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朝会与后世相比并不一样,百官同在殿中参奏这种极少发生,相反倒更像是类似于内阁的重臣会议,也叫御前奏事。
而早朝几乎是不存在的,那是属于有品级而无多少繁琐差遣的京官前往宫中点卯的一种形式,但每月月初,十五,月底,朝臣们都要前往。
且元旦、五月朔、冬至大朝会,有司设御坐大庆殿,皇帝接受百官朝贺。
只不过每月的这种例行参朝,御座上一般是没有人的,甚至于朝臣们都会以衙门中有要紧公务而告假不来。
相比后世那种百官早朝的模样,眼下宋世的参朝就有些寒碜了,叶安严重怀疑这就是老赵家搞出来宣扬天家威仪的“形式主义”。
即便是御座上空无一人,前来参朝的官员们还是恭敬的叉手向御座施礼。
在大宋朝堂上也混了小半年,但直到如今叶安还是对大宋的朝会制度摸不着头脑,皇帝坐殿视朝听政充满了多种变化,其中的复杂和繁琐让叶安这种跑过营业执照的人都要觉得冗长。
今日便是赵祯视朝的日子,前殿视朝听政对于皇帝来说是例行公事,但对于朝臣们来说却是一场意义重大的仪式。
皇帝每天赴文德殿的外朝视朝,中书、门下两省,御史台,文武百官皆赴殿这种立班,有一员宰相押班,今日来的是吕夷简。
看到他之后叶安便知道今日是断然没有免朝的旨意会出现了,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的朝臣站班是横着站的,也叫横班。
正衙的官员立在大班,以相公为首的官员班位之南,叶安这种司农寺少卿也算是正衙官员,正五品上虽然不能立在大班之中,但在第二班也是靠近前列的,几乎就是站在吕夷简的身后之侧。
看着自己熟悉的宫柱变远了,叶安也就彻底绝了靠着它休息的打算。
而今日更加罕见的是赵祯居然来了,并且刘娥也出现在珠帘之后,但凡有经验的朝臣都会暗道一声:“恐有要事。”
没错,今日是有要事,而且事关杜衍。
“升殿!官家坐朝!”
陈彤略带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文德殿中,话音刚落下吕夷简便抖了抖公服大袖,举着朝笏出班道:“启奏官家,圣人,有司奏报,杜衍刑部员外郎杜衍治狱有功,当着拟升迁,臣等同中书僚属议论其功,品,皆为上者,今河东路刑狱糜烂,可擢为河东路转运使!”
“本宫常听闻杜衍之事,以早有耳闻,石州知州高继生遭诬陷,坐其勾结外族策划变乱,当地守将将其逮捕捉拿。然此案久不判决,杜衍却能辨明冤案,将诬告守将治罪,实属不易,当升为上品官,然河东路之狱治尚好,非吕相公所言之糜烂啊!不如改为三司副使。”
此言一出,叶安便瞧见吕夷简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道:“臣等还需回中书审议。”
好家伙!
叶安惊诧的看着吕夷简的长翅帽,这个老家伙是真的刚啊!连刘娥当朝说出的事情都要用审议二字。
但更让叶安惊诧的是,无论朝臣还是朝堂中的官员们都是习以为常的平淡,并没有因为吕夷简怼了刘娥而有任何的惊诧。
此时他才明白,在大宋至高权力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并且两府相公同样也有反对的权利。
而站在叶安身边的杜衍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只是微微皱眉的站在那里,眼神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地面上的青砖,仿佛在思索什么出神。
对于这种事关自己前途的朝会还能考虑其他事情的人,叶安是比较佩服的,杜衍算是少数给他留下极好印象的朝臣,甚至比晏殊给他留下的印象还要好。
今日只有吕夷简一位相公押班,所以几乎是他的主场,接连不断的向刘娥奏报且都事关官员调动,很难想像他这个年岁的老人还能有这般的精力。
刘娥已然是招架不住,官员的调动不光要知道此人的勘磨,政绩,还要知道这人的背景,资历甚至是出自谁的门下,哪有那么容易便决定的事情?
刘娥只能道:“若吕相公还有杂务,便当留身奏事,或回中书门下拟定奏疏,上劄子给官家和本宫。”
“臣遵圣人谕!”
叶安明显感觉到吕夷简被“降维打击”后把“圣人”二字咬的特别清楚………………
随着吕夷简的上奏结束,其他朝臣也大多是奏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叶安看到了大宋管理制度的真面目。
很难想像这个封建王朝已经出现了如此功能齐全,大小兼顾的行政系统。
东京城中的街道规划,百姓们的出行,来自蜀中的商贾货物滞留,南方粮食的运输,等等这些几乎都被朝臣们上奏了。
而其中一部分是刘娥下旨,另一部分则是由赵祯下旨,这显然是刘娥在给赵祯历练的机会,也是在给朝臣们“定心丸”吃。
小事情在官署衙门中就能解决,根本就没必要在朝堂上拿出来让刘娥和赵祯费心,能够在朝堂上被提及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关乎到大宋的国计民生,不可有一点怠慢。
这已经是古人能够想到最利于管理国家的办法了,别说这种政体和官制的效率低下,在没有远程通信的时代这已经是最高效的,不是光靠嘴炮便能解决的事情。
相比同时代其他文明的政治体系和制度,无疑汉家文明更加先进,事实上从汉家文明出现开始,一直到明朝,这样的政治体系都是吊打其他文明的存在。
唯一和叶安有关系的一件便是朝会上公布了锁厅试的消息,并且还有其中的各种规矩和要求,今年还是考的策论,并且要求与北朝有关。
不用说这是刘娥在转移矛盾,把朝臣与她之间的矛盾想要通过策论的方式转移到北方…………
叶安微微感叹,刘娥这招非常的高明,策论不同于诗词歌赋,需要有一定的才华和文笔,当然眼光也不能差,论点,论据,论证都要存在,如此才能写出一篇让人拍案叫绝的策论来。
现在题目有了,叶安心中反而踏实下来,之前一直说是随便发挥的,没想到还是关于辽朝,这就让叶安大呼运气。
自己能写出后世那种规整的论文,但在这个时代,自己的策论却不一定写的精彩。
好在可以借鉴的名师大家实在太多,而《六国论》便是其中极好的一篇,对于叶安这种实用主义者来说,拿来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