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贞在门外酝酿了一下感情,加上一路奔跑显得略微有些狼狈。
又何况背上还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梁思丞。
这位女子明显也是个心善之人,看到二人这幅凄惨的样子,喊声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温言细语:“快进屋吧。”
她没有问齐贞为何会把这个犯人背在自己的后背上从牢中逃出,也没有问为何熊文从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要真说起来,其实其中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然而或许是善良心性所致,这位熊文的夫人什么都没问,就这样施施然的把二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人的善良决定了他们总会心向弱势的那一方,无论那人到底是罪有应得,还是无恶不赦。
齐贞将梁思丞放在床上,又激起了他一阵疼痛呜咽。
想来他竟然浑身上下都被鞭打的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齐贞就愤怒的有些颤抖起来。
“小嫂子,麻烦您帮我准备一盆热水,有干净的布就更好了。”齐贞终于腾出手,向这位熊夫人施了一礼。
“好,我去烧,你稍等一会。”
熊文妻子明显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还会对自己行礼,双手有些局促不安的放在身前,赶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这两个人应该是好人吧,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居然被官家打成这个样子。
听说他们是被奸人所害,哎!这得是惹了哪位达人才能害到这种程度?我们这个家只怕是护不了他们几日的,到时候实在不行的话,就委婉的让他们离开吧,万一要是被官府发现,不说这当家的差事能不能保住,只怕到时候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难保。
只是看那个穿着囚服的,看起来不过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能犯多大的错误?还是让他们养好了伤再走吧,家中还有一口菜窖,不行就让他们躲到里面去,味道是难闻了些,可为了他们的性命,只怕也只能如此了。
熊夫人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快步走进厨房,心事重重的开始烧水。
“弟妹,出什么事了?”厨房的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熊夫人一愣神,抬头看去,此时熊武正站在门外,一脸关切。
兄弟二人极为懂礼,比如此时的熊武绝不会和自己的弟妹单独共处一室,即便心中有担心和疑虑,也老老实实的待在门口,不越雷池一步。
熊文的妻子没有隐瞒,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先父早亡,虽然二人是双胞胎兄弟,但这位当大哥的熊武当真有个当大哥的样子,长兄为父,在他长大之后,确实担起了家中顶梁柱的作用。
听着弟媳的话,熊武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对劲。
熊文自小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三岁看老,其实这个弟弟是一个十分谨小慎微的性子,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又或者有这路“朋友”,只怕今天下午在喝酒的时候也和自己说了,仅凭他自己,断然干不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但是他并没有在弟媳面前展露出来,而是轻声说道:“一会烧好了水,我送过去,弟妹你先去母亲那边休息,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像话。”
熊文的妻子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大哥,我看他们二人确实可怜,又不像是坏人,您可千万别把他们轰出去。”
熊武微微一笑:“放心,我出门闯荡这么多年,这点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即便他们真的不是善类,也总要让他们度过今天晚上再说。”
“那就太好了。”熊文的妻子感激道。
不一会水便烧好了,熊文的妻子准备了新的布巾,连同热水一起递到熊武的手中,轻声说道:“要不要我给他们做些吃食?”
