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园子里的树叶五彩斑斓,倒像是春日的花团锦簇。在这样的时间和这样的景色下漫步后园,身边又有一个绝代佳人相伴,绝对是一件惬意赏心之事。至于秦惜卿提出的这里栽梅那里种花的建议其实并不重要。
两人从西侧的枫叶林缓缓行到东边的小竹林,秦惜卿提出要进竹林里边瞧瞧,看看能不能在里边开辟出竹道回廊,建个小亭小阁什么的,可以练琴读书静坐听风。
这个想法很是风雅,但是方子安却煞风景的道:“竹林茂密,地上有竹根纠缠,容易绊到。而且搞不好还有蛇。还是不用进去了。回头我让人砍出道路便是。”
秦惜卿不知为何,一直兴致冲冲,连竹林有蛇的恐吓都没能吓到她。
“不是有你在么?你不会保护我么?我今日的全部看个清楚,回头我便可以画个图形,设计一下园子的整体,做到心中有数。”
方子安无可奈何,也不忍拂逆她的兴致。秦惜卿明显是因为喝了些酒,有些酒兴上头。而且她在自己面前似乎也有意无意的故意撒娇。方子安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眼神和语态的不对劲了。那其实已经不像是假扮情侣的样子。若是假扮能到如此地步的话,那秦惜卿定是个表演大师,在后世必要被奉为‘演技派’了。
竹林其实也并不过分茂密,其实是又一条林间小道通向里边的,这宅子的主人之前也一定有过同样的想法,否则他种这么一大片竹林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能营造一个能在竹林之中的雅致环境。但地上的竹根竹鞭确实是盘根错节,突出地面的竹根就像是一根根的绊索,行走甚为不便。方子安倒是脚步稳健,如履平地,但是秦惜卿显然走不惯这样的路,只走了十几步脚下被一根竹藤绊倒,哎呦一声身子朝前扑去。方子安眼疾手快,踏步上前伸手一揽,将秦惜卿即将倒地的身子一把抱起。秦惜卿柔软的身子被结结实实的抱在了方子安的怀里。
“你没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里边可不好走。下回得修整了才成。”方子安埋怨道。
秦惜卿仰着身子靠在方子安的胸前,红着脸道:“我没事。多谢你。”
方子安松开她的腰身,低声道:“小心些吧,走吧,前面似乎有片空地。竹林也不大。”
秦惜卿站在原地不动。方子安笑道:“怎么了?吓傻了么?”
秦惜卿脸色有些泛红,轻声道:“你……能不能抱着我走?”
“什么?”方子安吓了一跳,转头望竹林外看,他下意识的以为是沈菱儿跟来了,秦惜卿又要做戏给她看了。但是后方竹叶婆娑摇弋,竹林缝隙之外空无一人。
“这路我走不来,刚才要不是你拉住我,我便脸朝地摔下去了。一定会摔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的。你抱着我走好不好?”秦惜卿低着头道。
方子安尴尬道:“这……这不太好吧。秦姑娘,你……”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敢么?我都不怕,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方子安,你是个木头疙瘩么?”秦惜卿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恼怒。
方子安静静的看着秦惜卿那张带着娇嗔的俏脸片刻,猛然伸手,一把将秦惜卿抱起,大踏步往前走去。秦惜卿轻呼一声,脸上通红,却伸手抱住了方子安的脖子,将脸颊贴在方子安健壮的胸膛上。那一刻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涌满心中,她闭目露出了笑容。
幸福时光持续了没多久,耳边便传来方子安的声音道:“到了,秦姑娘。”
秦惜卿睁开眼来,发现确实已经到了竹林中心的位置。方子安走的也太快了。她也不能赖在方子安身上不下来,只得松开方子安的脖子,双脚落了地。
竹林中间被砍出了一小片空地,而且地上还铺了简易的竹席,放着一个两个草蒲团。因为时间太长了,竹席都已经变了色,蒲团也有些腐败了,空地上也冒出了许多杂草和竹尖。
“这屋子的原来的主人似乎跟你的想法一样呢,你瞧,这里还似乎被平整了一番,看起来也是想在这里辟出一片地方来。”方子安沿着空地边缘转了一圈道。
秦惜卿撩着秀发,点头道:“是呢。那么他未完成的事情,便由我们来替他完成吧。唔,这里不但要建个小亭子,还可以从外边挖一条小溪穿过来。正好和园子里的小池塘相连接。形成一个环形的水渠。那样的话,池塘里的小蛙和鱼便能在小溪里游动起来了。那便更有生气了。子安,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方子安笑道:“你觉得高兴就好,我没意见。”
