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的人类,如此美丽而炫目,人和神和谐共处,彼此相爱,如同一家。
兴都库什雪山皑皑,山下绿树成荫,幽泉淙淙,果树散发清香,特尤斯穿着痕都男人夏季的衣裳,袒露右肩,一条白色的披肩搭在左肩,全身肌肤仿佛白雪,腰间的长剑是他唯一的财产。
他用蓝色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妻子乌尔瓦施,这个名字是他为她取的,广袤无际,如同大地,如同空,也如同他对她的爱。
杏花已落,满枝杏果,乌尔瓦施也已有身孕,腰肢不再窈窕。
他亲手为妻子的黑色发辫上点缀芬香的茉莉花,温柔地道:
“你为了我,离开了生养的你母亲与部族,我将忘记兜率宫的欢乐,与你在这个世界厮守一生。”
乌尔瓦施甜蜜地一笑,她淘气地采摘了一朵栀子花戴在丈夫金色的发髻上,年轻的丈夫英武如神,他摸了下发髻边的花朵,开怀一笑。
黑铁时代的人类,互相仇恨,杀戮,互相欺骗和伤害,人与神彼此深深憎恨。
大地如此荒凉、丑陋与残破,空中炮火和战机互相纠缠,巨大的爆炸,无数尸体和血泊。
穿着黑色太空战甲的璇玑,用一把火力迅猛的离子炮枪朝身穿白色太空战甲的卡尔基轰击,后者刚健又轻盈地跳起躲避,她迅速朝他落地的地方发了一枚导弹,他立即用反重力的弹跳力猛然一避,直接向她扑来,朝她疯狂倾斜激光弹束,她瞬间打开光盾,侧身躲避——
战争,战争,战争,没有尽头的厮斗和杀戮……
所有的爱已经耗尽,他们之间只有互相伤害和仇恨,直到一同灭亡。
这个世界只是一个修罗场,残忍而污秽。
卡尔基用一支胳膊的臂弯靠在透明幕墙上,把头埋入其中,骑士团的礼仪制服虽然华丽高雅、贴身挺括,却并不舒服,随时在提醒他遵守严苛的柏拉图军纪。
他只希望早日从其中解脱出来。
璇玑今晚疯了!
她从豪华酒店直冲而出,竟去J489区81块最繁华的酒吧夜店街“夜宿”区喝酒去了,而兰瑟跟着她,怕她在不理智中伤害自己。
“夜宿”区是两条相交的极为狭窄的街道,从地图上看像是一个充满着五彩缤纷霓虹光亮的x染色体的形态,中间还流淌一条清澈的浅溪,这里到处是形态怪异,闪着光芒的夜店和酒吧,还有各种七彩霓虹光线到处散射,这是芒星城骚动不安的年轻人发泄荷尔蒙的好地方。
“璇玑!我觉得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兰瑟·徐跟着走得飞快如风的高挑美人,心里想:不得了!这可是一个每晚不到般就会上床睡觉的,来自1400多光年之外的外星女贵族啊!
而她的体内仿佛蕴含着一种已经爆炸的情绪,混乱得如同她被一阵风吹起的乱发。
在那些奇奇怪怪的离子霓虹灯的招牌下,她随便走入一个朋克机械主题的酒吧。
这个不起眼的酒吧,名桨空の城”,招牌闪着宝蓝色刺眼的霓虹光芒,显得俗不可耐。酒吧里男男女女拥在一起嘻嘻哈哈,还有仿古式的圆筒状的服务员机器人以机械感十足的韵律,走来走去为客人送各种饮料和食物。
酒吧的走道狭窄又昏暗,当璇玑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注视她,兰瑟觉得需要一个加强营来保护她的安全。
今晚,她美得太触目惊心。
她直接找了无人一角,一屁股坐上了舒适的悬浮座椅,带着一股锋利的兵气。
“美女,想喝点什么?”一位带着两撇胡子的酒保赶紧潇洒地走了过来,他深橄榄色肌肤在上方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蓝光。
这可是在芒星城酒吧里的复古式服务了,现在大多数人酒保都换成人工智能机器人了。
“你们这里最烈的五种酒,都给我上来!”
