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
“先生,咱们到家了。”
闻墨放下脚凳,朝着里头的人笑着道了句,“今儿下朝早,小的让厨娘还温着粥呢。”
沈济缓步下车,面上挂着温润的笑,目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道,“刚见脂粉铺子新上了些式样,一会随我去瞧瞧,给夫人添置一些。”
见自家先生终于开窍,闻墨咧嘴一笑,连忙应道,“是,先生去歇歇,稍后再出去。”
沈济颔首,刚抬起右脚,巷口突然冲出来一抹黑影,扑在他面前。
一道清脆的响声,沈济左脸火辣辣的疼。
沈济懵了一瞬,回眸望去,瞧见了神色怨毒的甄氏。
甄氏头发凌乱,面如恶鬼,死死抓着沈济的领口,扬声骂道,“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敢动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沈济望着她的脸,神色茫然,甄氏的话传进他耳中,刺的心口生疼。
沈济垂下长睫,任由她抓着自己摇晃、质问,不说只字片语。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被亲生父母伤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没想到话入耳中,还是会觉得心痛。
事隔多年,他失去了幼年的记忆,却清清楚楚的记着自己也曾幸福过。
梦中,曾有人抱着自己,轻声唤他的名字。
梦醒,只剩他自己。
闻墨蓦然回神,望着先生脸上的红肿,怒从心起,一把抓过甄氏的手,将她推倒在地,大声喊道,“你胆大包天,我家先生是朝廷命官,你哪来的资格动手!”
甄氏摔倒在地,挣扎着起身,一双眸子似是淬了毒,死死盯着沈济,咬牙问道,“你把我儿子抓哪去了……说!我儿子在哪!”
沈济神色平静,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静静瞧着她,眼底藏着甄氏看不懂的情绪。
“你不说话……”甄氏红着眼,眼底早已没了半分清明,“你心虚了是不是!”
眼瞧着甄氏又要扑上来,姗姗来迟的卓文侯一把抱住她,免得她再生事端。
甄氏用尽全力挣扎,面部扭曲,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住沈济的脖颈,“放手,我要找我儿子!”
“当初你怎么就没溺死在河边,如今活着回来搓磨我们!”
沈济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僵在原地。
“为什么?”
甄氏一顿,愣愣的瞧着眼前人。
沈济眼圈泛红,却不见眼泪,声音有些哑,无助地站在原地,“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孩子……”
甄氏怔住,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怀疑我,动手打我,可曾想过当年丢失的人是我,被人打骂了十多年的人也是我!”
沈济脸色苍白,嘴角的笑意苦涩,“越奎抢走了我的人生,夺走了我的父母,还妄想拿我的仕途,凭什么?”
甄氏一时答不上话来,伸出去想要抓沈济的手也僵在半空。
卓文侯蹙眉,不动声色的将甄氏拉到自己身后,沉声道,“阿济,你娘她不是这个意思,你弟弟不见了,她也是急……”
“越奎是谁的弟弟?”沈济嗤笑,眼神嘲弄,“他是卓文侯的独子,与我无关。”
“阿济……”
“只有你们,”沈济抿唇,视线在二人身上绕了一圈,冷声道,“殴打朝官,等着挨板子吧。”
“闻墨,报官。”
“是!”闻墨开口应下,拔腿就朝着官府的方向冲去。
“阿济!”望着闻墨的背影,卓文侯白了脸,板着脸道,“我们是你亲生父母,报了官,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徒惹人笑话!”
“笑话?”沈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这半生都是一场笑话,何惧旁人再多笑一笑?”
“你!”卓文侯沉了脸,咬牙说道,“你娘说的对,你活着就是来搓磨我们的!”
“没错!”甄氏突然回了神,忙不迭接下话茬,“奎儿自幼养在我们膝下,疼他是应该的,倒是你,自己命不好,就不要怪我们偏心!”
沈济左脸红肿一片,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望着闻墨离去的巷口,一言不发。
“阿济,早些交出奎儿,或许我们之间还能有些父子情份。”卓文侯冷眼瞧着他,话里话外尽是施舍。
“越檠,有些过了吧?”
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卓文侯身子一震,机械似的转过头。
元婆婆缓步走来,脸上带着薄怒,眼底尽是凉意。
“念慈……”卓文侯愣了好久,直到甄氏皱着眉头朝他后腰拧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臣见过固安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甄氏瞪他一眼,却不敢对元婆婆造次,也跟着恭恭敬敬的行礼,“臣妇见过固安长公主。”
元婆婆不理会二人,慢步走到沈济面前,瞥了眼他红肿的脸颊,心中更气,“越檠,你真是老糊涂了,连谁是亲生的儿子都分不清了?”
卓文侯身子一颤,垂下头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甄氏面露不满,不敢言语。
“阿济失踪,你们崩溃欲绝,领来个孩子养在膝下,以解相思苦,可赝货终究是赝货,怎可替代正主?”元婆婆睨着他,语气淡淡,似是还夹杂着些嘲讽,“话本子里常写真假千金,怎地你们家里还出了个真假世子?”
元婆婆轻笑,视线扫过脸色铁青的二人,“才貌出众的亲子比不过碌碌无为的养子,在大燕朝里,你们家还是头一个!”
甄氏依旧跪在地上,闻言咬紧了牙关,扬声道,“长公主,您不知内情,还请……”
“我不知内情?”元婆婆眼神戏谑,低声道,“方许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什么?”卓文侯猛地抬首,瞪圆了眼睛,愣愣瞧着她,喃喃道,“方许是你女儿……”
“没错。”元婆婆点点头,嘴角的弧度淡了些,“你们欺负阿济,便是在打我的脸,简直是好大的胆子!”
下一瞬,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闻墨探出头来,见卓文侯夫妇还在,顿时松了口气,指着二人喊道,“郎监市,对我们家先生动手的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