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宋
大殿之中稍显安静,曹利用在辩解后便一时愣住,他知道自己犯了朝堂上的忌讳,虽说事从权宜,他临时以枢密使的身份借贷景灵宫钱挪用到了边军的军备上,但他此时的辩解已经毫无意义。
说来挺可悲的,连叶安都知道曹利用当初的举动是在巩固大宋真定府以及北方的防御,那笔钱款从时间和用途上看也是恰逢环州之乱时期。
可谓是用之有道,但可惜的是曹利用私自借贷这件事并没有上奏天家,最少从他惊诧的表情中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曹利用坚称自己已经向通进银台司奏疏,但通进银台司封存的奏疏中却没有一封是关于此事的。
通进银台司所进奏疏必须在御览过后封存崇文院,这部分的奏疏任何人不能轻易开启,所以叶安可以肯定,在送往通进银台司的过程中,这封奏疏便“不翼而飞”了。
御座上的赵祯露出失望的表情,现在的他还年幼,这种事关机要的奏疏必定会送去资善堂中保存一段时间供他学习政事。
然而年轻人的记忆是极好的,这么大的事连赵祯自己都想不起来,从主观上他已在心中认定曹利用并未向通进银台司上呈奏疏。
只有叶安微微冷笑,别人既然给他曹利用下套,且安友国如此笃定的态度,便足以说明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能下如此精巧布局的人,必定对枢密院,通进银台司以及宫中的规矩极为熟络…………这样的人除了内侍叶安还真想不到有别人,只有内侍才能接触通进银台司的奏疏。
罗崇勋以及杨怀敏二人是作甚的?一个负责宫中奏疏的传递,一个是刘娥身边的近侍,嫌疑最大,且有犯罪动机。
当然,叶安更加笃定的是,在他们的背后必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的指使,否则一旦“打蛇不死”一根手指便能碾死他们的曹利用一旦反击,他们哪里能承受的住?
看着御阶上的珠帘,在看看“一身傲骨”的安友国,叶安只觉背后发凉,显然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便是刘娥,而她早在当初环州之战时便已经开始作局!
要知道那时候的刘娥对曹利用相当器重,虽自己与范雍坐镇环州,但东京城中的后勤与谋划都委任曹利用这个枢密使主持。
在最信任,最器重的时候对毫无防备的曹利用下手,这个女人的手段和缜密之心着实太过让人胆寒。
另一边,安友国居然拿出了口供,一份来自枢密院文进司中官吏的口供,从刀笔吏到文进司负责文书传送的官员,安友国的“侦讯口供”应有尽有。
且说与的口供中都表明,曹利用所说的这份文书根本就存在,而安友国最后以一句“无中生有”盖棺定论。
此时此刻的所有证据链已经完善,甚至完善的有些过分,从人证到口供,再到刘娥以及赵祯的了解,都足以说明曹利用私自贪没了景灵宫修缮之款。
于是刘娥当场下了“最终判决”冷冽的声音从珠帘之后传出,没有一丝对曹利用这个供股之臣的怜悯。
“曹利用本为先帝肱骨之臣,本宫与官家视其为辅弼,然其专权骄横,辜负皇恩,贪没景灵宫之修缮用度可谓不敬天地,不敬天子,其罪之重不惩不平民愤!贬为崇信军节度使,安置在房州,着内侍杨怀敏护送,其家中子嗣凡有官职者,各降两级,罚没收赏赐之宅第、家产,罢免了他亲属恩荫!”
随着刘娥的话,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但在这寂静之中,安友国却大声疾呼:“圣人英明!圣明!臣等感佩!”
这句话对于叶安来说就像是面对一个可悲之人陨落的灵柩时,突然从残羹剩饭中飞出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恶心的让人腹中翻江倒海,忍不住反胃!
“启奏官家,圣人,臣请奏!”
叶安的出班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他可是号称“孤臣”怎么愿意搀和到这件事中?
但赵祯却颇为期待,不等刘娥发出好奇的疑问便开口道:“准奏!”
“朝堂之上因有理有据,何况弹劾重臣?虽有认真口供,但实物并未查清,既然曹侍中有言,甲胄兵器皆发往边军,只需派人飞骑前往便能查清……人赃俱获定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刘娥面前的珠帘微微晃动,一阵笑声传来:“叶侯的意思是天下人皆在议论此事?”
“臣并无此意,只觉得治罪忠诚当…………”
“这是广信军都指挥使谷德昭、监军马裕昌二人发来的奏疏,说的是广信军甲胄短缺,兵刃残破,不堪为用!未有实证本宫岂能冤枉重臣?!”刘娥说完便愤怒的摔下奏疏,蓝继宗两股战战的捡起在她的冷哼中递上前递给了叶安。
叶安看了一眼晃动的珠帘,看了看文书便躬身道:“臣妄测圣人之意,愿请罪!”
“念你一片赤心,本宫自不会追究,只是下次出班请奏时思虑周全些!”
朝堂之上谁最大?毫无疑问是赵祯,刘娥只是“权军国重事而已”但就是这句话却让大宋的权利集中在了刘娥的手中。
叶安刚刚便看到了奏疏的日期,乃是年关之前才送来,这显然是受了特殊的“指使”。若是军中真的缺少甲胄兵刃也应该在环州之战前,北方防御压力大的时候上报,而不是应该在眼下宋辽两国相安无事,且年关之前奏报,谁都知道年关之前向朝廷“讨要”甲胄兵刃的目的是什么,不是真的需要物资而是要钱,非但不会有任何调拨,甚至会受到朝廷斥责以及新监军的审查。
但就是这种“反其道而行”却被当作证据,叶安除了在心中骂一句“老狐狸”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的刘娥一句话便能让整件事尘埃落定,她才是大宋实际权力拥有者,至于名义上谁最大…………有关系吗?
她现在想要的便是把曹利用这个在宫中都敢放肆的人排挤出大宋的政权,甚至永世不得翻身,这是取决于她的性格。
秦慕慕早就对刘娥做过心理侧写,分析的结果便是刘娥既有女人少有的权谋与智慧,也有着权利重压之下的敏感。
曹利用的放肆使得刘娥极为忌惮,不光是对她监国之权的挑衅,更是对宫中孤儿寡母的无视。
但事实上曹利用才是最冤枉的人,他是骄横了些,是有些依靠功劳而自傲,但从始至终他对皇权都是充满敬畏的。
在等待召见的过程中伸手弹宫中帷幕的束带也算是大不敬?这只能是说手痒痒了,叶安还顺过宫中的瓜果,要说起来更加的严重,可结果却屁事没有。
很明显在刘娥的眼中,曹利用对她的威胁要远比叶安大得多,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要畏惧皇权,至于叶安不过是初窥天颜的“小猴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