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们这个说法是不严谨的。”

第二天一早将规模堪称庞大的“文化考察”小组迎入学校的会议室里，叶敏德在诸多高鼻深目的国际友人注视下开了口说过，便冲着明显张望的友人们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后，继续冲着名叫卡罗尔·布莱的《柳叶刀》助理编辑用英语道：“之所以将中英文论文同时寄给贵刊，最主要的便是想表明这一点，螺杆菌的研究和论文的书写人都是郑建国同学独立完成，唯独是在英文翻译中由我和他一起进行书写，致谢中也取得了感谢人和机构的书面同意——”

郑建国的英语是个短板，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高考完成后便抽出一半时间和精力学习的原因，只是碍于目前学习材料的不足，他所能学到和接触到的大多数都是些常用词组和语句。

就如同汉字中的常用字只有几千个，掌握读写后便能脱离文盲的范畴，可放在专业性极强的医科英语方面来说，便有些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无奈之下在翻译成英文的时候便由叶敏德负责整理，这也是他会说出这么段话的原因。

“您的英文能说的这么好，我感觉咱们间的障碍和误会又少了一大半。”

卡罗尔·布莱面现惊异的看着面前的古稀老人，他没想到这位的英语口语是如此的流利，甚至能在里面听出些牛津腔的意味，一双湛蓝的眸子扫过对面坐着的正聆听身后翻译的中方官员，转头冲着旁边的论文作者看了看，发现这位和其他官员一样都在听着翻译，便继续开口道：“来之前我受到《柳叶刀》编辑部上下的委托向郑建国同学致以最高的谢意，非常荣幸您能选择《柳叶刀》作为您成果发表的期刊，是您的发现让我们注意到了遥远的东方，这块拥有着几千年文明史的国度依然在孕育着令人惊叹的奇迹。

在您的论文寄到杂志部之前，我们从未想过有人能在胃部这个强酸环境下发现细菌生存，更没有去想象下这种细菌会导致胃溃疡和胃炎病症的出现，只是碍于我们已经久未接触到中方学者的投稿，以至于没有审稿人能对这两份中英文论文进行审阅。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以《柳叶刀》现有的肠胃病专家组成的专家库中，没有人能对您的研究以及结论进行审阅，毕竟在之前的肠胃病研究当中，大家都认为这里面是不会有细菌存活的，也就无法对其产生的影响和您的研究结果进行评价。

好在，您的研究发现和数据验证都是可以重复的，在我离开伦敦的时候，我们已经联系了皇家马斯登医院进行重复试验，并且在昨天下午的时候我拿到了最新的结果，在经过六十九个小时的培养后，从一名胃部贲门癌患者胃部溃疡区域活检组织中发现大量螺杆菌。

这个结果和发现让我们跳过了一半的工作任务，现在我们可以就论文的修改进行磋商，参赞先生，布鲁斯先生，我们下面将会对论文的定稿进行确认，你们并不适合继续听下去了——”

“不错，布莱，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一直面含微笑的兰斯·艾肯站起了身，高高的眉头上眼睛圆睁满脸是笑的说过，大步的走到了已经站起来的郑建国面前，伸出了大手开口道：“恭喜你，郑建国同学，非常高兴你能选择《柳叶刀》，而不是《新英格兰医学》和《美利坚医学会》，布鲁斯，你会生气吗？”

“哦，兰斯先生，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会告诉你医学是无国界的，科学也是无国界的，医生们的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健康的，一种是不健康的，先前我听到编辑先生说皇家马斯登医院已经完成了重复试验，进而证明了郑建国同学的研究是值得用真理去检验的！”

身形明显高大的布鲁斯说着到了两人面前说过，转头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使馆记者，连忙露出了微笑道：“郑建国同学，你愿意和我们拍张照片吗？在你出名之前，我们这就捷足先登了。”

“好的，非常荣幸能够认识两位。”

郑建国磕磕巴巴的说了两句蹩脚的中式英语，布鲁斯看了眼旁边的兰斯后两人一左一右的夹着郑建国，冲着远处半蹲的记者露出了个笑：“茄子~”

“咔嚓~咔嚓~”

飞快的连续按了两下快门，布鲁斯看到记者露出个OK的手势后转身冲着郑建国探出了大手，鼻头上的雀斑好像都红了：“恭喜你，郑建国同学！”

“这都是D和国家的培养。”

郑建国探手和布鲁斯一握，就见旁边的翻译在他耳旁嘀咕两句，没想到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了，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文化参赞兰斯，后者便也和郑建国握了握手道，满脸打趣之色：“郑建国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到英国读书呢？”

随着兰斯的开口后两秒钟的翻译声传开，不大的会议室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郑建国望过正圆睁着眼睛好似要把眼瞪出来的省外事随员，面上挂着淡淡的好奇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叶敏德，开口道：“老师，您同意我去国外读书吗？”

“由于“众人帮”的干扰和破坏，我们现在还处在一种落后的状况——”

叶敏德眉头微皱的下意识开口用英语说过，目光从郑建国脸上扫过满满的中方陪同人员，最后冲着兰斯点了点头道：“如果出去学习生活的费用方面没问题的话，你是应该出去学习下最先进的医学技术，毕竟咱们的研究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等到学成归来再建设四个现代化——”

“费用方面没问题。”

兰斯正望着依旧没开口的郑建国好似在等着他的回复，没想到旁边满脸是笑的布鲁斯抢先开了口接上说着笑着：“我相信以郑建国同学的学习能力，美利坚有不少大学或者研究机构会为你解决这个麻烦的，如果郑建国同学你同意，我会让人把医学方面院校的特色和研究领域汇编给你——”

