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往常并不怎么常见到的仙师们,也在近期多了起来,硬要形容的话,以前这些山上人出现在普通民众的眼前,大概会让人有一种纳头便拜的冲动,但似乎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普通民众便已经习惯了经常出现在街上、天上、酒楼里的修行者,而且极难提起那种由心而发的尊敬和好奇了。
这些修行者,除了穿着和法器与常人不太一样,似乎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嘛,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当一类人失去了在普通民众心中的神秘感,那些原本的臆测和隐在心中的高高在上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因为过去的数百年甚至千年以来,修行者极少在普通民众中露面,既然是方外修仙之人,当斩断与尘世的一切因果,不被外物所扰,而当修仙者不得不出现在民众面前的时候,又往往是出手镇杀妖魔,或者拯救万民于水火之时,因此在普通民众的印象中,修仙者,往往与仙人是画等号的。
修仙者越发频繁的出现在普通民众视线中,自然有其道理,只不过像胡金秋这类人,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打听到这种消息。
如果齐贞在这里,胡金秋的消息和昆仑山上的见闻两相比较,大概能让小队推测到更多结论。
西域准备清境,多措并举,有意扰动中原修行界安宁,皇帝准备打仗,不知对象是谁,但现如今已经颇有些坚壁清野的意味,修行者下山,开始在人间四处行走,目的为何,受何人指使,一概不知。
也不知是山上事影响山下事,还是山下事影响山上事,总之山雨欲来风满楼,一种连普通人都可以感受得到的危机,正悄然在神州大地上蔓延开来。
孟然将这些消息牢牢记在心间,准备见到齐贞之后好好复述给他听。
胡金秋看了看已经渐黑的天色,知道今日即便再加速赶路,只怕也很难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看来今天是必须要露宿荒野了。
露宿荒野这件事他不是没经验,只是商人走货,还是要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个年代没有灯,即便路线足够熟,夜路走起来也要比白天费时费力的多,不值当的。
胡金秋开始向整个商队传话,让大家准备安营扎寨。
正在此时,商队的后方,突然开始发生了一阵骚乱,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响起,让正聊在兴头上的商队众人心头皆是一惊。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商队护卫怒喝的声响:“附寇来了!”
一个商队,前面开路的,后面断后的,居中指挥调度的,都必然是商队中最有经验的人来担纲,所以能如此判断示警,便是一定有十分充足的把握。
附寇。
听到这个名字,胡金秋心里反而是微微放心下来,然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愤怒。
那四个人收了商队如此多的钱财,昆仑派怎么还可以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的脑子里面想着,心中却丝毫不乱。
作为一个成熟的商人领队,他还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区区附寇,在自己如此规模的商队面前,也不怕崩了自己的一口牙?
他马上令商队的马匹集结在一起,用马背上的货物在马匹周围围成了一个圈,无论是马匹护卫,还是这些商人,都以极快的速度被包裹进这个简易的防御工事当中。
孟然看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临危不乱,且对敌颇有章法,看来胡金秋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让商队令行禁止完成如此大规模的阵型调整,这个人,也不简单呐。
西域的这些匪患,不管是灵寇也好,附寇也罢,其实和中原完全不同。
中原多山贼和水匪,山贼往往隐于大山之中,出其不意之间攻击来往的路人,打的便是一个对方措手不及;水匪利用的是被劫一方的逃无可逃,可行动的地方便是船只上屁大点地方,只要你的船没有我的快,那便只能在水中坐以待毙,水匪大可以凭借人多直接堆死对方。
西域的匪患用更准确的话来形容,倒不如说是马贼,广袤的戈壁滩上不存在什么掩体,讲究的就是个出手狠辣且呼啸成风,手中拿着马刀,一次冲锋就得带走几条性命,等给对方杀怕了再谈事,也来得及。
像胡金秋这种简易的拒马桩在这个时候便会起十分重要作用,只要他们冲不起来,陷入了和商队护卫的鏖战,到时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商队刚刚摆好拒敌的阵型,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便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有几个商人的脸上露出些许慌张的神色,但明显在竭力的掩盖着,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经验不足。
那些商队中的护卫倒是颇有些跃跃欲试,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可是有好几年没有遇到过匪徒了,自己的武器今天也总算是可以沾沾血。
马蹄声渐近,胡金秋的脸色却忽然间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众人向着远处望去,终于看到了那一片无比巨大的烟尘。
这得是多少附寇才能形成这样的声势?
