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中,辽朝使者的到来使得这里的气氛稍显诡异,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宋人,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在这平和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叶安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这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他的年岁在那里,如此年轻便担任岁币商谈的主官,这还是极为少见的。
这让人不禁想起甘罗十二岁拜相,眼前的少年人虽然比甘罗大了几岁,但世上有多少人能与甘罗相比?
叶安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的焦点,一开始或许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时间长了,脸皮便也就厚了,在朝堂之上这样的眼光可不少。
十六岁算不得小,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顶门立户的存在,和他一样的勋贵或是荫恩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有委以重任而已。
轻轻的挠了挠头,看着对面的一脸严肃的汉臣有些惊诧,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居然也是个汉人,当然是辽朝的汉人。
有余种种历史遗留原因,在辽朝的汉人不在少数,其中入朝为官的更是很多,尤其是在南院之中,多以汉臣为主,只是南院大王多以契丹人充任。
这时候叶安便开始后悔,也开始叹息,辽人好生“狡猾”,用汉人来对付汉人,与汉人谈判这种事情,当然是用熟悉汉制以及汉家礼法的汉人才更为合适的。
此时的耶律宗政已经坐在了边上,显然他更多的是以一种长见识的态度的来参加这场岁币商谈,与自己这个主官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不由得朝他得意的笑了笑,这一笑便让年轻气盛的耶律宗政稍稍有些坐不住,好在他看了看身边的中年人才克制住自己,显然这中年人的身份不简单。
中年人微微歪头看了身边的耶律宗真一眼微微低头到:“少年人不易动怒,愈发沉得住气,便愈发有臣服和气魄,多挑衅,终自毙!”
前面还是在教育耶律宗政,后面便开始攻击叶安了,不过他的话确实有道理,耶律宗政很快便淡定下来,看向对面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气愤,这是叶安最不想看到的。
“此乃我大辽南院司徒韩崇安!提举岁币朝贡之事!”
耶律宗政的声音在厅堂中回响,让宋人的官吏变了脸色,虽然是岁币,但名义上却不会这么叫,这是辽朝给大宋的体面,而岁币乃羞辱之词!至于朝贡便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什么叫朝贡?就是进贡啊!
臣民献给统治者皇帝的礼物叫朝贡,信徒敬献给神明的礼物叫朝贡,当然还有藩属国向宗主国献上礼物也叫朝贡!
“从前有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又穷又野蛮,一户人家富裕又懂礼,于是穷**计,穷人家就平民的抢夺富人家的财物,但奈何并未打过,还死了一个护院,这时候富人家便有些看不过去,便许诺说你家穷臣这样了,还死了一个护院,便赔你一些钱财吧!穷人一听心想还有这等好事?于是便答应下来,还要和富人家称兄道弟,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富人家当时有除掉穷人家的力量,只是担心自己也受损严重沦落至穷人家,才出此下策!”
故事非常简单,就是一句话“穷**计富长良心”,但从叶安的口中说出来便完全是在描述澶渊之盟后,辽人的无耻以及宋人的仁慈怜悯。
营销软文的成功就在于让听众不自觉的受到其影响,被说是宋人官员,便是辽人虽然表面上不同意,但内心却不自觉的有点认同叶安的话。
坐在叶安对面的韩崇安却开口笑道:“哦?若是这穷人家原本就是在富人家之前出现的呢?富人乃是后来成家,岂不知这穷人家当初放了富人家一马才有富人家今天的叫嚣。”
“哦!!我的故事还没讲完,这时候穷人家的狗跳了出来!”
厅堂一片死寂,夏竦抽搐着嘴角转头看向叶安,叶安笑眯眯的点头道:“如何,我的故事不错吧?”
“欺人太甚!大宋的官员便是如此无礼?!两国商谈之时以此粗鄙之言辱我大辽使团?!”
辽朝臣子终于有人忍不住起身喝骂,而叶安却风轻云淡道:“谁?谁敢侮辱出使我大宋的外臣?!本官刚刚只是讲了故事!谁敢断章取义引申到国事上,谁敢离间我宋辽兄弟之国!”