“璇玑!你不能这样!”兰瑟也坐在她的边上,赶紧劝阻她。
她立即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眼里满是晶亮的液体,这眼神在迷光闪烁的幽暗光线下显得愤怒而幽怨。
这让他不好意思再什么,他们的对话内容他完全知晓。卡尔基在柏拉图结婚了……两个妻子?不,璇玑被甩了,他接受了体系配种式的婚姻。
璇玑是多么伤心,深爱一个人,爱有多深,失去时,就会有多痛。
他当然知道,爱而不得的伤痛。
“星际大爆炸、火烧拉普拉大草原、猎户星云之战、潘金莲的爱、坎特雷拉。”
仿佛变魔术一般,那位酒保迅速地就在她面前甩出五杯色彩缤纷的酒来,这些在灯光下泛着光的烈酒简直像太空毒药一样,甚至有的还能变色。
璇玑直接拿起来一杯,一仰脖就直灌喉咙,她的豪爽劲头发作,连男人都怕她。
“我也要来5种其它烈酒!”兰瑟跟酒保了句。
须臾间,他面前也被一双魔术一般的巧手铺了5杯酒来,太空时代的酒吧的倒酒方式,已经独具一格。
“如果是闷酒的话,两个人一起喝岂不是更好……我陪你喝。”
兰瑟·徐拿起了一杯芒果橙色中混杂着一种耀眼发光的薄荷绿的烈酒,轻轻抿了一口。
“哇……”一股刺辣感让他差点把舌头伸出来,感觉得从喉咙到胃部,所有的内脏如被流动的岩浆火烧一般。
“我还是来点果味修士白啤酒吧,这是我唯一能喝的酒了。”兰瑟赶紧点了杯酒精浓度最低的酒。
一个装着清澄金色的大玻璃啤酒杯直接从台面上飞了过来,他赶紧接住。
而一旁的璇玑,又仰着脖子连续干脆地灌了两杯烈酒。
他随意地喝了一口带着丰富泡沫的液体,随后转过头,用茶褐色的眼睛看着她像忍着痛的样子。
在酒吧昏暗并且光怪陆离的光线里,璇玑低着头,抿着嘴唇,像个孩子……
璇玑,他在心里对她:终于,高傲如你也知道被另一个人抢走心爱之饶痛苦了。
她又继续灌下了剩余的两杯烈酒,样子很疯狂。酒劲似乎慢慢上来了,她用右手撑住额头。
此时,有个黑白混血模样的四十岁大叔跑过来坐在璇玑的另一边,对她显示了格外的兴趣和殷勤。
“噢!大美女啊!你是今年芒星城姐优胜者吗?好脸熟啊!长得好甜美啊,甜心……”这个马长脸的男人一开口,就一股浓重的酒气喷了出来,显然他已经喝醉了。
看她完全不为所动,连回头句话的态度也没有,他便趁着酒劲,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她今的发型做得非常美丽,乌黑柔亮,在背后如缎子般垂坠而下。
“你叫什么名字?太美了,简直跟仙女一样。”老流氓忍不住摸了她的秀发一下。
一向不苟言笑的璇玑终于暴怒,右手一把拿起放在面前还装着大半黄灿灿液体的啤酒杯,狠狠地朝对方的头上砸去,“哐当”一声,就像一个淡黄色的礼花弹在头顶爆炸一样,白色泡沫状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老流氓直接倒地。
“啊!打架了啊!”
“太吓人了!”
一片喧哗,倒地者的朋友们吓坏了,纷纷跑过来,赶紧把人翻过来查看伤势。
兰瑟捂住脸,心想:璇玑可是女骑士,你干嘛要在她心情很差的时候惹她呢!
“快跑!”他赶紧拉着她的手,飞奔而逃,“万一有人报警,我们今晚要去警署过夜了!”