这也就是胡金秋之所以如此面沉似水的最重要的原因。
原本听闻马蹄声的时候,胡金秋猜想对方的人数规模应当不算太多,可视线内却迟迟没有出现对方的踪迹,胡金秋当下就有些心情沉重。
随着马蹄声响越发震耳,当视线中终于出现这些马贼的身影时,胡金秋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昆仑山的范围内会出现如此规模的附寇,难道昆仑派都不管的吗?
那些原本跃跃欲试的护卫们,看到对方如此声势,脸上早已经变了颜色,哪里还有刚刚满眼兴奋的神态?
而这批附寇也明显与胡金秋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往常如果遇到这些人,大体上会在一瞬间展开冲锋的姿态向着目标奔袭而来,为的就是在第一时间让目标感受到自己的狠辣和不可一世,乖乖的奉上财物,换取人身安全。
可这些附寇完全像是在向商队展示自己的人多势众,就这样保持着固定的速度奔跑而来,根本不急于劫掠,却不知道到底是因何如此。
昆仑山是修行者的天下,所以不可能存在常规意义上的马贼,常规意义上的马贼不依附实力强大的灵寇,在这里根本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因此才有附寇一说。
而不管是灵寇还是附寇,都要仰昆仑派鼻息,从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更不敢形成如此规模的队伍大摇大摆的展开劫掠与杀戮,要不然会死的很惨。
这是无数商队来往此地所总结出的宝贵经验,也是这些商队之所以愿意向昆仑派交出一份实打实保护费的最为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
所以无论是对方的规模,还是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姿态,都会让人感觉这些人不像是来打劫的。
但矛盾的另外一头便是,昆仑山几乎尽皆是修行者,能有意愿并且有需求豢养马匹的人,就只有这些附寇。
有经验的护卫或者商人,只要在昆仑山的范围之内听到马蹄声,那就基本不会判断错误。
所以当对方就这样缓缓在商队面前百步之外的距离停下,烟尘散去,露出那个将近五十人规模的马队时,胡金秋的脸色从难看又渐渐变成了疑惑。
领头的人策马前行来到近前,看样子是个西域人样貌的中年人,反正再孟然看来,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太多,她也很难分清楚到底谁是谁。
对方先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话,听闻过后,胡金秋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像是十分生气。
自有懂得西域话的人将对方说的话翻译给孟然听。
“你们很幸运,遇到了我们,请把你们的货物和钱财都留下,然后请你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对方说话其实还算客气,但所说的内容就不那么客气了。
全留下?哪来的回哪去?
孟然可以理解这些商人跑货究竟是要冒着什么样的危险了。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劫?
前世作为刑警的她,最难忍受这种目无法纪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然而她却忘了这里本身就是个无法之地。
于是孟然很生气,同时也对于昆仑派的修仙者们言而无信感受到了极大的愤怒。
这些普通人明明这么相信你们,你们居然连这点承诺都做不到,这个性质甚至比抢劫者还要恶劣。
从这个角度上讲,孟然对于诈骗犯的痛恨程度要远远高于抢劫犯,抢劫犯或许只是单纯的恶,但是诈骗犯才是最难让人从感情上难以接受的那种坏。
但是孟然有一点好,并不像林啸和余良两个人一样冲动,在这一点上,她做的甚至比蒋燕都要强上不少。
于是她就这样默默的隐藏在商队之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也不放过对方马队当中的一切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