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曹昂已经派人前去告知荀彧,让荀彧写信给远在荆州的侄儿荀攸,劝说其回到颍川效力。 毕竟身为曹氏五大谋士之一,荀攸早晚都要来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一点。 如今荀攸被朝廷任命为蜀郡太守,正欲前去赴任,但因为道路阻隔,被耽误在了荆州,进退不得。 听了曹昂的问询,郭嘉面色不佳的摇了摇头道:“刚刚收到文若消息,那荀公达婉拒文若之邀,还是想去往蜀郡赴任。” “他难道宁愿被困在荆州,也不愿效力于我兖州?”曹昂感到一阵失落。 他心里当然清楚,荀攸要去往蜀郡赴任只是一个托词而已。 如今的益州刺史刘焉派义子张鲁控制了汉中,与长安断绝了往来,已经隐然成为蜀中的土皇帝,根本不可能接受朝廷任命的官员。 以荀攸之智,还怎么可能前去就任蜀郡太守? 曹昂心中感到一阵悲凉,看来占领并不意味着统治,即使他现在已经掌控了颍川郡,却也不能使用颍川人才。 在颍川士人的眼里,他们曹氏只不过是靠宦官起家的土军阀,比董卓也强不到哪里去,跟那些士族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他以前靠施恩的方式,能拉拢赵云太史慈这样的武将,但却无法拉拢荀攸荀悦这样的士人。 回去的路上,郭嘉见曹昂坐在马上信马由缰,情绪低落,于是出言劝解道:“公子不必失望,您乃天选之子,所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又有民望为基,早晚能成就大业,也不急在这一时。” 曹昂默然道:“大汉养士四百年,靠名望取仕已然根深蒂固,非朝夕可能更改。 而家族名望乃世代累积,不可能短期内将我曹氏名望提升至袁氏那般,看来这颍川士人,终究是与我无缘了,除非……”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云在旁边接口道:“公子也不必纠结于士人。 想当年高祖皇帝不过是泗水亭长,身边所依仗者,也仅有狱吏与烹狗之徒,并无一个士人辅佐,最后依然能据有天下。 而公子还未到及冠之年,已然手握雄兵数万,又据有一郡之地,所拥有者比当年高祖皇帝可强太多了。” 典韦听了兴奋道:“这么说来,咱们公子是不是也能像高祖皇帝那样据有天下,将来登基做皇帝?” “这话可不能乱说,”曹昂没好气的瞪了典韦一眼。 典韦连忙低眉顺眼的缩了缩脖子,让马走慢几步,跟曹昂拉开距离。 过了一会儿典韦又道:“既然公子觉得家世比不过袁氏,可我听说,如今连天子都颠沛流离。 公子何不把天子接到许县来,到时那些读书的家伙,还不屁颠屁颠的跑来拜见?” 听了这话,曹昂郭嘉赵云等齐齐转头看向典韦。 这下把典韦给看懵了,目瞪口呆的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你说的很对,”曹昂嘴角翘了翘道:“那件大事,是该提前了。” 他说着,策马扬鞭,回归许县。 廨舍书房内,郭嘉正色对曹昂道:“公子真的决定,要去迎奉天子?” “不然呢?” 曹昂反问了一句,叹息道:“如今我曹氏地盘越来越大,可是手中可用内政之才却捉襟见肘。 我家名望不足,连荀悦、荀攸,即使有文若先生从中引荐,他们依然不肯接受征辟,要想改变这等局面,唯有把天子迎来,以大汉朝廷之名招揽人才。” 郭嘉沉吟道:“可是公子就不怕真如夏侯将军所说,把天子以及朝廷迁来,会分主公之权?” 此前那场迎奉天子的争吵中,虽然郭嘉等文臣主张迎驾,但他们心中也清楚夏侯惇说的不无道理,将两派势力合并在一处,必然存在权力争夺的问题。 就算曹氏能牢牢掌握军权,可是天子以及朝臣怎们能老老实实接受被架空的局面? 曹昂想了想道:“迎奉天子之后,弊端显而易见,可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要利大于弊,就能施行。 