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叶安站在刘娥面前,面对她冰冷的目光时心中还是犯怵的。
讪笑着躬身道:“圣人召见长生?”
“明知故问?在本宫面前你也莫要再装清白模样,官家在大庆殿中说的话可是你教的?此乃教唆官家之举,扰惑君王!其罪当诛!”
这便有些扣帽子了,倒是也吓唬人,叶安无奈苦笑:“圣人若说叶安上奏官家,进言重农也是扰惑君王,那长生当真是无话可说!”
“倒是牙尖嘴利!官家年幼,眼下又是大军还朝待定,你这时候却以农事为由,蒙蔽官家,难道还不能治罪吗?”
叶安缓缓摇头,看向刘娥的眼神也愈发的坚定:“圣人明鉴,国计民生乃天下之重,西北既以安定,便该按部就班,与其拖延大军入城封赏,不如按部就班以国事为重!”
“本宫需要你来教?!”
刘娥大怒,对她来说叶安的态度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完全不是原本他该有的模样。
在瞧见叶安眼中的镇静后刘娥突然笑了,缓缓的靠在锦榻之上,看着后苑中的风景笑道:“本宫差点着了你的道!想要独善其身?本宫可不会让你如愿!”
边上的蓝继宗眼神中带着苦笑,看向叶安的手冲下比划一番,很明显他是在嘲笑叶安的小伎俩在刘娥面前被如此简单的识破。
不过这也在叶安的意料之中,若是刘娥没有这般的能力,那她也算白在大宋的朝堂上垂帘听政如此之久了。
“那不知圣人该如何治罪微臣?”
“何须治罪于你?本宫当赏你,你远赴环州,杀敌御边,于国有功,本宫怎么能罚你呢?当重赏你才是啊!”
叶安一脸的黑线,他发现刘娥完全不按理出牌,甚至有些像是在于自己斗气,这样做完全是在捧杀自己,并且效果还非常好。
作为一个孤臣在朝堂上没有盟友,这样也就意味着一切恩处于上,若是刘娥的赏赐太过丰厚,那自己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心虚的笑了笑,叶安尴尬道:“圣人这般的赏赐,叶安可承受不起…………”
“你当然承受得起!否则如何又会在本宫面前放肆呢!叶长生,本宫可以明言,雷霆雨露皆出于上,若你不服大可挂印而去!”
叶安一时无语,他发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权谋都是徒劳,显然自己怂恿小皇帝的计划触犯了刘娥的利益。
她现在需要的更加稳定的统治,需要的是权利的延续…………
叶安并不反对刘娥再次执掌大宋的权利,也知道她还会延续这个权利很多年,他只是不希望朝堂上因为权利的争夺而忽略更加重要的事情。
朝堂之上,权利倾轧,耽误了的是大宋眼下来之不易的时机,眼看着党项人退兵休养生息,甘凉二州的局势被稳定,大宋与西域的贸易极有可能被再次激活,也可压制党项的崛起。
可在这关键时刻,大宋的朝堂却在干什么?为了看似很重要实则不值一提的事情争斗不休,这是人干的事?!
叶安心中的焦急是无人知晓的,他了解未来的历史,虽然环州之战改变了历史进程,但实则没有本质上的改变,李德明还活着,李元昊率领的党项军也并未受到不可逆转的重创。
之所以战果惊人震撼大宋朝野,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大宋在西北难得的胜利,但纵观全局也仅此而已…………
面对刘娥的强势威胁,叶安逐渐平淡,缓缓拜下的同时,摘下了头上的进贤冠轻轻放在地上:“圣人乃国之母,雷霆雨露皆出于上,长生不才难堪大用……望圣人垂怜,放归信陵坊。”
说完在刘娥呆滞的目光中起身而退,缓缓离开这座距离后苑最近的宫殿,能在这里出现可见刘娥是把自己当作体己之臣看待的,但叶安绝不能容忍她的无限威胁。
作为一个统治者,你可以专权暴虐,但我也有拒绝和不受威胁的权利,这是叶安的底线,你用辞退来威胁“员工”?看似是至高皇权的体现,可你却不知道什么叫“不干了”!
“圣人……这……这……小子走了?!”
蓝继宗呆呆的看着地上稳稳当当的进贤冠,一时间居然不会说话,他想过一万种可能,但却绝对想不到叶安居然敢真的挂冠而去。
这简直是就是忤逆之罪!还是当着如日中天的圣人之面…………不知是该说他胆气过人,还是该说他蠢笨无比?!
“呼……”终于回过神来的刘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要抬手却始终聚不起来,最后恨恨的说道:“这性子……倒是倔强的很!”
蓝继宗虽然吃惊于叶安的行为,但更加吃惊于刘娥的态度,面对叶安的如此无礼,她居然还能如此克制,若是换做旁人怕死早已雷霆震怒。
“圣人,这该如何是好?这小子若是就这般的离开宫中,朝堂上下恐有流言,官家询问奴婢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刘娥忽然微微一笑:“你觉得他叶安真有这般的傲骨朝堂上下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想做孤臣?哪有那么的容易!既然他要做孤臣,那本宫便成全他,罢去他的一切官职差遣,唯留云中郡候的封爵给他便是,如此到也没有斩断联系。”
蓝继宗微微点头:“娘娘圣明,此举倒是能惩治其犯上之罪!”
“惩治?呵呵……倒是能让他在朝中名声大振!本宫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总需他那家学才行啊!哦……墨敕鱼符还在他的身上?”
蓝继宗飞快的点头道:“还在云中郡侯府,之前阳城县君便是靠此墨敕通行禁中内外。”
“嗯……虽然挂冠而去,但却不得荒废官家学业,九经先生打算告老还乡,渊汆先生讲学到时有趣,只可惜官家还是颇喜这小子的,资善堂在东宫之侧,不入禁中内廷,倒也无妨…………”
蓝继宗是宫中的老人了,伺候刘娥也非一时半载,微微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然教他叶安知晓,若是耽误了官家,谁也担待不起,朝野上下还不把他叶安给比作奸佞?!”
刘娥缓缓起身,看向宫中最高的大庆殿飞檐,含恨说道:“贼骨头!”说完便甩袖而去,唯有蓝继宗长叹一声,这哪里是贼骨头,明明是个硬骨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