秦惜卿嗔道:“这可是你的宅子,怎地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方子安呵呵笑道:“我觉得可以养一窝泥鳅,坐在亭子里一边听竹林穿叶之声,一边观溪水中的泥鳅,想想都美的很。”
秦惜卿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知道方子安在说笑。听方子安说起泥鳅来,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去方子安的小院时听他唱的挖泥鳅的滑稽歌曲,不禁掩口葫芦。
“坐一会吧,走了半天了,歇歇脚。你还别说,这竹林之中还真是既安静又凉快。”方子安一边说话,一边扯了一大把竹叶下来铺在两只蒲团上。
秦惜卿笑着道谢,却不坐下,伸手攀着旁边的竹枝出神。方子安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转头四顾,东张西望。两人都默契的没再说话,但见阳光斜照,穿竹林透入条条金黄的光线,甚是瑰丽。竹叶婆娑,修长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抖动时宛如无数个精灵在舞动。清风徐来,竹叶沙沙有声。这一刻,耳目清净,心绪安宁之极。
“真是不错啊。竹子还真是有一种奇妙的作用。其形也修硕,其叶也婆娑,其声也轻柔。难怪古人以竹为友,这确实像个品行高洁却又不鸹噪不吵闹的贤友在旁。似乎只有竹子能给人这种感觉。奇怪的很。”方子安轻声叹道。
秦惜卿笑盈盈的看着方子安道:“那也得分人,有些人看竹子如品行高洁之友,有些人眼里,那不过是引火之物罢了。关键要看人自己的内心如何。”
“有道理。惜卿这话说的极是,确实有人说,外边世界的美丑,其实都是内心的映照。说的便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方子安点头道。
秦惜卿轻声道:“没想到我的想法还能暗合先贤之言,我可受宠若惊了。不过子安你说的对,这竹子还真的像是人。起码此刻,我有此感。这叫我想起一首诗来,子安,我给你听如何?”
方子安鼓掌道:“求之不得,我有这个耳福么?”
秦惜卿白了他一眼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这一辈子单独为一个人唱曲最多的便是你了,你还矫情什么?”
方子安挠头笑道:“是是是,只是说笑而已。我洗耳恭听。”
秦惜卿点点头,捡起一根青竹枝来,轻轻在身旁的竹干上敲打。箜箜声中,秦惜卿曼声唱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虽无琴瑟和鸣,丝竹伴奏,只是竹枝敲击着简单的节奏,其实只相当于清唱一般。但秦惜卿依旧展示了她精湛的歌艺,这一首诗经古曲唱的缠绵而柔美,温煦而动人。歌声在竹林之间飘摇回荡,让人仿佛回到了远古之时,淇水之畔,羞涩却又大胆的少女勇敢的表达对一位男子的爱慕之意。着实动人。
一曲既罢,方子安抬头看时,发现秦惜卿明眸含情,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方子安本不是迟钝之人,从秦惜卿的种种言行神态之中,他其实早已感受到了秦惜卿对自己的情意。此刻秦惜卿唱了这一曲,那几乎都不能称得上是暗示了,那几乎就是明示了。但方子安心里有些慌乱,在爱情这件事上,方子安的经验不多。在以往的经历里,方子安对于兄弟战友情倒是理解的很深刻,但是对爱情,他确实不太擅长。所以,方子安其实对爱情并无太大奢望,表现的极为被动,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正因为如此,即便从秦惜卿的言行之中得到了暗示,方子安也只会装聋作哑,只会假作不懂。可是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方子安是明白的,美好的东西错过了便不会再来了。就像张若梅的离去一样,方子安扪心自问,其实跟自己在感情上的这种笨拙和胆怯不无干系。
“惜卿……”方子安站起身来轻声道。
秦惜卿面带微笑伸出手来,轻声道:“方郎,你现在可懂我心意么?”
方子安缓步走来,抓住秦惜卿的手,轻轻一拉。秦惜卿便扑倒在他的怀里。
“其实我早就懂了,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会得到你的青眼。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呢?”方子安柔声道。
秦惜卿仰头低声道:“或许,这是缘分吧。”
方子安缓缓点头,不再说话,看着秦惜卿鲜花般娇艳的面庞就在眼前,红红的嘴唇像是两朵诱人的玫瑰花瓣一般,方子安再也克制不住,低头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