汉室有威望,手中却无可用之兵,而我曹氏手中有兵,威望却稍显不足。 故而我曹氏与汉室,优势互补,正可相互依存。 至少在天下未曾定鼎之前,双方同仇敌忾,利益交织,就像共乘一条船,即使有冲突,但谁也不想闹到翻船的地步。” 郭嘉点点头道:“公子深谋远虑,郭嘉佩服之至。 既然如此,是否该派出细作前去探知如今天子近况?” 正在这时,突然有侍从匆匆跑进来道:“公子,外面有人自称从长安而来,要求见公子。” “让他进来,”曹昂吩咐。 不多时,有一个长相普通的青衣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曹昂施礼道:“主公传下军令,以后从长安方面送来密报,同时报公子一份。” 曹昂听了心中不由大喜,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父亲竟然已经想到他头里去了。 随即那人详细向曹昂介绍了诸多详情。 当初天子刘协好不容易获得李傕的允准,得以离开长安,但是这一路走的并不顺畅。 车驾出长安宣平门,晚上在霸陵驻扎。 他们随行所带粮食不足,侍从官员与卫士都饥饿不堪,只能根据各人官职大小,分别给予少量饮食。 为了稳定人心,天子拜张济为骠骑将军,回陕驻守,并升任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又拜牛辅以前的部下董承为安集将军,一起护送东归。 可是队伍该去往何处,众人因为各自利益,却起了争执。 郭汜想让天子前往高陵,而公卿与张济都认为应该去弘农,于是天子召开朝议商量,但因为利益冲突太大,最终也无法决定。 最后天子派使者告诉郭汜:“朕只是因为弘农离祭祀天地之处和祖先宗庙较近,并无别的意思,希望将军不要猜疑!” 郭汜仍不服从,坚持要把天子前往弘农。 天子于是绝食表示不满,郭汜听闻后说:“可以暂且先到附近的县城,再作商议。” 一个月后,车驾到达新丰,郭汜又阴谋胁迫天子回归长安。 侍中种辑得到消息,秘密通知杨定、董承、杨奉,命他们到新丰会合。 郭汜知道阴谋败露,于是率军逃离。 此时,李傕也后悔放献帝东归,于是又跟郭汜联合起来率军追击,意图劫持天子以及公卿重回长安。 在追击中,双方短兵相接数次,杨定被郭汜击败,逃奔去了荆州。 而张济和杨奉、董承不和,于是联合李、郭二人,一起追赶天子。 最终双方大战于弘农东涧。 董承、杨奉等人兵败,死伤无数百官士卒,都丢下大量女眷辎重,皇室的各种器物,符契简策法典图籍全都丢失。 射声校尉沮俊受伤落马,怒斥李傕而惨遭杀害。 天子一行露宿于曹阳郊野,身边要兵无兵,要粮无粮,又有李郭西凉军追击,在此绝境之下,董承、杨奉只得假意和李傕等联合,然后秘密派人到河东,向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以及南匈奴的右贤王去卑求援。 听完这些,曹昂摇头了摇头,苦笑道:“堂堂大汉天子,竟然落魄到向白波军和匈奴人求助,当真可怜之至。 此时前去,正是时机。” 郭嘉道:“如今天子仅剩一个名头,其身边有杨奉、董承等,再引入白波军与匈奴军,几方各怀鬼胎,可是复杂的很。” 曹昂道:“其实也不复杂,他们无论哪一方,都只是想利用天子攫取眼前利益,若发现营救天子无利可图时,便会心灰意冷,率军离去。 而只有我,才是要真正重塑汉室威望,拯救天子于水火,他们都无法与我相争。” “公子准备率多少人马前去?”郭嘉问道。 曹昂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沉思片刻道:“此次西行,千里迢迢,中间所过之地冦匪众多,运粮极其困难,故而不应率太多人马前去,只需挑选三千精锐即可。” “公子准备如何挑选?” “先生可听说过养蛊么?” “据说苗人养蛊,是让—大堆蛊虫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一只即为蛊。” “就用这种办法挑选,”曹昂道。 