“那就，麻烦布鲁斯先生了。”

郑建国才想开口应下，旁边的叶敏德已经是抢先开了口接过后，便转头看了眼他后用中文道：“还不谢谢布鲁斯先生？”

“谢谢布鲁斯先生！”

郑建国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应了，绅士一般的兰斯也就傻眼了，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布鲁斯，没想到就见他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不禁面色有些僵硬：“布鲁斯，你的绅士风度呢？”

“不是在您那嘛~”

布鲁斯望着满脸尬笑的兰斯说过，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名片递给了叶敏德，开口道：“叶教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直接找我的，如果我不在就报上郑建国的名字就可以了——好了兰斯参赞，咱们可以去那会喷水的泉眼看看了。”

“你好，这位同学，我能帮你拍张单人照片吗？”

布鲁斯的身后，一直抱着照相机的蓝眼记者操着口英语问过，叶敏德便开口道：“建国，他想给你拍张照片，单人的。”

“OK。”

难得的，郑建国脱口说出了句英语，记者便面露笑容的拿着照相机飞快的连按两下拍过，同样的抬起了笑脸：“OK，OK。”

“谢谢！”

郑建国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布鲁斯便和兰斯参赞两人说了会话，很快以两人为首的友人大部队离开了会议室，等到这些人都走了，早就板着脸的外事随员瞅了眼还坐在沙发上的卡罗尔，狠狠的瞪了眼叶敏德后转身跟着出去，接着便是教育厅的也看他两眼，然后是卫生厅的，最后的是已经算是半个熟人的邱副主任，则不见笑脸的点头离开。

“叶敏德同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院长低声问了，一双眼睛大睁着面颊抽动两下，不敢置信的开口道：“你没听他是哪个国家的？”

“美利坚的，他说了两次。”

叶敏德看了眼隐含怒意的院长，两人认识差不多三十年了，自然知道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飞快开口道：“那个现在和咱们还没建交的国家。”

“嗯？”

院长神情一愣，面上的怒意飞快敛去，转头看了眼正抱着笔记本和论文的卡罗尔·布莱，再转过头来时已经是满脸恍然，当即是两手放在一起搓了搓，竟是一句话没说的转头出去了。

蔡正元有些摸不清这一正一副俩院长在打什么哑谜，倒是冲着郑建国看了眼，面现隐忧的开口道：“叶副院长，建国有点太小吧？现在你让他出去，心智还没成熟——”

“我感觉他的心智比你成熟~”

难得的，一向说话温和的叶敏德开口直接把蔡正元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老头两眼眨着转过头看了看郑建国，点了点头开口道：“没想到你这老东西都看出来了——”

“你比我还大呢，老东西。”

叶敏德瞅着蔡正元出门前嚷嚷了声，郑建国已经是开了口道：“要是有人从中作梗——”

“那就该这个名片出马了。”

叶敏德丝毫没有避讳旁边的卡罗尔还在，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道：“国内做个动物实验都要自己去动手抓老鼠，我希望你以后出去了就好好的学，趁着你这么年轻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我之所以不让国家出钱，就是怕有人在这个事儿上拿捏你。

你要是用国家的钱出去了，从衣食住行到学习方向都要按照人家要求的来，那哪能呢，别到时候你出去了某些人再给你换方向，那种人使起坏来你根本是防不胜防，所以我才借着这个机会直接给你开了条件，而且即便是你有其他的想法，也按自己想的去做吧。”

“那——”

郑建国愣住了，他没想到叶敏德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这个问题，就在他不确定老人说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事儿时，叶敏德再次开口道：“如果我那时候没回来，而是选择现在带着我一辈子的研究回来——”

“老师，我知道了。”

郑建国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卡罗尔，便见叶敏德点了点头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有着足够的运气，更有着不撞南山不回头的执着，建国，老师能够教你的都给你了，现在就让我再扶你一马。”

“谢谢您，老师。”

郑建国微微点了下头，他是真的听明白老人在说什么了，当即到了卡罗尔旁边笑道：“咱们半年前可就说是要派留学生的，好像选拔考试都考完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国家拿钱往外派，而你则是可以挑选那些学校，我现在怕的是你别箩筐里拣桃子，挑花了眼。”

叶敏德笑着打趣了一句郑建国，这当然是他说的玩笑话，只是很快摆了摆手道：“不过我感觉你以后学习的方向能换就换吧，临床方面虽然干起来有成就感，救人一命会让你感觉到自己战胜了死神成了上帝，但是你最好别把临床当成主攻方向，以前让你学消化内科是因为咱们没有条件，申请个研究资金都这么难。

等你出去后只要不去浪费，我感觉那些研究机构和大学是巴不得你使劲折腾，生物学现在看似没什么前途，可无论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在我看来都会回到生物学这个领域内来，因为这个领域涉及到了人类最为基本的东西，从让人活的更有价值的生活质量到自从人类有了意识后便困扰每个生命的死亡，这些的答案都在生物学里面！”

郑建国沉默了，他没想到老人会看的如此高瞻远瞩，可想想叶敏德算是在微生物领域内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支撑他走下来，怕是早就换了方向才对，当即瞅了瞅旁边的卡罗尔，点头道：“好的老师，我会听你的。”

叶敏德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先研究下，看看怎么能让卡罗尔先生满意，好把你的论文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