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聊一聊，像个朋友那样聊聊。”苏晓用较为柔和的语气说道：“我们一起来这个秘境，一直很紧张，很忙碌，都还没时间好好聊聊。”

苏晓没有选择立刻开始，而是进行着必要的“前戏”。

“聊什么？”江舟放松呼吸，又睁开了眼眸，栗子色的眼睛和苏晓对视。

呃……

苏晓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聊聊你吧……”

“我爸？没什么好聊的。”

“咳咳……”苏晓咳嗽了起来。

他想了想，觉得现在的江舟看起来很悲观，得想办法在她心里唤起一点美好的东西。

“你妈妈呢？”苏晓问：“她不是从村里逃走，把你救了出去吗？”

苏晓觉得，得让江舟觉得还有人希望她活下去。

“她啊。”江舟颇为冷淡地说：“在我被救出来后，她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连夜跑回了娘家，把我丢在了那里，和一旁的修行者一起。”

“呃……”

“我其实并不怪她。”江舟淡淡说道：“她还很年轻，还可以找一个丈夫，重新开始过日子，不必把我作为累赘。”

“不过，她显然不太明智，不了解二品本命咒的潜力，当地的人间道修行者找了一位愿意的女性修行者收养了我，她抚养我，也当我的老师。”

苏晓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有些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老师呢？”

“她啊，更像一个大姐姐，对我很好。”江舟说：“她很忙，没什么时间管我，但是对我真的很好，我本来是当不了飞行战士的，因为政治审核这一关，我的父亲参与了邪教组织，是死线。后来是她亲自跑到帝都解释情况，告诉他们我也是受害者，走了很多人的关系，才让几位超凡者出面，认为我合格。”

苏晓张了张嘴，想不到接下来要说什么。

大量的理论知识在他脑海里，可具体要怎么精神分析，要怎么治疗一个人，具体到实践环节，苏晓有些抓瞎了。

“顺便一提。”江舟认真看着苏晓：“你这不像精神分析，你这像相亲。”

“不对，相亲也不像，像查户口。”

“呃……”苏晓尴尬地张了张嘴。

他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啊。

真特么像查户口。

不过，看到江舟居然开始吐槽了，苏晓也有些高兴，这证明她的精神状态确实恢复了很多。

的确，邪物对人类进行屠杀，破坏文明的秩序，是能缓解疯狂。

苏晓压下心中那些不妙的念头，继续用他那半吊子的精神分析理论内容分析着江舟。

心理分析学认为，一个人童年时期的经历会极大影响到那个人，而江舟的童年简直是地狱开局，父亲是邪教徒，母亲见到被救出来的她后将她抛弃了。

前者和那个小男孩的经历，共同导致江舟对他人天然的不信任，戒备感，后者让她不愿意接受自己变成他人的负担，他人的累赘。

同时，被父母“背叛”和“抛弃”也让她的内心产生了深刻的自卑感，甚至有自我了结的冲动。

苏晓正分析着，江舟先开口了：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之前对我用的是暗示术吗？那你给我暗示，让我完全变成邪物时直接自杀就够了。”

“不行。”苏晓摇了摇头：“首先，这在技术上是行不通的，我无法植入强烈违背本能的暗示，而生命天生具备活下去的本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江舟以轻微的角度歪了歪头。

……苏晓使用三尺神明，强行控制身体，让他看起来平静。

确实，生命并不是只有活下去的本能，精神分析学祖师弗洛伊德曾经提出一个概念，叫“死亡本能”，死亡本能是一种自杀的欲望，对外表现为侵略的倾向，但对外界的侵略受到挫折时，它会退回自我，成为一种自杀的倾向。

只要利用生物的死亡本能，在巧妙设计后，使用暗示类异能让人自杀是可以做到的。

苏晓选择结束了这个危险的话题：“不要这么轻易想着死亡，还有很多人希望你活下去，比如我，比如你的老师，比如你的战友，比如那些被你帮助过，被你救过的人。”

同时，苏晓对着江舟植入了同样的深层暗示。

“无论如何，尽力活下去。”

江舟栗色的眼瞳里似乎略有波动：“……即使变成邪物也没问题？”

“相信你，相信你的意志力。”苏晓说：“你的超凡职阶是战士，战士是最坚韧的超凡者，战士能与任何敌人战斗到底，也能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疯狂，堕落。”

苏晓又偷偷用了一个深层暗示，将这个信念植入江舟的心灵里。

“意志力……”江舟低下了头：“你知道吗，这根本不是意志力的问题……”

苏晓静静聆听着，扮演着沉默的倾听者。

“……那就好像内心中有另一个我，她残忍，血腥，但我知道她是我，她就是潜意识里的我，我一直压抑着，沉默着，试图封印她，但是锁不住她……”

苏晓边听边思考分析。

这听起来……江舟极其抗拒身体变成邪物后产生的心理变化，于是，那部分心理变化内化成了潜意识，甚至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认知割裂？

她不愿意接受身体变成邪物产生的精神变化，于是那部分精神变化，自己形成了一个潜意识人格，在和她自己的意识对抗……这是，精神分裂？

怪不得她杀戮那些邪物时，表现得那么有侵略性，那么残忍，冷酷……那时，应该是那个潜意识人格在主导她的行动。

苏晓又联想到了“死亡本能”，那是对外表现的侵略性在被压制，无法发泄后，转化为的，对内的自杀欲望……

换句话说，江舟的自我了结倾向和杀戮鱼人时的残忍，邪异，冷酷……是同一个东西的两面。

归根结底，是她的身体从人类变化成了邪物，反过来影响到了心灵。

江舟这看起来病态的，不健康的心理状态，本质是意识对身体状态的“适应”，是正常的适应性反应。

从这一角度讲，除非改变江舟的身体状况，否则任何精神分析甚至心理治疗都毫无意义。

苏晓深吸一口气，忍着大脑的胀痛，直接激发极化认知。

不，不是这样。

他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