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时间后,沈菱儿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很快来到了廊前花坛旁站定。沈菱儿依旧梳着双环髻,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就像此刻和煦的初冬的阳光一般。任谁一眼看到她,都定认为这是个可爱的不谙世事的少女,对她好感倍增,甚至生起怜惜保护之心。
“姑娘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沈菱儿看着秦惜卿笑道。
秦惜卿尚未说话,方子安先开了口:“菱儿姑娘,不是惜卿找你,是我找你。”
沈菱儿看了一眼方子安,眼睛有意无意的看着方子安缠着纱布的小腿。沉声道:“原来是方公子叫我,不知道有何指教。”
方子安笑道:“指教不敢当,菱儿姑娘看到我这脚了么?昨日我城外遭人暗算,差点死在城外。还好我命大,逃得一劫。”
沈菱儿点头道:“我听说了此事,方公子可得小心些。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现在不是好好在这里么?”
方子安笑道:“那是当然,想杀我,哪那么容易?菱儿姑娘难道不想问问是谁暗算我的么?”
沈菱儿眉梢一动,拳头微微的攥紧,沉声道:“那还用说么?自然是秦家派来的杀手了。方公子得罪了秦坦,大闹了秦府,他们岂肯罢休。明面上不敢做什么,背地里自然要对你下手了。”
方子安哈哈笑道:“菱儿姑娘聪明啊,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定是秦坦那厮,明里不敢动手,便暗箭伤人。卑鄙无耻之极。菱儿姑娘,我请惜卿叫你来,便是想提醒你这件事,他们对我下手,也会对你下手。所以菱儿姑娘也得小心,可不能在外边乱跑了。万一一不小心被他们盯上,怕是要糟糕呢。”
沈菱儿微笑道:“多谢公子提醒,不过公子该为自己操心才是,菱儿是不怕的。这一次公子死里逃生算是运气好,下一次怕便未必有那么好运气了。菱儿觉得,公子还是在咱们这里躲着的好,可不能出去了。我家姑娘会罩着你的,你在卿园绝无性命之忧。只不过,你也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啊,姑娘也不能罩着你一辈子啊。你若离开这里,怕是就要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沈菱儿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胸无城府一般的笑着,但方子安却知道她话中的讥笑讽刺激将之意。那好比在说,你也只能一辈子躲在这里,躲在女人的羽翼之下当缩头乌龟。你敢离开这里么?
方子安哈哈大笑道:“菱儿姑娘倒是很替我操心呢。我确实要在这里躲着,这里安全的很,还有惜卿在,我又何必出去冒险?虽然这有些窝囊,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那又算得了什么?”
沈菱儿笑道:“方公子真是个男子汉,佩服的很。”
方子安大笑道:“多谢夸奖。”
沈菱儿冷笑点头,沉声道:“方公子还有什么事么?若无事,我得去后园做事了。”
方子安摇头道:“没事了,主要是提醒你这件事,免得你不小心着了暗算。不过,以你的武技当也不用怕。菱儿姑娘,我跟你说,袭击我的那人脓包的很,埋伏在路旁的荒草里,趁着我毫无防备发动袭击,而且我还是在喝了酒昏昏沉沉的情形下,他居然都没能杀了我。你说他蠢不蠢?不但没杀掉我,而且被我在肚子上踹了一脚,还赏了他一飞刀,然后他便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你说,那有这么脓包的刺客?我当时腿上受伤都不能动了,结果呢……他居然自己吓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子安口沫横飞指手画脚,边说边笑,肆无忌惮的口嗨。沈菱儿先是错愕,进而冷笑,最后更是愤怒之极。
“咦?菱儿姑娘,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有些惨白?是不是生病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方子安看着沈菱儿故作惊讶道。
方子安的关心并没有让沈菱儿好受些,反而让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方公子,你如此厉害,估摸着秦坦他们吓破胆了,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那我们也都放心了。不然,姑娘和我还要为你担心捉急。你好好养伤,祝你早日康复。姑娘,若无他事,菱儿告退!”沈菱儿沉声说道。
秦惜卿微微点头道:“菱儿,你去吧。方公子提醒的对,你也不要随意外出,免生枝节。”
沈菱儿噘嘴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方子安微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远处,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秦惜卿。
秦惜卿笑道:“你倒是会指桑骂槐,可是你似乎也没试探出什么来。你找到破绽了么?我反正是没看出什么来的。”
方子安微笑道:“我可是看出些门道来了。”
秦惜卿一愣道:“哦?哪里的门道?她走路说话都很正常啊。”
方子安笑道:“习武之人是有忍耐力的,走路说话这些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除非我那柄飞刀射中了她的腿脚。现在看来并没有,所以她还能正常的走路说话。但是……有一点却很蹊跷,惜卿,你难道没看出来沈菱儿的胸口有些异样么?”