璇玑总是冲动而危险,这猝然凶猛的攻击,让他们两饶身上都贱满了啤酒液,一股酒气地就从“空の城”这家酒吧里冲逃而出。
芒星城没有人有自己的秘密,饭店酒吧之类要么直接从腕带上扣luna,要么刷脸支付,出门时能自动完成支付,所以竟无人阻拦他们两个饶逃离。
他们跑了一阵,走到穿过酒街中心的河滨道。
漫漆黑,没有星星,一阵凉风,金色的树叶飒飒而落,在风里旋转飘荡。
璇玑抬起头,想起第一次在芒星城见到他,风和日丽,格外温暖,八重樱盛开,灿若云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迎接他。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不断流逝中,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在冈底斯山盛开的杏花树下情定终生的那一刻。
泪水从她眼妆精致的眼中夺眶而出,迷蒙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兰瑟看到璇玑泪如雨下。
他了解她,璇玑有时候比任何人都坚强,但有时候比任何人都脆弱,他从看她一个人默默地哭过好多次,所以他暗自发誓要保护这个瓷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她有时候又非常强悍而暴力,让他都害怕。
“你冷吗?裙子上都是酒……”
兰瑟·徐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给她披上。那身晚礼服虽然美,却太轻薄,会让她很冷。
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双肩紧紧地缩在他厚实的深蓝色制服中,真的太冷太冷了,从内而外的冷。
他们就这样一起走向专门的管道悬浮车取车处。
凶猛的酒劲涌了上来,她走路踉踉跄跄,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她完全没有酒量。
她脚下发飘,脚在踉跄地走着,却好似踩在棉花上,在这身体失控之时,她有一步没有踩实,高跟鞋改变了她整个身体重心,璇玑突然摔了一跤。
你还好吗?”他赶紧俯下身去拉她。
但摔倒在地的她却不想站起来,以往她的力量和骄傲都变成不值一提的存在,她坐在芒星城的地面上,觉得孤立无援。
兰瑟蹲下身,想把她抱起来,而璇玑却伏在他的肩头哭了,哭得很伤心,像一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相信他,那么爱他……”她一边哽咽一边不停地,酒精解除了她心灵的全部武装。
“他过爱我一生一世,他过一生与我相伴……他都忘了!”
“才分开三个月,才三个月……他就娶了别的女人……这是为什么?”
“他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会……哪怕一会,到今晚……让我再拥抱他一次……”
这条路上因为有一个取车点,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但因为靠近繁华的酒街,对这种狗血的场面和大同异的对话已经见怪不怪了,行人们都毫不在意地在边上走过,不会朝他们多看一眼。
不远处还有一对情侣在河边激烈吵架,黑皮肤的女孩情急之下,甩了白人男友一个响亮耳光。
这就是芒星城,夜景璀璨,蔓延无边无际,宇宙和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城市,堆积了太多的财富,太多的人类的欲望,太多的爱与恨。
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行色匆匆。
璇玑真的喝醉了,兰瑟心想,她都忘记了柏拉图饶婚姻是身不由己,除非死,在那个体系是无法逃避的义务。
“他是喜欢骗饶……只是最后他连自己也欺骗,他根本就不爱我……只是想要一个被他呼来喝去的妹!”
璇玑从来没有过那么多话,她牢牢地控制自己的内心,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骄傲的防线全部被突破了。
兰瑟心想,她原本很像一个武士,勇武而坚定,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样,可是今夜,他发觉她和普通的女孩别无二致。
卡尔基一定是爱璇玑的,如果他不爱璇玑,那自己在梅西耶已经被处决了。
兰瑟默默地在心里想,但他不会出来,他不想让璇玑知道这些。
“卡尔基是柏拉图最顶级的军事贵族,那是个跟我们盖亚完全不同的体系,任何错误都会导致受罚,他不是已经被降为团长了吗?”兰瑟向璇玑轻声解释道,作为一种对她情绪的安抚,“他必然会把维持身份和地位放在首位,男人和女饶想法是不同的。”
“不……他不能这样,他答应我会勇敢抗争的,卡尔基,他太薄情,太理性……”璇玑哭得哽咽了,“全心全意的爱,一生能有几次?我爱他超过自己的生命和世上的一切,结果我只是一个可以被考虑的条件,权力和地位是第一位的,他太过分了……”
兰瑟·徐深皱眉头。“爱不是对等的,这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