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白及小跑着进了屋子,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桌前梳妆的方许,小声唤道,“夫人。”
方许侧眸,有些新奇的瞧着她,“这一大早上就没见你,是去何处疯了?”
“奴婢是去东市买檀香了,偶然听见百姓说趣。”白及将檀香放在桌上,轻声道,“上头下旨来了,沈大人被提为尚书令,连公子则是得了不少奇珍和田地。”
方许抿了口茶水,神色平静,“他们立了功,封赏也正常。”
白及点点头,面上有些愤愤不平,“话虽如此,奴婢还是替沈大人他们憋屈,出人出力,最后还要被查个底掉,沈大人尚且还沉得住气,连公子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方许无奈轻笑,低声道,“连晏性子直,脾气冲些,没多少坏心眼,真心实意为上头效力反被怀疑,他若是不急,才显得奇怪。”
方许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缓缓说道,“如今国库空虚,谢黎曾提及过个别县邑的灾情没钱镇压,新帝也指着这批金矿起死回生,金矿在他眼皮子被盗,一时也乱了分寸。”
“只不过……冲动行事,定会寒了忠臣的心。”
白及叹了口气,旋即正了神色,“奴婢方才在前院遇到了左叔,他托我告知夫人,说是得了消息,万花会的人将在今日抵达京城。”
方许眸色一闪,唇角轻轻勾起,“终是来了,比我预想的晚了些。”
“夫人可要准备些什么?”白及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若春江行的人不敌他们……”
“不会。”
不待方许开口,一道声音从房梁上响起,语气生硬,冷若冰霜。
白及面上闪过窘迫,悻悻抬头往上瞟了一眼,见那处无人,不由得瘪了瘪嘴,小声吐槽道,“藏那么高,耳朵还挺好使。”
方许觉得有趣,笑望着她,“若你心中实在没底,布些机关也可以。”
白及点点头,知道上头有人能听见自己说话,索性也不再压着声音,“奴婢去琢磨琢磨,免得混战之下,出现漏网之鱼。”
方许颔首,目送她离开,回身望着桌上的脂粉饰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苏子进来禀报,“夫人,世子来了。”
方许回了神,视线扫向门口,低声道,“请进来。”
“是。”
苏子的声音落下,几息过后,谢黎掀开门帘,俯身进了屋中,瞧见方许,沉声唤了句,“母亲。”
“今儿怎地有空过来?”方许打量着他,神情随和。
谢黎缓步走到桌旁,屈身落座,脸上带着笑,“儿子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着来同母亲说说话。”
闻言,苏子识时务的退下,将屋子留给母子二人。
方许见屋中没了人,轻声开口道,“说来听听。”
谢黎张张嘴,顿了片刻,才沉声道,“离新帝登基也有些时日了,如今儿子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本不该有旁的心思,可……”
“可帝王心思难以捉摸,让你们嗅到了危险,所以你起了心思,想要在必要的时候进退自如。”
方许一开口,直接将谢黎还未说出口的话一溜烟给吐露了出来。
谢黎面上微怔,喃喃道,“母亲为何知……是不是沈济同您说的?”
方许勾起唇角,笑盈盈地望着他。
谢黎抿唇,面上无奈,“我早该想到他这嘴不严实。”
“我是你母亲,何须瞒着我?”方许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旋即又正了神色,轻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若背靠着的大树腐朽,趁早飞开也不算错事。”
谢黎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低声道,“可……”
“你犹豫,是因为新帝还未表现出先头几位皇帝的无情无义,所以你尚且在观望,不敢有所动作。”
方许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声道,“权势可叫人眼盲心黑,那个位子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日子一长,谁又能保证新帝品行依旧呢?”
谢黎眸光流转,心思也通透起来,忙不迭开口,“还请母亲出个法子。”
“附耳过来。”
谢黎身子朝前倾去,方许朱唇轻启,在他耳旁说些什么。
谢黎的脸色变了又变,临出门时,一张俊脸吓到发白。
夜里,星光点点,偌大的候府寂静无声,院中不见一人,诡异的安静。
方许神色如常,肩上披着薄毯,正窝在床头看账册。
床边坐着苏子,正低头给夫人剥着橘子,若仔细瞧去,就能瞧见她那双手因着过度紧张而不停的颤抖。
白及则是拎了把大刀守在门口,神情肃穆,死死盯着门缝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一道刺耳声,听上去,像是什么兵器撞到了一起。
只一声,就再无动静。
“夫人,他们来了!”苏子小声惊呼,立马起身挡在床边,护住方许,纵使身子抖得厉害,也不敢闪开半步。
白及脸色更沉,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泛白。
唯有方许出奇的镇定,不慌不忙的往嘴里塞了瓣橘子,还有闲心拨弄几下算盘。
又过了片刻,外头突然传来动静,先是轻微几声响,随后声音越来越大,窗子上倒映的黑影也越来越多。
“夫人,您快躲……”苏子听着外头的打斗声,都快吓破胆了。
一扭头,方许捏着橘子,正往嘴里塞呢。
“夫人,别吃了!”苏子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小声催促道,“大敌当前,您好歹认真些!等咱们活过了今日,您想吃多少奴婢给您剥多少!”
苏子脸色煞白,几乎要哭出来。
她如今的心情就好比是在参加一场田径比赛,自己都跑出半圈了,扭头看,裁判还没吹哨。
方许见她实在怕得很,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盯着窗户上来回飞过的身影。
苏子心里直打鼓,小声问道,“白及,你趴门缝上瞧见什么了?”
白及占据了最好的观战位置,恨不得把眼睛都塞进门缝里去,听到苏子唤自己,低声应道,“外头乱得很,打得难舍难分,都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有一人攻进来,就有一人去杀他,过了这么久,万花会的人连咱们屋檐都没碰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