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知道甘肃的昼夜温差大,但没想到会如此寒冷,入夜之后的马岭山下,寒气逐渐弥散开,随着呼吸出现一层薄薄的寒雾。
眼下已经入夏,居然还有这种气候,不得不说汉家的土地极为广博。
陇西的将士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候,安营扎寨之后便在地上掏出一个小小的坑道,火光在地下燃烧,但两面却是通风,把略微有些熏人的烟气送出。
地面居然逐渐变得暖和起来,行军一天的将士们便在帐篷中合衣睡下,而这一切都在展示曹仪领兵的水平。
没错,作为一个合格的将军,不光要指挥军队,同时还需要安排好军中的一切,这不是后勤官做的事情,而是将军要亲力亲为的。
好在安化军的将士颇为老练,曹仪只是一句“车营扎寨,卯时起灶。”安化军的将士便忙活起来,叶安是真的被古人的智慧所惊艳。
刀,盾,磨刀石,干粮,锹,铠甲,绳子,炊具,帐篷,甚至猪皮水袋等等一应俱全,全部都在辎重车上安放,行军的时候辎重车其实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还有水车。
一整头牛的四肢被扎起来,后背也经过牢固的缝制,内里是硝制好的皮子一点腥味也没有,需要喝水的时候只需松开被扎好的脖颈部位即可,用曹仪的话说,这东西在过河的时候还能用来泅渡…………
装营寨木栅栏的那些车子改装成了刀车,围成一圈,在车营外面挖壕沟,设拒马阵,鹿角,挖陷坑,再用木材搭建一座简单的箭塔,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些看似颇为繁杂的事情,但在百余人的努力下很快便井井有条的完成,曹仪非常满意,同时进了属于自己的大帐。
至于叶安的帐篷,却要比曹仪的帐篷小很多,在军中,主帅的所在永远都是最大的,这一点不是以官职高低,差遣主次来决定的。
作为主将,曹仪的帐篷在军中的最中间,要让整个军营的将士都看见才行,一旦遇袭,所有人都会向这里集合,在主将的传令下开始作战。
这是在大宋境内作战,无需庞大臃肿的后勤补给,所以三千人的队伍才有几百人不到的民壮作为辎重。
曹仪坐在军帐前,搓手看着将士们在黑夜中悄悄咪咪的宰杀滩羊,笑着对叶安道:“你是怎么想出让周国佐以活羊充抵部份军辎的?嘿嘿,这下军中的将士们算是有了口服,还都是些滩羊嘞!”
叶安笑了笑,看向努力烤串的陈琳道:“不过是用了转移之法罢了,百姓以活羊充抵摊派折变,既节省了百姓劳作的时间,又能减轻负担何来而不为?至于这些活羊如何充抵,你觉得周国佐能吃了亏?定然是用来充抵夏秋两税的…………”
“哦!还是你们这些大头巾脑袋灵,如此一来夏税也能充抵,百姓又免去摊派之苦,好名声都给你们占尽了,嘶嘶……那最后是谁亏了些?”
叶安看向曹仪微微摇头,这货还真是有些闷坏,从地下掏出差点被陈琳烧焦的羊肉串,小心的从牛皮包中掏出小瓶撒了点辣椒在上面递给曹仪道:“没人吃亏,最终朝廷也是省钱的,我这么做不过是把钱省对了地方而已,尝尝我家的辣椒,这东西你一定没吃过。”
人类对味觉的追求从来便没有停歇过,这也是为何古代香料那么畅销和金贵的原因。
因为地域的限制,商人的刻意经营,想要把远方的香料运到自己土地上进行培育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当然传到汉家的香料也不在少数,胡椒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汉家百姓为数不多辣味的摄入来源,但相比辣椒这东西,胡椒的辣度显然是不够看的。
曹仪已经开始原地起舞了,那手舞足蹈的模样,顿时让叶安笑的前仰后合,嘶嘶的吸着凉气缓解辣度的同时,还不断的把羊肉串塞入口中。
口中含糊不清的叫着:“痛快!痛快的很!”
人为什么喜欢吃辣?因为这是一种别样的刺激,辣椒的辣其实就是一种对舌头的灼烧感,刺激人体产生兴奋的反应。
对于第一次吃到辣椒的曹仪来说,这种感觉很奇妙,一边是嘴巴辣的通红,一边是心中的那种畅快,手中根本停不下,飞快的把肉串塞入口中,看的四周孙瘸子等一众家将们使劲的咽口水。
辣椒被火燎出的香味对于宋人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你小子这么快便想着拉我入伙?曹家的家学你真的就那么想管窥一二?”
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并不一定要学会,但却想要知道将门的家学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陈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狐疑的与曹仪对视一眼,这小子的话说的倒是清楚,并不是想要习得将门家学,而是要知晓将门家学的模样,这还不简单?
曹仪认真的看着叶安,把手中的羊肉串递给了孙瘸子等一众家将,这才拍了拍手道:“小子,其实老哥不告诉你将门家学乃是为你好,得了锁厅试的头名状元便是文臣,文臣可熟读兵法,可经略天下,但……唯独这将门家学碰不得,这是领兵打仗用的东西,是……咳咳……”
曹仪瞧见陈琳瞪着眼睛看过来,干咳一声后才道:“是天家授予我将门的殊荣,唯有武将可传,你觉得李家是不是将门?为何最终却沦为外戚?”
叶安悚然一惊,随即笑道:“原是如此,但长生并不奢求将门家学,只是想要知道将门有在带兵打仗时的大致手段…………”
“就这?!”
曹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何不早说,若是稀奇老哥便为你讲讲,这可算不得什么!”
叶安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曹仪居然这么痛快,难道这些不算是将门家学吗?
瞧见他的呆滞,曹仪却笑道:“这些没甚,待老哥我说了你便知晓,这带兵和打仗根本不是一回事,国朝向来是带兵的带兵,打仗的打仗,能带好兵的将军却不一定是能打仗的将军,否则何来将门一说?!”
叶安稍稍有些惊讶,他的惊讶不是在于曹仪的话,而是在于宋世的制度已经趋于后世。
“眼下不过几千张嘴,但你看看每日所耗用度多少?粮草辎重要主将定夺,行军赶路要主将费心,便是在什么地方安营扎寨也要主将拿主意,更别说军中号令,哨马斥候,舆图勘望诸多事宜样样都少不得嘞!”
曹仪在那里讲的痛快,但陈琳发现叶安听着听着便开始喃喃自语,还不时翻看从牛皮包中拿出的小册子,最后嘟囔一句:“看来也是一样啊!管理学早就存在,只是未曾细化传播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