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太阳没有什么暖意,有气无力的挂在天空上,仿佛被冰冷的空气冻结,每当这个时候赵祯就会习惯性的想起叶安的火锅。
原本的叶安算是他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勉强算是朋友的云中郡侯越来越陌生,甚至开始躲避自己,最后选择离开自己。
这让赵祯许久接受不了,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天下人都应该侍奉自己为主吗?
陈彤贴心的将汤婆子呈给了赵祯,瞅了一眼漫天的雪花小心道:“官家,年关到了,该赏东京百姓些炭火钱,听闻现在都用石炭,比原先的木炭便宜的多。”
赵祯瞥了他一眼,并未在乎炭火钱之事,而是微微皱眉道:“今日午膳用的什么?”
“蜜饯银杏、羊舌签、蝤蛑签、玉蝉羹……”
“都撤了,今日朕吃暖锅子!”赵祯烦躁的挥了挥手,再次看向天空道:“冬日寒冷,就该吃些热腾腾的东西,可惜物是人非……听说三司派去普惠商号的掌固又出了事?这次是为何?”
陈彤看了一眼后苑边上的雕花仪门,继而小声道:“听说是皇后派去的人,仗着天威便有些跋扈,什么也不知晓就敢断了工人的福利,说是多加些工钱作为补偿,省的年节购置东西还费周章。”
“哼!又是个蠢货,就不能去个精明的坐镇?普惠商号的那些福利朕瞧过,都是应节、应时的,多补些工钱就能算了?真以为寻常百姓目不识丁就好糊弄,人家可比他聪明的很嘞!居东京大不易,普惠商号的工人可都是无田产者,这时候断了人家的年节福利,岂不是断了人家的活路,东京城的钱愈发不值钱了……”
陈彤在边上不敢说话,这是皇后与官家之间的事,自己只要把知道的告诉官家就好,至于其他万万不敢搀和。
“下诏三司,另择良才以任普惠商号,再有此等恶事,坏朕与天家名声者,朕亦治罪!”
陈彤立刻将赵祯的话拟成词头交给内侍,今日已经是官家第三次提起普惠商号了,虽然没说可陈彤依旧能从官家的话语中感受到那股烦躁。
陈彤不敢言语,但他知道自从叶安离开东京城后,普惠商号便是一路急转直下,若非有大量的银钱撑着,还不知是个什么局面。
普惠商号的货物几乎尽数来自西北,但普惠百货却已关门大吉,这个曾经是东京城中最赚钱的买卖现在早已没了人,百姓们宁愿用上粗糙的器物,也不愿用普惠百货那些价格贵,做工也不怎样的东西。
原先的普惠百货是在走量,可现在却是精工细作价格高的吓人,就算东京城的官宦之家也是绝不会去买,如此一来还有不关门大吉的道理吗?
至于原因也是简单,东京城外的工厂乱的一塌糊涂,工人更是拿钱办事,一点心思也不愿用在做工上,无论换了哪个主官都是一样,原先那些个能用的人早已离开东京城拖家带口的去了西北,皇城司的人想拦却没有借口,官家又无旨意,朝臣不当回事,只能听之任之,可现在却是慌乱起来。
陈彤当然明白官家年关愈发烦躁的原因,普惠商号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填不满的大坑,工人很多但产出却在不断减少,甚至产出越多便亏钱越多!
东京城的钱越发多了起来,这若是放在原先必是满城欢欣的好事,可现在却不同了,钱多了,东西少了,百姓手中的钱就愈发不值钱,商家的价格在飞涨,甭管是寻常的米面粮油,亦或是绸缎布料,就连毛料的价格都在飞涨。
毕竟粮价乃是基础,只要粮食的价格开始飞涨,所有东西的价格都一定会涨起来,原本一斗米不过十来个钱,现在却要三四十钱,每天一个价,有时也能降下来些,可第二天就再次飞涨起来,陈彤今日建议赵祯发放些过冬的炭火钱,其实就是想乘机让官家积攒些民心。
眼下已经到了年关,什么钱经得住这样使?就算熬过年关,可开春之后青黄不接的时候又该怎办?
“官家,东京城有些自认为聪明的人家已经开始囤粮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陈彤在边上小心的开口,但这话纯粹多余,赵祯微微皱眉道:“三司已经上了奏疏,庞籍这个三司使今日留身奏事时便提及此事,眼下东京城的铜钱,官钞越来越多可货物却在减少,但若有人想要以此动荡京城,恐怕也是白日做梦,漕运四渠以粮为主,朕不相信粮食会不够吃,只要遏制那些囤粮的人便好。”
“官家圣明!”该有的马屁不能少,只不过赵祯却看向他道:“陈琳呢?还在御药院里窝着?就不打算给朕一个解释?”
陈彤的脸上立刻充满悲伤,满是无奈又苦涩道:“回禀官家,陈大……陈琳在与御药院中受大刑,但到现在却一言不发,几位老供奉该上的手段都上了,但却都说他一心求死,恐没有开口的可能。”
“走!朕亲自见他去,回宫这么久,端是一言不提朕之情义,算是活明白了!”赵祯抬腿便走,还不忘道:“今日朕不同皇后用膳了,让六尚局把暖锅子送到御药院去!”
“奴婢遵旨!”
陈彤心中满是欢喜,只要官家去瞧了陈大官那他便能有活路,最怕的便是官家不闻不问!
御药院原为“内药院”属尚药局,但在太宗时便专划为宫中供奉御药所在,常人不知其内幕,实则是一处比之皇城司还要深得官家信任的所在,宫中的老供奉也都在这里。
奉药所乃是御药院中的一处偏院,可就是这座偏院成为整个皇宫禁中战栗的所在,没人敢靠近这里,这院中高高的焚烧炉烟囱经常会让宫中的内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彤来过几次,烟囱中飘落出来的白灰总是浮在空中,每次离开都要将身上清洗数遍,就这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因是官家要来,所以奉药所的炉子并没有开启,也没有黑烟飘出来,只不过空气中的奇怪味道还是不那么好闻。
陈彤不敢说话,一路引着赵祯走进院中偏房:“官家,您就不要去囚房了,奴婢这便把陈犯给您提过来!”
赵祯没有说话,而是固执的推开囚房,只不过昏暗的光线中,黄白之物的味道伴随着一股腥气吹来,立时让赵祯捂着鼻子又退了出去,他一个天子如何能受得了这些。
“将人提去净室中,朕要同他说话。”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