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大殿之上,赵祯看着眼前的军兵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兵卒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个来自河西的兵卒居然大刺刺的上呈书信,并扬言自己是受叶侯指派而来的。
哈,好一句指派!
他叶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西北王也不为过,派人前来东京城递交书信,也该派遣河西的高官前来,最不济也是裴承文,柳永之流,谁知他却派一个传令兵便来了!
这不是对他自己的贬低,是对大宋的贬低,是对自己这个大宋官家的蔑视!
真龙子之怒可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的,一开始还大刺刺的张得胜在瞧见赵祯毫无感情的眼神后便也拘谨起来。
怎么也是大宋的官家,对上位者的尊重还是要保持,何况张得胜就算是河西人,但从就对中原王朝有所了解的他还是惧怕皇帝和皇权的。
至少,他现在是在大宋的东京城而不是在河西的凉州城。
其实叶安书信中的内容很简单,虽然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可实际上就一个意思“和平共处”,这是他在文章中反复强调的内容,而赵祯自己同样也希望维持河西安定的局面。
至少有河西与叶安在,李元昊从此不敢南下了,因为叶安向朝廷,向自己表达诚意的方法只有一个,从今往后党项不可南下一步!
曾几何时这是赵祯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但现在党项人是不敢南下了,却出了河西这个更为强大的存在,叶安比之李元昊更加可怕,河西比之党项更加凶猛!
只可惜,丢了兰州的大宋已经无力对河西造成威胁了,尤其是从会州传来的消息,曹仪声称叶安在兰州与会州和巩州的交界之地修建堡寨,“皆用水泥砖石以坚其形,又有火炮置于高台之上!”
在看到曹仪的奏疏后,赵祯便知晓兰州的堡寨已不是宋军能够攻磕了。
何况还有迅捷军驻扎在兰州城虎视眈眈,若大宋主动进攻兰州,很有可能会给河西以借口,出兵会州,巩州甚至是河州,如此一来河西愈强,而国朝愈弱。
看着殿中的兵卒,赵祯忍不住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官家,人张得胜,任凉州西烈军警卫营下警卫!”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眼前这个张得胜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赵祯甚至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威武,河西的威武,叶安的威武。
陈彤忍不住喝道:“放肆!”
张得胜尴尬的笑了笑,冲着赵祯便叉手一礼:“官家恕罪,人在军中养成的习性,惊扰官家了!”
赵祯随意的挥了挥手:“河西的猛士啊!可惜不是朕的,若让你留在东京城如何?”
张得胜摇了摇头:“人不能留在东京城,家中上有老娘要尽孝,下有妻儿要抚养,可不敢久留东京,再叶侯还在等人会去复命,岂敢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哈哈……好一句不忠不孝,你违抗朕的旨意难道就不是不忠不孝?!朕乃是大宋的官家,下的君父!”
话音落下,赵祯已从御座上起身,站在殿中的御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张得胜,在他眼中这个顽固的军汉就如同一只蝼蚁。
“御前班直何在?!”
哗啦,随着赵祯的声音,御前班直进入殿中,目光死死的钉在张得胜的身上,只要他敢一个不字,恐怕有性命之忧。
陈彤在边上一言不发,他知道官家已经动怒,就算是子也是人,也是有脾气的,官家这是把对叶安的怨恨发泄在这的兵卒身上。
谁知张得胜并不慌张,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字条看了半后一口吞下道:“官家何必如此?人不过河西一军卒,就算杀了人对局势没有任何好处,不得还会带来坏处,使大宋与河西的矛盾更大!下面是叶侯的原话:咳咳……张得胜为我贴身警卫,此次身负河西之命传信东京,若其身死大宋州府,叶安必以此其讨回公道!”
“怎么?你不会真的相信他叶安会为你一个兵卒便与国朝开战吧?刚刚大下兰州,他还想作甚?!还想要朕的御座吗?!”
张得胜抬了下眼皮,此时的他从原本的紧张变得淡然,甚至有几分快意,笑眯眯的道:“回禀官家,人相信叶侯会为我讨回公道,若人一人身死能让河西有机会南下,那人觉得自己死得值!官家也前往不要留情!”
“好胆!”
陈彤已经气疯,谁人敢在大宋的宫殿中威胁大宋的子?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谁知张得胜却冷笑着环顾四周,无论是在场的御前班直,还是声色厉俱的陈彤,亦或是阴晴不定的赵祯,他都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即朗声道:“大宋之土为汉家之土,为华夏之土!寇可往,吾亦可往!”
随着张得胜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就连御前班直也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谁都知道这不是张得胜能出的话,那只有可能是叶安出来的。
陈彤飞快的扭头看向了赵祯,却见官家目光呆滞,表情僵硬,一个踉跄退坐在了御座之上,陈彤吓的一哆嗦,随即冲着御前班直道:“殿前班,还不拿下!”
“喏!”
随着陈彤的话殿前班终于动手,他们刚刚也被张得胜的话给吓到,但同样他们也听清了陈彤的话,是拿下,而不是杀人。
一颗药丸被送入赵祯口中,陈彤看了便知官家这是“头疾”又犯了,自从河西攻打兰州以来,官家的眩晕便又严重许多。
果然,一颗御药院的药丸下去,赵祯的脸色终于好看许多,但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却是低声对陈彤吩咐道:“不可杀张得胜!”
陈彤低声应下:“奴婢清楚,以将其扣下,却是不敢发落,一切还待陛下定夺!”
“召同平章事贾似道,参知政事韩琦,范仲淹等两府相公入殿对奏!”
“官家还是歇息会吧?御医了,您这头疾最忌动怒。”
赵祯看了一眼陈彤微微摇头道:“刚刚气血不畅,传御医施以金石之术便好,河西之事耽误不得,速去传召。”
陈彤无奈,只能急急的派紫宸殿的黄门去传诏,而赵祯却茫然的看着殿中藻井出神,他从未想过有一河西与大宋之间的事态会变成今这种样子。
显然,张得胜最后看的那张字条才是叶安真正要的话,而大宋这么多年对待河西愈发疲软了,连宋辽夏三国同谋,也未曾瓜分河西,这才是最让他恐惧的……
“叶安,你如何敢!”
可惜,这句话已无人回应,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赵祯的这句幽怨之言慢慢回荡,最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