递过去,抱了一早上,她胳膊也沉。

孩子睡到里头。

外间说起缘由来,岑越听的心惊,他就说刚看那孩子瘦瘦小小的,脸色也不对劲儿,说是一岁大了,看着像个小宝宝,这么一路折腾看病。

“我就是买个苗子,歪打正着,说天大的救命恩,担不了的。”岑越说。

他那时候看出二苗急,脸色苦涩,但确实也是想吃草莓糖葫芦,在这儿见到小草莓惊喜,买苗子也是因为有泉水想试试——

说起来,那确实是有缘分。

岑越说:“我和二苗投缘,孩子也是有福气的。”而后让刘妈妈看看还有什么,给拾掇一些出来,又跟姜家人说:“都是剩下的但没碰过干净的,别嫌弃,先垫吧一口,就不新做省的耽误你们回去。”

姜家人不知道咋拒,哪里嫌弃,是怕给人郎君添麻烦,是拘束应着坐着。

晌午就肉饼,疙瘩汤还剩一些,略热了下,刚送过来,里屋睡着的孩子闻到香味醒了,喊饿。

“肉饼要不先少给他吃点?我怕荤腥大,闹肚子。”岑越说。

姜二苗和姜大壮,这俩一个没生过一个大男人不懂,姜老太连连点头说是,又可怜豆豆馋,把饼掰了一些泡在疙瘩汤里给豆豆喂了点。

匆匆用了饭,姜老太就说要回,这次岑越没挽留,亲自送人出去,等牛车出了小巷子,这才回去。

刘妈妈从头听到尾,诶呦声说:“那娃娃可是命大,真是撞见了郎君你。”

“我都不算什么,姜家人能拿四两银子出来给娃娃看病,很不错的人”岑越说。

刘妈妈点点头说:“这倒是。”她瞧姜家人穿的都是打了补丁,那老太太衣裳还是补丁摞补丁呢,不由感叹:“我就见过家里日子艰难了,想着卖孩子,这家人好着。”

梅香小菊都是被家里卖的,想起以前家里,都是各有各的艰难,但为啥偏偏卖她们……

小菊一直想着家里人会赎她,梅香那会就没说,肯定不会来的,那套说辞,什么对不住她、害了她、没法子的事、苦了我女儿了,这些话,梅香早听过了。

但她没说,说这个干嘛。

岑越点点头,回屋去了,只是脚步轻快。

“越越……”床上齐少扉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喊人,嘴里说话都不清楚。岑越听出来了,说给他暖了被窝,不由笑,躺了下去,被窝暖洋洋的,他心也暖洋洋的,说:“咱们吃货也帮到人了,睡吧……”

知道二苗家里没啥事,曾经脸上苦涩解决了就好。

出镇城门往大庙子村方向去的牛车上,姜二苗还回味肉饼的香味,是想起啥一拍脑袋,说:“诶呀我都想好了给岑夫郎磕个头的。”结果忘了。

“上次就是,每次见了岑夫郎总是忘了说啥,岑夫郎给我吃的让我擦药油,不该要的,但我就不知道咋说……”

别说姜二苗,就是姜老太这把岁数了,今个见了贵人,也成哑巴不会说啥话,只能说:“那就是大户人家郎君的气势,说一不二,跟村里的小年轻夫郎可不一样。”

“岑夫郎年轻倒是懂娃娃吃饭,还知道油腻了不好多喂,是不是也有了小娃娃?”

姜二苗回想了下,摇头说没看见。姜老太顺势就说:“还年轻,以后就有了。”就不说这个话了。

豆豆是迷糊睡着,还馋晌午吃的肉饼,不住舔舌头。

姜老太没看见,只想着早早回家,还村长牛车,谁也没想到因为后来豆豆说肉饼香,想吃肉饼,姜家是最后闹到了分家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越越夸阿扉开心果,阿扉是越越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