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年底那阵,温知予特别忙。
好像各行各业每到那阵都能忙得完全闲不下。
她要顾原来的工作室运营,该开会的开会,签字的签字,顺便请教了行业大拿一些问题。偶尔也会发呆,因为接触新行业选址招揽人才什么的太忙了,有时她会坐在办公室看另外那栋办公楼想:要是再去对面开一家公司会耗费多少成本呢。
挺天马行空的,最后发现就是子虚乌有。
她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姚卉问为什么。
她说:对面楼盘风水不好。
姚卉:……
这想法很离谱吧,温知予也觉得离谱,可她发现出来混迹久了多少就关注点这方面。铜马摆件,她也往工作室里摆了一座,心理作用,感觉摆了事业都顺畅不少呢。
那天下班姚卉约她吃饭,说得神秘兮兮的。
“去哪?”
“姐最近泡了个特别正的鲜肉,不去把把关?”
“算了,我也有约。”
“谁啊。”
“保密。”
姚卉整笑了:“哟呵,还给我搞上神秘了。你私人上的异性朋友哪个我不知道啊,让我猜猜,时临大少爷吧,他也算异性?”
“别贫,时临工作忙难得跟我约饭。”
“行吧,我对他也不感兴趣,约就约吧,吃饭快乐。”
温知予之前不是说想做教培吗,大家伙其实不大支持,劳神劳心的,虽然这行业确实挺赚钱的。毕竟做事吗,情怀到底不是第一,能赚个温饱才重要。
因为一件事做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选址好了,职业规划也清晰了,那老师什么的呢,消费者呢,学生和家长这些固定的客源呢?
温知予有点头疼,才想约发小出来喝喝酒缓释心情。
时临现在做的是新闻采编,去了某正规大厂,他原来就是搞编辑类的,专业方向是不同吧,可好歹上手容易。每次看他温知予老想到他以前因为感情受挫那段。
可转眼一年,人不也走出来了。
时临老问她:“知予,原来那段忘了吧?”
温知予跟他开玩笑反问:“怎么样才算没忘?”
时临啧啧做声。
“我只是觉得你不一般,男人说忘就忘。”
她只说:“都这么久了,就别老提一个人了。”
两个人扎啤碰杯。
温知予也混成老手了,三杯下去,完全不醉,反而是时临最后摇摇晃晃,说:“你是老六,回头这样饭桌上哪个客户愿意跟你喝啊。”
“这不是正好,女孩子在外喝不醉,也能保护自己。”
他靠过来:“那万一你老一个人扛,什么时候扛不住了怎么办?”
“那也扛。”
他看着她,感叹:“真想让那个男人看看,当初他轻易放手的我们知予这女孩子有多好。”
话说得煽情,搞得温知予也笑:“干什么呢这是,今天可不是大年三十啊。”
那天送完时临回去温知予也洗洗睡了,第二天,继续起来上班工作。
她认识了一教培行业的朋友jade,职业女性,三十三岁,大致就是整个人到头发丝都充满了富婆魅力的那种。
两人见面,第一次聊得很是上劲。
jade很喜欢温知予,两人拉着在咖啡厅聊了好几个小时,谈了职业规划、人生理想。
jade问:“你是怎么想到来做教培的?做起来了还想兼并游戏发展?想法很好,实施起来怕是有难度。”
“可能就是临时起意吧。”
“那万一这一步走错了怎么办?”
“不怕难度,反正人生还长多的是试错。大不了,就亏个本。”
“确实,那你想干到什么时候退休?”
“给自己打工,肯定是人生最后一天。”
jade笑了,她们举杯,欢笑。
最后她说带温知予去自己附近商务区的培训公司看看,结果刚到办公楼底下就被门口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力。
是人家公司,本意是带温知予参观了解,结果楼下闹起来算怎么回事。
温知予看到别人甚至拉了横幅,上面写着[不良商家,退钱破产]等字眼。
这有点尴尬,jade说:“我去看看。”
温知予回:“好。”
稍微了解了下才知道是因为jade名下另一家培训中心。
今年三月收资向家长保证课程质量团队能力,结果收费上课半年,团队跑路,一群家长维权,现在查到对方名下。
这群人积怨已深,显然今天是有备而来非要讨个公道。
温知予知道,行业总有些毒瘤。
以赚快钱为目的,前期打响招牌扩大市场,在吸引流量迅速套现后连夜带团跑路。也正因为这样的老赖行为日益增多,大家都想割韭菜套现,市场浮躁,本来平和的行业才会日渐畸形。
温知予和jade认识不过一月,如果对方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再和对方继续达成共识做朋友。
那些家长愈争论愈来劲,又看看温知予,说:“这是你拉的新合伙人是吧?卷了款,现在又企图拉新人再投资搞合作是吧,你这样的无良商家,趁早给我倒闭赔钱!”
jade说:“有事好好说,不要在这里闹。具体的事情我可以解释,那是我当时被另一个合伙人坑的,这事我压根不占着理,你们怎么就不能冷静点……”
争论间,对方有人直接拿了刀出来乱摆。
“我们不像别的有钱人,第一次来大城市想给孩子好的学习环境,现在被你们这样的无良资本家骗款。我不跟你多说,赔钱!”