秦惜卿愕然道:“你是何意?”
方子安道:“她的胸平的很。”
秦惜卿脸上通红,皱眉嗔道:“你……你怎地如此龌龊。你看她的胸口作甚?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方子安忙摆手道:“哎呀呀,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身体已经成熟了才是。难道不该是胸前饱满高耸的么?为了平平坦坦毫无起伏?你跟她关系亲密,难道她没有胸么?”
秦惜卿楞了楞,旋即明白了方子安的意思。
“怎么……怎么会没有……她的……比我的……都大。是呢,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有了印象,适才我就觉得她身上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胸没了。那是怎么回事?”
方子安咂舌道:“你是说,她比你的都大?那该发育的多好啊。你的已经不小了。”
秦惜卿脸上通红,挥拳捶打方子安的肩膀嗔道:“你在想什么?我是问你怎么回事,不是要你关注大小的事情。”
方子安忙道:“是是是,我龌龊了。她既然比你都大的话……”
秦惜卿瞪眼举起了拳头嗔道:“你还说”。
方子安忙道:“当然应该是束胸了,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秦惜卿皱眉道:“她束胸做什么?”
方子安道:“我猜她是被我的飞刀伤到前胸某处了,为了包扎伤口,她只能连胸一起包裹起来。她不是想束胸,而是因为受伤了缘故。所以她虽然行动自如,各方面表现的都很正常,但这一点却是疑点。”
秦惜卿恍然大悟,看着方子安点头道:“很有可能,你的观察真是仔细。”
方子安道:“我不是观察仔细,我是分析力足够。一个人身体的特征都在那里,其实不难看出变化来。但难的是将这些变化分析总结出来。这才是本事。”
秦惜卿很想打击这个自信的家伙一句,但又不得不承认,方子安说的其实没错。自己便根本没有分析出来原因,方子安点破之后,才觉得恍然大悟。
“当然了,这其实也不能算证据,还是一种推测。但真正的证据也不难得到。她的伤口是要换药的,束胸的布条上必有血迹,只要拿到她换下来的布条,便可验证事实如何。那便是最强有力的证据了。当然,她若聪明的话,会将布条烧毁。你若看到她住处无故冒烟起火焚烧什么东西的话,那必是在焚毁束胸布了。”方子安往椅背上一靠,眯眼说道。
秦惜卿吁了口气看着身旁的男人,轻声道:“你根本不是读书人,也不是个武人。你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方子安伸手过去握着她的手道:“我只是个需要你垂怜照顾的男人罢了。”
说罢方子安用力一拉,秦惜卿婴宁一声被拉入他怀中,嘴唇被方子安吻住,唇齿被有力的舌头突破,瞬间沉溺在对方狂热的亲吻之中。
答案在一天后揭晓,当秦惜卿告知方子安,夜里沈菱儿在住处烧了些东西,检视灰尘之后发现那正是焚烧布条之后留下的灰尘时,方子安大笑不已。这一切其实都不难预料。沈菱儿倒也不傻,她直到毁灭证据。
不过秦惜卿很快便又从另外一个侧面证实了沈菱儿受伤的事实。沈菱儿在第三天出去了一会,盯梢她的人回来禀报说,她去了一家药店。在她离开后,盯梢的人问了药店伙计,证实她买了用于治疗刀剑伤势的金疮药。
沈菱儿确实聪明的很,卿园的库房里备有金疮药,但是她却没有从库房领取,而是自己去药店买药。这样便不会引起卿园内部的人的怀疑。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其实在当天之后,自己便已经是头号怀疑对象了。所以她的种种所为在方子安和秦惜卿看来都是在掩耳盗铃,甚为可笑。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沈菱儿该如何处置,方子安和秦惜卿还是一时之间难以定夺。秦惜卿虽然愤怒之极,但是她和沈菱儿相处太久,一时间难以下狠心。而且沈菱儿对她也是甚为忠心,处处维护,这让她很难做出决定。方子安自然也不能太自我,在沈菱儿这件事事上,显然要尊重秦惜卿的意愿,照顾她的感受。但方子安也明白,沈菱儿恐怕不会收手,她终究是对自己的一个巨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