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了里屋的门,由于年头多了,这门的合叶也没浇油,发出了极其古怪的嘎~吱~声,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我跟他商量完供奉牌位的事儿,就把他打发走了,让他去他儿子那待几天,等到牌位供上了再回来。
毕竟一会儿我要净宅,万一不小心连他一起净了,那可真是罪过!
“快过来坐!”老太太瞧见我过来,笑着招呼道:“都赖我,年纪大了不中用,还让你这当客人的忙前忙后。”
“就做个饭、刷个碗,也不是啥累活,没事儿的。”我坐到了椅子上,瞄了一眼老爷子的遗像说道:“奶奶,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说呗!咋还藏着掖着的呢?”老太太笑着说道。
我给吴婉琳使了个眼色,她也瞬间明白过来,“奶奶,宇哥他不只是纸扎店的老板,他还是个出马师傅。”
还不等给老太太接受的时间,吴婉琳怕老太太不信,又找补了两句,“宇哥不是那种骗子,他是有真本事的,要不然我也不能带他过来。”
说完这些,我俩大气都敢喘。眼下的情况,特别像熟人给孤寡老人引荐所谓的大师,然后俩人合起伙儿来骗钱的戏码。
如果老太太相信,那我们往下说啥都没事儿,要是她不信,那接下来的话就没办法谈,硬着头皮往下说,不光会断送了吴妹子和老太太之前的情分,还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琳,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让我把他的照片收起来。”老太太抓起吴婉琳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今年都七十了,再活还能活几年?就让我留着这点儿念想吧!”
“奶奶,你误会了。”我赶紧解释,“不是让你把照片收起来,而是想让你换一个怀念爷爷的方式。”
老太太望着桌子上的黑白照片,嘴唇微微颤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就是留个念想,啥方式不都一个样?”
到了这会儿,我也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把话挑明了,“那如果我告诉你,爷爷就在你身边儿呢?”
老太太愣了,吴婉琳也没想到我会说的这么直白,诧异的看着我的同时,还托住了老太太的后腰。
“哈哈哈。”老太太笑出了声,“小宇啊,你别逗我了。人呐~死了之后,一把火、一股烟儿,那就彻底没了。就算是真有鬼,那不还有阎王爷管着呢吗?”
我没吱声,站起来走到了窗户那边儿,俯瞰着小区,背对着她俩说道:“爷爷跟我说他以前出去遛弯儿,快要回来的时,你总是趴在窗台这守着,看到他了就去给他开门。”
说完这些,我正等着老太太的态度有所转变呢,就听到她问道:“是小琳跟你说的吧?”
转过头,就看到老太太红着脸拍了一下吴婉琳的胳膊,“你这丫头啥都往外说,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坏了!刚才跟老爷子聊的不多,他和奶奶的事儿我就知道这么一件,这可咋让她老人家相信我啊?
吴婉琳委屈的说道:“奶奶,这事儿您是跟我说过,但真不是我告诉宇哥的,在今天来之前,他都不知道您。”
猛然间我想起来了另一件事,绕回到老太太面前,“奶奶,您的腿是在爷爷去世的第四年秋天,着了一次凉,在那之后一走道儿就疼,对不?”
吴婉琳抬起头来,小声说道:“宇哥,这件事奶奶也跟我说过。”
“还有!”我刚想拿老爷子头七之后奶奶开始供祭食,还有吃菜没味儿这两个事做文章,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那个口。被冲昏了的头脑也在这时恢复了冷静,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能说的。
“别还有了。”老太太摆摆手,缓了一口气,“我信你俩说的话。”
反转来的太快,我和吴婉琳都没反应过来,奶奶接着说道:“头两年儿的时候我总梦着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就当是太想他了,所以才总梦着他。”
“后来啊,我总感觉他还在,但鬼那玩意儿谁见过啊?谁都没见过!我倒是不怕他,就是怕…就是怕都是我自己想多了,所以也就当是自己老糊涂了。”
其实这未必是老太太的错觉,老两口在一起生活少说也得三十多年,在老爷子死后,一人一鬼又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度过了十来年的时光,偶尔能察觉到灵魂的存在,不算是稀罕事儿。
吴婉琳的眼中已有泪花,我也低下了声音,“爷爷确实一直都在,他感受到了你对他的想念,所以才回到了这个家里。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陪着你。”
“谁让他陪了!当我稀罕他陪似的!我那就是一个人生活觉得没意思。”老太太抬手擦了一下眼角,“他现在搁哪儿呢?”
我羡慕两位老人吵也吵不散、心知肚明却还要狡辩的爱情,但眼下可不是感性的时候,简单的提了一嘴要净宅的事儿,我便把暂时打发了老爷子去别处的事儿坦然相告。
“奶奶,有句话我还是得说,阴魂留在人间并不是好事,他们身上的阴气对活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直接说起了其中利害,“不知道您发现没有,这屋里的光总感觉不透亮,而且阴凉阴凉的。”
老太太点点头,“我这屋还好,北面那屋冬天我都不敢进去,一进去这腿就受不了。”
“所以啊,我才说让您换一个方式。”我指着老爷子的遗像说道:“把照片收起来,供奉一个牌位给爷爷栖身,这样的话阴气就都会藏在牌位里,不会对活人有太大的影响。”
本以为她会好好考虑一番,可老太太却顺着摸索着胸口,“行!听你的,我还以为你要把那死老头儿咋地呢!”
按照常理,确实应该把老爷子的魂儿送回到地府去,但人家是花了大价钱才从底下上来的。地府都默许了的事儿,我又何必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棒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