“没事,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熊武说道。
熊文妻子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熊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脸,敲响了房门。
“请进。”齐贞说道。
熊武推开门,看着床上躺着那个浑身是伤的血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齐贞,开口说道:“您要的热水和布巾,给您准备好了。”
齐贞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申请,轻声道:“您就是熊武大哥吧。”
“你认识我?”熊武问道。
“跟熊文长的这么像,一定就是他孪生哥哥无疑了。”齐贞笑着说。
“我到处跑货多年,对医事略懂,要不要我给这位小兄弟看看?”熊武说道。
“不用了,我刚刚看过,他身上都是皮外伤,看样子并没有伤到筋骨,况且您这里也没有疗伤的药,我就把他的创口清理一下就行,避免感染了。”齐贞接过熊武手中的热水和布巾,笑着拒绝了。
“感染?”熊武疑惑道。
齐贞摇了摇头,看样子他的心里确实有些乱,居然连感染这种词都用上了。
“哦对了,如果方便的话,还得麻烦您帮我准备一套衣服,他身上这件衣服,是断然不能穿了。”齐贞接着说。
“衣服的事情好办。”熊武点点头。
很奇怪的是,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为什么熊文的妻子没有再来,也从没提过为什么二人会从狱中跑出来。
“能收留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等我这位弟弟缓醒过来,我们便离开,绝不给您和家里人添麻烦。”
齐贞用热水把布巾浸湿放在一旁,开始给梁思丞撕衣服。
是的,不是脱,而是撕。
这里说的撕并非是把他的衣服撕开,而是要把那些已经和鲜血粘在一起的衣物从皮肤上撕下来。
没有双眼的对视,齐贞的精神力能造成的影响不足写轮眼的十分之一,但也能算是聊胜于无。
这种精神麻醉法用到这里齐贞还是第一次。
事实上,从见到梁思丞开始,齐贞就从没停止过对他进行精神力的催眠。
要不然不说把他背在自己的背上,单说背着他一路颠簸,梁思丞便早已经死去活来了。
即便是齐贞的精神力已经满负荷运作,梁思丞在昏迷当中仍然痛的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齐贞没有要熊武离开,相反他反而希望让熊武可以看到这个场景。
果不其然,熊武在一旁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实在是被打的太过凄惨了些。
将梁思丞身上的囚服撕掉,用刚刚浸湿的布巾缓缓擦拭着梁思丞身上的伤口,很快覆盖在血痂之下的伤口便露了出来。
有刀伤、灼伤,还有皮鞭留下的血痕。
齐贞的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莫名其妙的,熊武感觉到身周围的空气似乎寒冷了几分。
果然和齐贞预料当中的一样,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梁思丞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上几乎全部都被伤口所覆盖,经过热水一化开,很多伤口又再次汩汩的流出了鲜血。
而且看样子上面新伤旧伤叠加,想来受刑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还好是冬天,要不然以牢中那种潮湿的环境,只怕现在他的伤口已经生蛆了。
身旁的水很快变成了殷红色,熊武中间帮着倒过两次,在第三次倒血水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小瓶。
“这个是跌打的伤药,这个年景的确不太好搞到,但这些年跑货还算是有些积累,你先给他用吧。”熊武解释道。
齐贞接过药瓶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呻吟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现在只怕全城的守军都已经开始大肆搜捕我二人,他这样叫会不会给那些人引过来。”正在上药的齐贞突然开口说道。
“不会,这点声响不至于的。”熊武说道。
“熊武大哥,我明日便可以离开这里,在离开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齐贞深呼吸了几口气,轻声开口道。
熊武没出声,静候下文。
“我这位兄弟,还得麻烦您几日,可能这几天他会发高热不退,如果有可能,还是拜托你想想办法,等他什么时候能自己走动了,哪怕伤不好,我们也一定以最快的时间离开这里。”
“您的弟弟熊文把这里的位置告诉我,说可以在这里躲避,但是为了避免他被人发现协助犯人潜逃,我把他打昏了,想来这样可以让他洗脱嫌疑,所以如果他明日没回来,你也不要太过奇怪,可以去衙门中问问看,应该没问题。”
熊武面色凝重的看着齐贞的眼睛,缓缓开口道:“第二件事情,明天我回去衙门求证,你要的药我也会带回来,这件事情没问题,至于你这位兄弟,抱歉不能留在这里。”
齐贞长叹一口气,面色因为长时间的精神力输出已经变得有些苍白,然而他的眼睛还是缓缓变成了写轮眼的形状。
是在不行也只能用幻术催眠熊武,再做打算了,毕竟带着梁思丞这个重伤号,自己只怕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换个地方,只是条件比这里稍微简陋一些,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熊武的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