终于,夏竦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之尤,这般的话也能从口中说出,简直就是当着辽人的面奚落了人家又扇了一巴掌。
他只能在心中祈求叶安不要再在嘴上激怒辽朝使团了,没瞧见对面的韩崇安已经双手青筋暴露了吗?
叶安也不是傻子,被人侮辱了找回场子,没必要把这场谈判给搞砸,给出岁币便已经是对大宋最大的羞辱。
“韩使臣,既然为辽朝使臣,那你代表的局势辽朝利益,此次不知辽朝又要多少钱财绢帛?”
缓缓的放松握起的拳头,韩崇安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双目泛红的耶律宗政轻声笑了笑:“未曾想南朝出了如此不凡的少年,不知是南朝之福还是南朝之祸!我大辽今年多处受灾,听说是南朝的蝗虫飞到了我大辽的境内,今年的正旦往来还需南朝多多相助,钱二十万贯,绢帛十万匹…………”
放屁!大宋河南府的西面受了蝗灾,便是在能飞也不过到了登封便结束了,岂能飞到辽朝?中间还隔着一个偌大的河东路,整整三府两州之地!照这么说整个河东路岂不是早就完了?!
叶安冷笑着看向韩崇安,果然一开口便是把岁币翻上了一倍,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就是外交上的一点小手段,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后世的那些某某势力经常这么干,且和现在出奇一致的是,总有自己的同胞站出来随声附和。
夏竦恼怒的看着叶安,小声道:“这便是你图一时口快而惹得祸事!”
“你现在要做的是和我站在一起,而不是正中别人的下怀来反对我!若是连你都与我相背而行,这场谈判必输无疑,他韩崇安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叶安声音冷冰冰,没有多余感情的话也让夏竦逐渐猛然一惊:“那该如何?”
老一辈的外交人教过自己一个非常好的办法,谈不下来就喝酒吃饭啊!
叶安忽然起身道:“你出的价钱我不能接受,大宋也不能接受,但辽使既是远道而来,那就该好生品尝异国风味,哦,也有可能是故国风味!今日本官便在这鸿胪寺设宴,款待诸位!”
叶安说完便拉着夏竦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韩崇安以及大笑的耶律宗政。
出了大门笑声便小了许多,夏竦猛然拉着叶安道:“叶候可有办法?”
“没有,但我要知道那韩崇安的底细,切需要时间来想办法,你若是跑的快些,还能赶去皇城司!”
夏竦已被叶安折磨的没有主意,此时只能听叶安的掉头便跑时还发出疑问:“去皇城司作甚?”
“寻陈大官问个清楚!”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夏竦便没有多余的选择,飞快的前往皇城司,至于问什么?还不如寻陈大官过来,谁不知道他叶安与陈大官私交甚密?!
厅堂中的韩崇安同样疑惑,看着身边的耶律宗政道:“查哥儿,这云中郡侯到底是个什么人?竟有如此胆量!”
“便是那个在景福坊击杀葛止捺拓的人!”
瞧着耶律宗政咬牙切齿的声音,韩崇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葛止捺拓乃宫分军,岂是一少年能够击杀的?还是在景福坊那般的闹市之中?”
“千真万确!”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韩崇安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厅堂外少年人的背影越发的冰冷:“南朝居然出了如此妖孽的少年,必除之而后快!”
这次轮到耶律宗政惊讶了:“司徒是否太过看重与他叶安,左右不过是个幸臣罢了!”
韩崇安微微摇头道:“叔父曾经说过,南朝出一个绝世的文官不可怕,出一个无双的猛将也不可怕,但若是出一个会领兵打仗多谋略的文官才最可怕。”
“尚书令说过的话?可南朝没有这样的人物啊!”
轻轻的摇了摇头,韩崇安看着身边迷茫的耶律宗政道:“有,寇老西便堪堪算是一个!因为他我们输了澶渊之战!”
“我们没输!”
“不,我们输了,只不过宋人输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