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脚步一顿,就这么站在外头,侧眸望向闻墨,低声道,“你点了灯?”
闻墨也觉得奇怪,急着摇了摇头,“小的与先生差不多时辰出来,哪来的闲空回来点灯?咦…小的分明记着,白天将门给关好了呀……”
话落,闻墨想到了什么,抬手拦在沈济前头,神色紧张,“先生,八成是进了贼了!您先跑,小的去报官抓……”
“谁家的好心贼给你点灯?”沈济拂开他的手,语气无奈,“先进去瞧瞧。”
闻墨还是不放心,快走两步,低声道,“小的走前头,若有不对,先生就立马跑!”
沈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
就这么两步路,闻墨走得是心惊胆战,蹑手蹑脚,生怕突然窜出来个贼人,来个双杀。
沈济见他磨磨蹭蹭,没忍住伸手推开他,大步走在前头。
闻墨踉蹡几步,站稳了身子,见先生大步流星,丝毫不怵,吓白了脸,抬脚追过去,“先生,您等等小的!”
沈济无视后头的傻子,跨过门槛,拐过影壁,快步来到大堂。
屋中亮着灯,气氛压抑得很,沈父沈母一左一右坐在高位上,冷眼瞧着门口。
沈济刚走近,就瞧见了二人这副架势,眉头登时一皱。
“逆子,还不过来跪下!”
沈父怒喝一声,手里头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沈济一言不发,撑着伞站在院中,任凭沈父叫唤,身子也一动不动。
沈父见状,瞪圆了眼睛,扬声吼道,“沈济,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老沈!”沈母推了他一把,模样嗔怪,“儿子才刚回来,你叫嚷什么?”
倒像个慈母。
沈父冷哼一声,神色不悦。
“儿啊,别理会你爹,他是老糊涂了。”沈母笑着起身,缓步走出屋子,站在檐下朝沈济招手,“外头下雨呢,你快些进来说话,莫要淋着了。”
闻言,沈济总算是有了些反应,缓缓收起油纸伞,踏进了屋子。
“这就对了。”沈母一脸慈爱,伸手挽住他的臂弯,“爹娘和孩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你要学着理解父母,没有我们,哪来的你?”
“确实。”沈济侧眸,冷眼瞧着她,“没有二老费尽心思把我从湖里捞出来,还真没有我的今日。”
话一出,沈父沈母齐齐变了脸色。
“你……”沈母松开手,下意识后退两步,喃喃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沈济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您也只能瞒得住幼时的我。”
“混账!”沈父颤巍巍的起身,脸上满是怒色,“这是你同我们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您想让我是什么态度?”沈济面无表情,声音也冷,“先前已经知会过了,今日突然上门,所谓何事?”
“阿济呀,虽然我们不是你亲生父母,可这么多年,若没有我们,你早就溺死在湖里头了!”沈母一脸受伤,眼中也泛起泪光,“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
“说的对。”沈济颔首,眼神凉薄,“这恩我躲不过,日后每月的俸禄我上交一半,算是给二位养老,如此可好?”
“你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沈母大受打击,扬声骂道,“是不是永诚候府的那个贱蹄子撺掇了你?我……我这就去撕烂她的嘴!”
话音落地,沈母刚转过身,就被人狠狠捏住了手腕,力气极大,攥得她生疼。
沈母吃痛,扭头望去。
沈济脸色阴沉的可怕,半垂着眼帘,咬牙道,“我最后同你说一遍,不要去寻永诚候府的麻烦,否则,我也断了你们的安生日子。”
“混账,养你一场,还不如养个哈巴狗!”沈父气极,抄起拐杖用力朝沈济抽去。
拐杖落在肩头,钻心的疼,沈济抿紧薄唇,就这么忍着,一声不吭。
“别打我家先生!”闻墨反应过来,快步冲过去,反身挡在沈济面前,用后背对着沈父,生生替他挨了几下。
听到闻墨吃痛闷哼,沈济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够了!”
一直逆来顺受,以孝为先的沈济罕见动怒,饶是沈父都跟着一顿,高高举起的拐杖就这么顿在半空中。
沈济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再闹,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你!”
“老沈。”
沈父回了神,刚要发火,就被沈母劝住。
沈母仰着脑袋,脸色比沈济也好不到哪去,盯着他瞧了半晌,旋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沈济不愿再多说话,脸被扇歪,也只是眨了下眼睛。
“你冠着沈家的姓,就该孝顺我们,骂你,忍着,打你,也得受着。”沈母撕下伪装,再也不见慈母模样,眉眼之间全是算计,“每月的俸禄全都送到沈家去,不然……别怪我把你告上官府,治你个不孝罪名!”
说罢,沈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扬声道,“老沈,走。”
沈父重重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离开,没再看沈济一眼。
二人出了屋子,还顺势捎走了沈济的伞。
一道惊雷劈下,雨势渐大,浇灭了闻墨扔在外头的灯盏,也浇灭了沈济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
“先生……”闻墨脸色苍白,上下打量着沈济,低声道,“您无事吧,疼不疼?”
沈济摇头,视线望向他时才有了几分温和,“苦了你了,不必替我挡的。”
“这是小的该做的。”闻墨轻叹一声,眼里满是心疼,“老爷和老夫人口中的养育之恩,只不过是没让先生饿死冻死,平日里先生依旧过的这般苦,如此小恩小惠,何当用一生的俸禄去还?”
“无妨。”沈济脸色有些发白,左侧脸上有明显的掌印,“我早就料想过今日的场景,已经同皇上商议过了,日后我每月的俸禄只有一两,多余的都换成了旁的东西。”
“即便他们要去告我,我也有皇上撑腰。”
“先生……”闻墨瞧着他,神色惋惜,“您实在是有苦难言。”
沈济扯动嘴角,露出抹笑,脑海中浮现出女人的笑容,心头微疼。
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见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