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统治整个汉家王朝的人从权利的巅峰到失去权利要多久?
一年?三年?五年?十年?
答案是十二时辰!
刘娥病重的消息没有办法再封锁,朝堂之上只要刘娥垂帘听政的结束,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的询问圣人在哪里。
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让吕夷简这个相公做主,而赵祯在法理上并没有获得亲政的权利,所以现在的他发出的旨意甚至还不如中旨。
说来荒谬又可敬,古人对礼法和规矩的尊重完全超乎了叶安的意料,叶安已经不是甘凉提举,同时也卸任了秦凤路兵马钤辖一职。
在许多人看来,这是在夺叶安的兵权和毁灭叶安在西北多年经营下的根基。
可事实上这却是一场权利的交接,叶安失去了在西北统帅兵马的权利,失去了西烈军与怀安军的兵权,但依旧保留了对普惠商号的控制。
这是叶安在离开皇宫时与刘娥之间达成的最后交易,说来可悲,普惠商号的一切都是叶安与秦慕慕合力经营的,其中虽说少不了赵宋天家的支持,但从一开始两人就对这种支持极为排斥。
但他们知道,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如果没有天家的支持,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笔财富与天家,与大宋捆绑在一起,现在的普惠商号离不开大宋,而大宋同样也离不开普惠商号了。
刘娥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她觉得叶安的不同来自于普惠商号,与其剥夺叶安对普惠商号的控制,不如让普惠商号与大宋一体,也让叶安成为与大宋朝臣完全不同的特殊存在。
这个办法十分奏效,叶安在不知不觉中与朝臣变得不同,这些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但刘娥却早已谋算好了。
眼下刘娥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根本无法上朝听政,也无法履行监国之事。
自叶安离开皇宫开始,张士逊便在蓝继宗的带领下步入福宁殿,他是刘娥特别召见的,在刘娥看来这个稳重的集贤殿大学士是个可以托付朝堂的人。
病榻之上的刘娥缓缓道:“官家岁长,以能承担国鼎之重,本宫衰亡即在眼前,国朝稳定之重在禁中!下诏:“尊太妃为皇太后,军国大事与其内中裁处,另赐诸军缗钱,尤以西烈军,怀远巨鹿为重!”
张士逊微微一愣,但随即点头,他明白这是刘娥对叶安逐渐起来的西北军的一次“收买”,国朝即将迎来权利交接,此时最强大的战兵安稳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张士逊却依旧道:“尊太妃为皇太后乃稳妥之事,可让太妃裁处军国大事恐有不妥……”
不等张士逊说完,刘娥便虚弱的打断道:“是有不妥,但却又极为妥当,本宫累了,你且退下!”
张士逊缓缓离开福宁殿,蓝继宗跟在身边但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圣人此言何意?”
在福宁殿的尽头,张士逊转身看向了蓝继宗,他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何圣人还不愿将亲政的权利交给官家。
蓝继宗苦笑道:“张大学士,您这话便是问道于盲了,奴婢一个伺候人的内官,如何知晓圣人心中的定夺?”
张士逊听出了话中的意思,随即笑道:“那大官觉得谁能知晓?”
蓝继宗伸手指了指宫外的方向:“或许有个年轻人知晓呢?那个年轻人是圣人不豫后特意召见的第一人,可不是朝臣们那般一齐的前来福宁宫见驾的!”
张士逊当然知道蓝继宗说的是谁,关于叶安他知道的不比蓝继宗少,更是听闻了关于他的诸多传闻。
在坊间,关于这位云中郡侯的传言已经太多太多,有说他是星宿下凡的,有说他是破军降世的,也有说他是大宋的文曲,武曲,为的就是匡扶汉家,反正各种褒奖之词不绝于耳。
但越是如此夸耀他,朝臣们便越难做,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居然只是一个云中郡侯,这属实有些过分了些。
可张士逊知晓,和叶安的功劳相比,民间的传闻甚至有些不值一提……
只有身在朝中的张士逊才知道,叶安的功劳对大宋来说有多大,也正是那些泼天的功劳才让天家难以褒奖叶安。
张士逊清楚这一切,但他却非常有兴趣会会那个年轻人,那个让王曾与吕夷简联手起来对付的年轻人……
张士逊在朝中的地位稍显特殊,他虽然不是宰执相公,但却德高望重,许多人都尊其为“张襄州”。
看着张士逊离开的身影,蓝继宗微微摇头,这世上总有人看不明白,真正的聪明人永远不会显露出来,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
所有人都想着在朝中露面,所有人都想着在这个权利交接的时候崭露头角,让世人,让官家记住自己,可谁又知晓,唯有那些看似截然相反的人才能让人肃然尊敬,也能让官家记在心中。
张士逊离开皇宫之后便前往了信陵坊的云中郡侯府,这里是东京城最有名的街坊,但却也是最不同的街坊。
整个信陵坊都因为云中郡侯府的存在而变得不同。
张士逊想要知晓刘娥所作所为的目的,蓝继宗让他来寻叶安,但云中郡侯府的大门就如同店铺一样敞开着,且毫不设防。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踏上台阶半步,所有如果侯府门前的人都会放缓脚步,躬身离开,虽门口无人,却没人敢冒犯分毫。
这就是一个人的权威所在,也是叶安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力量。
张士逊踏上这个毫不设防的侯府台阶,但不知该如何做。
毕竟是贸然耐烦,甚至没有门房来接过名帖,而大门敞开身为君子也不能冒然闯入,就这样张士逊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敞开的大门前僵住了!
距离门口不远处正和别人下棋的老人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抬头笑着开口道:“云中郡侯府从不设防,前院着三家人,有事进去便可,自有通传嘞!”
张士逊微微一愣,随即试探着走进侯府,侯府大院并不安静,相反倒是有着一丝烟火气,俩个老妇人身上穿着市面上难买到的棉衣正坐在俩个精巧的摇椅上晒着太阳聊着家常,但从她们的口中张士逊却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俩个老妇人聊得居然时东京城中糖价的变化,并且还在谈笑中说着未来糖价还会降低些。
不一会便有一个少妇走来:“娘,婶子该起来走走了,侯也说了您二位岁数大了,可不能整日这般歇着!”
“好好好,这便起来走走!”
张士逊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侯府的外院?哪家大宅第里有这般舒坦的外院?!
瞧见了张士逊,妇人远远的笑道:“这位先生是来寻侯爷的?”
张士逊僵硬的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而妇人则是冲着垂花门叫道:“侯爷,有客来访!”
“来了,铁牛你下次就不能不放水?!本侯可不是瓷做的!”
随着话音落下,张士逊瞧见了一身短襟,冬日里还在冒汗的叶安从垂花门中走了出来,边上正是那日与自己聊过天的侯府亲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