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跟着七嘴八舌地起哄起来,他们当中有纯粹看热闹的路人、担心自己的食客,也不乏眼红云阳楼而幸灾乐祸的小人。尚延育清楚,这里面能察觉事情有诈的,除了老板^看 就来一家,怕是唯有自己。
“不必验他那柚猫!”云阳楼的老板压过周遭的杂乱,高声喝道。
他已年过七旬,怒喝令他说话都有些气喘。他转向郎中,身体微颤着行礼:“张大夫,劳烦您了,快……给我这芙蓉蛋验一验,让大家伙瞧瞧,老夫这云阳楼到底做没做那些下作事!”
未待张大夫答应,那大汉便冷哼一声:“说验就验,店家,你我可要提前说好,验不出酥骨你今天的损失我照价赔偿,可这要是验出酥骨了……”
他故意一停,朝四下里打量几番:“这要是验出酥骨了,你可得给我和食客们一个说法!”
云阳楼老板被气得反倒笑起来:“哈哈,没做过的事情,还能怕你不成!”
看到大汉胸有成竹的样子,尚延育心中觉得十分不妥,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又不好出面。强行禁验不仅理亏,他常年光顾云阳楼,还容易落下包庇的口实。
在来这里之前,大夫已经从请他的人那里听说过原委,药囊里特地放着专验酥骨的验纸。他取出米白色的验纸,来到那盘芙蓉蛋旁附身,将验纸插入残羹中。
俄顷,他取出验纸,纸端在空气中慢慢蕴化成鲜血般的殷虹。
原本吵闹的人群霎时哑然,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验纸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变红,那便是染到酥骨。
酥骨!真的有酥骨!
一时间,现场周围变得极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响,与外侧熙熙攘攘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阳楼老板两眼抹黑,在大汉得意的大笑中当场昏厥过去,小二和他的家人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住。张大夫顾不得再验地上的柚猫,他指挥几人扶云阳楼老板盘膝坐下,自己则坐到其后。他双手灵力暗运至掌心,贴上云阳楼老的后背将灵力送入体内,为他调气化淤。
三息后,云阳楼老板猛地咳出一口淤血,他哀叹两声,方才转醒。
此时,围观的人群再次吵闹起来,对于酥骨的惊惧在他们之间迅速蔓延。百年前的事情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酥骨仍有流通,但在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眼里都是远在天边的东西。只听闻过其煞名,却从未见过其详。
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才围在这里的,可他们并不觉得真的会有酥骨出现,不少人想到自己曾在云阳楼点过吃食,脸色都变得狰狞起来。
性子急的,已经开始斥责起老板一家。
周遭的风言风语传入云阳楼老板耳中,使他脑内嗡嗡作响,仿佛千只腐虫蜂鸣。纵使张大夫在背后为他调息静气,他的脸色仍旧一阵青、一阵白。
他的心头仿佛破了个大洞,向外汩汩淌血:休矣,休矣!
“老匹夫,你可还有话说!”大汉毫无怜悯之意,指着摇摇欲坠的云阳楼老板再次叫骂。
见他闭目不答,大汉迈开双腿,咄咄逼人地走向老板:“今天我们可得算清楚,这酥骨吃出来的伤病要怎幺赔,你敢赖账,我就拆了你这酒楼!”
云阳楼到底在本地经营多年,向来是他们心中请客最佳的去处。大汉这话说得太过霸道,令不少人心头不喜,可云阳楼店家被验出用酥骨在先,在场的谁都不愿帮他们说话。更何况大汉先前的话起到了作用,他们也需要云阳楼有个交代,该有的赔偿谁都不能短着谁。
大汉气势汹汹地走向云阳楼老板,店小二上前阻挡,却被大汉一掌掀翻在地。大汉在老板面前停住,见老板仍在调息,他咧嘴一笑,突然飞起一脚朝他踹去。
这几人间,属张大夫的修为最高,脸色登时就变了。这一脚他看得真切,大汉加了暗劲,可此刻他万万不能抽手,否则云阳楼老板内息紊乱,这人多半熬不过仨月。而这一脚若是踹实,怕是要瘫在床上。
说时迟,那时快,尚延育心知不能再等,他自身前那人的肩膀借力腾起。翻身的途中,一道有如实质的灵力箭射而出,正打在云阳楼老板与大汉之间,逼退了大汉。
他落在双方中央,挥手担平长衫,目光自众人身上流转而过,眉眼间似乎天生含着笑意。他像四下抱拳施礼:“诸位请稍安勿躁,尚某心中有些疑惑未解,可否听尚某一言?”
探官时常在民间走动,因此在场的有不少人认出了尚延育。“尚探官”的名字在人群中传开,周遭的骚动逐渐平息下来。尚延育在临浦积威显露无疑,围观的众人都期待着探官大人为他们寻个确切的说法。
大汉一行不是本地人,不知其中奥妙,察觉情况有变,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方才发话的那名瘦削青年朝大汉微微颔首,大汉略一点头,接着一步跨到尚延育近前,皱起鼻子嗅了嗅。
应是闻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大汉捏了捏鼻子:“哼,不过是个中庸,有什幺资格管老子的事?”
中庸,是如今锦奂大陆上的一种性别。
两千年前,人间战火频频,最终导致天道崩溃。待大道重铸,人类在男女之上又分化出了三种性别——上杰、中庸、百育。
其中,上杰均为天生资质上佳者,个人能力强大,通常为居于上位,几乎无法孕育子嗣。
中庸各方面都极为平庸,却是锦奂大陆上最为庞大的群体,他们孕育后代的能力要强于上杰,比如糕点铺葛老板一家,夫妻一生仅能育有一到两名子女。
百育主生育,不分男女,唯百育者有能力频繁孕育子嗣。
天道重铸还为人类带来了命格气息,每个人的气息生而自带,能与世间一物相对应。即使对应的是同种事物,他们的气息也会有所不同。人们可通过信息知晓他人的性别,就像大汉方才所做的。
围观的百姓基本都是中庸,大汉这一句话激得他们心下愤慨,何况他嘲笑的还是尚探官。
有人愤然嚷道:“怎幺说话的!这可是临浦的探官尚延育尚大人!”
探官……?
大汉一行心中咯噔一下,他们看向尚延育的眼神变得危险而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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