刀一划,人群惊呼,jade胳膊上立马出现血印。
温知予也惊着了,她走过去,企图和他们一起安抚家长情绪。
“先等等,这件事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不赔款,事情总有个定论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公司都会认,希望大家可以给个机会,事情总得大家心平气和处理。”
这群人现在是气红了眼,逮着一个像是负责人的就不肯放。“什么心平气和处理,这么久了谁出来处理过,你护着她,你也是她们的人是吧?好,那你把钱赔给我们!”
温知予说:“我不是,我只是希望大家能理智一些,这件事……”
话没说完,后边不知道谁推搡,那人手里的刀眼见着往她胳膊上划了过来,温知予躲了下没躲过,唰地一下手掌上就见了血。
刺痛和血液瞬间袭来。
她才意识到,她被误伤了。
路边,办公区地下停车场出口。
轿车缓缓驶过。
后座,男人认真低头翻阅着文件。
司机转过方向盘,说:“顾总,a1区有人闹起来了。”
他抬眸看了眼,就看见那边成堆的人群。
“怎么了。”
“不知道,这一块都是做教培的,估计很多套皮公司吧,套了现就跑路的老赖现在被人找上来闹了?”
“不管。”
文件翻页,随着清冷声音一起。
“这一行是有很多黑心公司,拉投资人、合伙人,套现跑路,把事情丢法人身上等等,挺多的。”
“嗯,好。”
要驶过时他恰巧抬眼,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眼皮陡然跳了跳。
“等等。”
温知予还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喝个下午茶也能碰到这种事。
事后保安去暂时稳住了那边的情况,现场还是乱糟糟,有人喊维权,有人喊着有人受伤了,有jade公司的前台小姑娘扶她进办公楼洗手间处理伤口。
对方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平时没这个情况的。玉姐确实是被朋友坑的,当时都是投了几十万出来做生意,她跟人关系好当时就说什么都写她名下,结果对方卷了几百万跑路现在什么责任都丢玉姐身上了。”
温知予也说不清现在心情。
她只觉得事情确实乱,头一次接触没碰过的行业,又以旁观者身份看到这些,算是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你说的是真的?”
“是,我保证。”
“好。”她安慰:“我没事,外面还要处理,我这儿随便处理下就行,真没事,你去顾外面。”
“嗯,好,那你先处理伤口,我赶紧去了。”
温知予嗯了声。
大厅转眼只剩她一个人,温知予才仔细看自己伤口。
被划以后混乱中她立马紧攥住手防止血液流失,可没什么用,攥了这么半天手掌上有血液都干涸了,可伤处还在冒血。那会儿情急,更多的是麻木,现在痛意才后知后觉涌上。
一动就疼。
她轻嘶了声,压抑呼吸胡乱从包里翻出一堆纸巾随便抹了把上面的血。
有点疼,但包紧了看不见也还好。
她攥着那些纸往外望了望。内心良久不息,想提过包出去,可手腕突然就被人拽过了。
一转头,坠进那双熟悉的眼。
她心尖陡然猛跳。
甚至来不及问他怎么会在这,被他拽着往里走。
她惊了,说:“顾谈隽。”
他没听,只拽着她往里走。
过程里温知予穿着高跟鞋跟不上,她喊顾谈隽他也不停,直到公共冲洗区,他拉着她的手去消毒水底下冲洗,不停冲洗伤口。
呼吸紧密地看着手掌上的血水流下,再看他脸色也明白了。
有点痛,但好好处理了伤口好歹看着没那么吓人。
过了会,她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你松手。”
他不松。
“没关系的,真的。”
他还是帮她洗着伤口。
流水声不知持续多久。
她突然把手抽出来,别过眼:“真没事,我还有事要处理。”
他终于开口:“是别人重要还是自己重要?”
“都重要。”
“温知予,你处理别人的事自己都不顾了。那刀离你那么近,万一,我说万一,刀刃今天伤的是你的手腕,你胳膊,或者是哪儿。你有没有想过……”
“但没伤着。”
“如果呢。”
“那也是我的事,伤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捏着她的手,停顿,像情绪再难压抑。
“你怎么就知道伤的不是我。”
话说完,温知予骤然沉默。
两人情绪都有点难控制。
连她也感受到他们之间慢慢流淌的无声氛围。
她看也不看他:“我要出去了。”
要越过,胳膊却被他攥住。
她有点恼:“顾谈隽。”
要扯出胳膊,却被他一下拽到角落墙壁上。直到脊背紧贴着冰凉瓷砖,温知予整个人瞬间清醒。
心下意识悬起。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们对视。
他也看着她。
外面还有人说话声,她身躯僵硬,再难保持冷静。
她感受到他们之间有点糟糕的氛围。
理智间情绪好像有点要失控。
她甚至在想,如果今天他要亲她,她能不能推得过他一个男人。
她知道他或许对她还有感情。
她看得出来。
可她真的很想说,那又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哪怕她今天死在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搞得好像他很在乎,很关心,很爱她一样。
温知予没有看他眼睛,全程只麻木地盯着他衣服,衬衫上第一颗纽扣。
两人也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姿势多久。
末了,还是算了。
他从不强人所难。
看她片刻,他松了手。
拿过一旁的纱布,抬起她的手,一点点帮她包扎伤口。
“是,你说得对,你怎么样我没有资格管。”他说。
“如果你说的独立自强是拿自己来做代价,那么我希望你最起码也让我看到稍微好一点的一面。”
“你想尝试新行业,我支持。”
“之前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可我希望最起码,你不要让自己受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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