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点上一根烟,站在寒风中,看着王知新消失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 瞌睡碰到枕头,这真是巧了。 果然,全靠自己努力的人,到了哪里都是人上人。 “啪!” 正美着,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师傅,你怎么还在这里呢?我哥到处找你。” 回头看去。 只见牛萌急得小脸通红,寒冬腊月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怎么了?” “快,快,咱们来活了,长途的那种!”牛萌急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尼玛,终于不用窝在厂里倒短了! 俺卡车司机要上大路了! “肘,肘。”李卫东狠狠把烟头摔到地上,向车队狂奔而去。 掀开队长办公室的棉布帘子,就看到牛勇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 眉头拧成疙瘩,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总务办都是一帮饭桶,这么急的活,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也好让老白等着。” 说罢,还很不讲文明的狠狠啐了两口吐沫。 见李卫东进来,牛勇脸上的焦灼顿消,拉着他就往修理车间走去。 “你让老张焊的喷淋器,真能给刹车降温?” “当然,水能降温,这是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牛勇:“......” 这么说,我们这帮子司机跟修理工,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要是早造出喷淋器,每次给‘国营9621厂’送货的工作,也不用总等着老白了。 …… 修理车间内。 老张已经把喷淋器安装好了,正带着修理工们调试。 他钻到驾驶室里,按压桃木木柄。 喷淋器喷出一股清水,清水沿着轮毂从车轮下面流出来。 “呀,我下面流水了!”站在车轮旁的韩枝枝连忙岔开双腿,蹦跳起来。 李卫东:“....” 牛勇大步走过去,盯着老张问道:“张师傅,你确定没有办法在两个小时内,再造一台喷淋器出来?” “你当喷淋器是玩具呢?别看这玩意就是个水箱子,里面的东西精密着呢。 也就是李司机的图纸标注清晰,要不然就算是我知道这玩意,没有两三个月也造不出来。”老张觉得自己的业务能力被轻视了,拗着头辩解。 这帮司机都不是好东西,只要车坏了,就找修理工麻烦。 当他们修理工是老天爷啊,看一眼车就能修好了。 还是人家李卫东这娃子会办事,让徒弟的在旁边递烟。 这活儿,干着顺心、舒坦。 牛勇不死心,继续追问:“那能不能把喷淋器移到别的车上?” “啧啧啧,老牛啊,你又犯经验主意错误了,这喷淋器是高科技,拥有一整套系统,拆下来就废了。”老张撇撇嘴。 牛勇长叹一口气,道:“那只有让卫东跑这一趟了。” 说话间,他扭头看向李卫东,目光复杂:“你家就你一根独苗了,本来想等你媳妇怀孕了,再让你跑这种一等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李卫东:“......” 这...这听起来好像要作死啊! 李卫东皱皱眉头。 他加入车队有段时间了,知道车队按照行车难度,把任务分成五等。 第五等最低,轻松又简单。 像李卫东前两天在厂区里倒短就是五等的。 一等最高,一般是那些危险性极高的运输任务,比如到山区送货之类的。 当然了,任务难度不同,完成后运输任务后,换算成的工作量也不一样。 车队的休息室的墙上挂着一张任务量榜。 排在第一位的是老白,他工龄最长,技术最好,一般有危险的任务都是他出车。 第二位的是单小林,这家伙最喜欢跑长途,以量取胜。 任务量榜其实就是光荣榜。 每一个司机都以能排在前面为荣,竞争相当的激烈。 排在前面,在车队说话声音都大一点,牛批哄哄的! 任务量榜单每个季度重置一次,排在榜单前面的同志,有丰厚的奖励。 到了年底,任务量还要累加起来,评出先进份子。 前身父亲的自行车票,就是先进份子的奖励。 ... 牛萌本来为能跑长途而兴奋,听到是一等任务,心一下紧缩起来,小脸煞白起来。 这些年,每年车队都有人出事,大多跟执行一等任务有关。 “哥,你就不能找个人开师傅的车,或者说,你开?” 牛勇:“.....” 你师傅不能冒险?你哥哥就可以了? 这妹妹,不要也罢! 李卫东摆摆手,冲牛萌说道:“徒弟,我教过你多少次,司机不会轻易摸别人的车。因为每辆车的车况都不一样。” 这年代的卡车可不像后世那样,都是从工厂流水线下来的,性能和操作方式都差不多。 它们每辆车都由不同的零件攒成,脾气也各有不同。 像李卫东的车,速度超过五十码,就会自动往右跑偏。 如果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没有提前准备,很可能就会出事。 牛萌也知道这一点,点点头,缩起脖子不吭声了。 .... 这年代,天大地大,任务最大。 有危险,李卫东更应该顶上,要不然以后在车队就抬不起头了。 “队长,具体是什么任务?” 牛勇上下打量李卫东一番,这小子表现来的技术已经超过一般司机。 再加上喷淋器的加持,这次说不定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走,这件事涉密,咱们去办公室说。” 来到办公室,牛勇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档案袋,递给李卫东。 “任务很简单,就是把一批钢构件送到国营9621厂。” 好家伙,给三线的同志送货啊。 李卫东在档案上翻出国营9621厂的介绍。 国营9621厂,国内唯一一座生产无后坐力炮的工厂,位于的张家市附近,由五机部统筹安排生产计划,轧钢厂负责供应零配件。 那里位于山区,不通火车,运输任务由车队承担。 从京城到张家市也就是两百多公里,即使卡车重载的时候速度提不起来,以二十码的速度龟速行驶,那么也只要不到7个小时就能送到。 牛勇作为一个老经验队长,用得着吓唬人吗? 牛勇见李卫东面露疑惑,掏出烟给他点上,在旁边缓声解释:“任务是二十分钟前下达的,国营9621厂急需这批钢构件,上级要求我们在晚上十二点前送达。” “时间倒是很急,只要立刻出发,也能赶得上。”李卫东大口吐着烟雾。 牛勇道:“关键的问题是,从京城到张家口,需要经过潭沟。” 潭沟?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李卫东站起身,在地图上查找起来。 当手指触摸到那个歪歪扭扭的线条时,他的瞳孔顿时收缩。 潭沟,不就是后世号称死亡之谷的潭沟隧道所在地吗? 建国后,潭沟附近共计发生事故两三百多起,死亡上百人。 事故的原因很简单,全部都是因为汽车制动失灵。 在潭沟有一条长达6里地的连续转弯和下坡道路态,而且坡陡差达到300米。 大货车在连续踩刹车的过程中,刹车系统会因为过热而失去作用,因此发生悲剧。 前世的卡车尚且刹不住车,车队那些攒出来的卡车可想而知了。 “本来这任务一般分给老白,或者是多找几辆卡车共同承担,但是今天的车都派出去了,再等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牛勇的眼中充满了期盼。 “你放心吧,队长!这趟活,我跑了!”李卫东把烟头按灭在桌子上,重重点头。 作为开过一万次车的老司机,这不是手拿把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