此前曹昂进入颍川时,麾下有两万人马,经过与黄巾军几场鏖战,虽然都是压倒性胜利,但也损失了两三千人,所以如今还剩一万七千人左右。 这其中,一千骑兵当然是要跟随前往的,剩下的便是要精中选精,在一万六千精兵之中再挑选出两千最优者。 曹昂来到校军场,下令把百夫长以上的军兵都召集起来,约有两百人上下。 曹昂站在点将台上,扫视眼前众人一眼,沉声道:“本公子将亲自率领一支精兵,前去做一件非常凶险之事。 归来之后,每人赏钱五千,赏布五匹,谁人敢随我前去?” “我等愿往!”众百夫长齐声高喊。 虽说曹昂提前说明此行凶险,但既然曹大公子都亲自率军前去,他们这一帮底层军士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而且此行赏赐也着实丰富,让人不得不垂涎。 “好!”曹昂吩咐这帮人把选拔的命令传递下去,让他们各自带领麾下军兵,两两进行对决。 校军场上,一万六千名军兵,每人面前都有一个自己的同袍。 只不过现在的同袍却变成了选拔的敌人,毕竟每一个人都想要跟随大公子前去立功受赏。 战胜面前的对手,乃是入选的唯一路径。 一声令下,一万六千人在正午阳光下展开捉对厮杀。 虽说大家都是以训练用的棍棒做武器,但谁说没有枪头就扎不死人? 在激烈的争斗之下依然有人死伤。 很快,校军场上就只剩下了八千人入选,其余的要么躺地不起,要么主动退出。 随即曹昂又下令,让那八千人两两对决。 他们虽然刚刚打过一仗,俱都疲惫不堪,但是依然有四千体力超强者存活了下来。 紧接着曹昂又让那四千人各自挑选对手对决。 每个人都已经到达体力的极限,但是到了战场上,敌人从来不会因为你到了极限而放过你。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极限,击败敌人。 一炷香之后,校军场上仅仅剩下了最后的两千人。 他们每人都经过了三轮选拔,正是曹昂所挑选强者中的强者。 若放到普通军中,说他们能够以一敌十也不为过。 曹昂下令,给他们配备最精良的武器,最完备的铠甲,然后又挑选五千人负责押运粮草,做后勤保证。 经过这一番安排之后,曹昂才让郭嘉留守许县,他自己带领赵云、太史慈、典韦三将,会同那三千精锐军兵,一路向西行去。 …… 此时曹阳郊外的旷野之上,天子车驾千余人正停驻于此。 之前刘协带领后宫女眷,以及满朝公卿和家眷,再加上护卫的杨奉董承等军兵,也是浩浩荡荡上万人。 可是经过与追击的李傕郭汜在东涧一战,军兵已经损失殆尽,文武百官以及家眷也大半被杀,仅剩这千余人仓皇逃至曹阳。 在杨彪董承杨奉等人的拱卫之中,年仅十五岁的天子刘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上难掩惊恐之色,问道:“可曾迎来河北勤王人马?” “未曾?”杨彪摇了摇头。 刘协脸上显露一阵凄凉之色,叹息道:“那袁氏四世三公,累食汉禄,如今朝廷有难,他袁本初坐镇冀州之地,坐拥重兵,竟不肯施以援手?” 其实刘协东迁,所报希望最大的就是袁绍。 毕竟袁家数代都是大汉忠臣,袁绍也是朝廷命官,而且实力强大。 可是现实却让刘协失望了。 刘协自从离开长安之后,便派出数路使者前去向袁绍求助,可是袁绍却避而不见,显然是想拥兵自重,不再听从朝廷号令。 而现在刘协这个天子,对袁绍已经没有任何约束力。 刘协又问道:“那荆州方向,可有消息?” “也没有,”杨彪又沉着脸摇头。 “连宗室都弃朕于不顾?”刘协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耳中隐隐听到马蹄声,所有人脸色都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