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验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完颜亮确实没有任何的歉意,听到回禀的消息之后,冷着脸拂袖而去,丝毫也没有向同样冷着脸史浩和方子安任何的表示。
金国群臣自然也对宋朝使臣的感受毫不在乎,完颜亮一走,顿时作鸟兽散。倒是萧裕向史浩和方子安说了些抚慰的话。
“二位钦使大人,莫要在意。皇上因为边境发生的事情颇为恼火,二位将心比心来想,即便不是你们所为,那也必是你宋朝兵马所为。你们一面派人来谈判,一面又在边境滋事,我大金皇帝自然是不高兴的。不过,边境相互滋扰的事情时有发生,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今日这件事,二位钦使也莫要生气。这样,今晚老夫做东,宴请二位钦使,算是老夫个人对二位钦使的尊敬和欢迎。你们看如何?”
史浩沉声道:“宴请倒也罢了,萧丞相知道此事跟我们无关便好。本人现在想的是尽快的进行商谈,不管谈得成谈不成,早日了结此事,也好早日归国。”
萧裕呵呵笑道:“谈判之事自有安排,二位千里迢迢而来,自是要多歇息几日。总之老夫会尽快的奏请皇上,早日开启谈判事宜的。在此期间,二位钦使可放松心态,领略领略这北国风物,也是不错的。宴请是一定要宴请的,无论如何,这是礼数。于公,二位是宋朝来使,身份特殊。于私,二位是我萧裕都欣赏的人,萧某,也想结交一番。就这么说定了。”
……
史浩和方子安在金国骑兵的护送下回到馆驿的时候,馆驿里乱作一团。雷虎气的在院子里哇哇乱骂,一群消防军士兵也是大声的怒骂。
方子安和史浩进了馆驿前院,雷虎等人看见了忙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史大人,方大人,金国人欺人太甚啊。你们前脚走,他们后脚便围了馆驿,上千人围在这里要对俺们搜查。兄弟们差点跟他们干起来了。方大人,若不是你交代过不可同金国人发生冲突,没有你的命令不许动一刀一枪的话,今日俺们便跟他们拼了。俺想着,等两位大人回来下令。方大人,你下令吧,咱们跟他们拼了。”雷虎大声禀报着,脸色涨的通红,气呼呼的。看来之前确实被金国搜查的兵马给气坏了。
方子安皱眉道:“都各自回去各自的岗位,拼什么拼?没有脑子么?这里是金国,这点气都受不了么?有气给我憋着忍着。再说了,今日金人来搜查是我允许的。都退下。史大人身子不适,都不要吵闹了,让大人心烦。”
方子安一顿呵斥,雷虎等人目瞪口呆,吃了个瘪。雷虎还待再说,被冯一鸣拉到一旁提醒他,史大人和方大人脸色不善,今日心情也不好,所以还是不要再闹为好。雷虎见此情形,便也悻悻作罢,带着众人散去。
方子安将史浩送回房中,史浩确实有些身子不适。这一路颠簸辛苦本就让史浩有些吃不消,抵达燕京之后,心理上的压力更是巨大。身体和心理上的两重压力,让史浩颇有些招架不住。适才回来的路上,史浩便有些头晕目眩,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了。
方子安亲自将史浩扶着靠在床头,又沏了茶水过来,史浩喝了两口热茶,感觉好多了。
“子安,可辛苦你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竟然这么孱弱,怎么便跟个纸糊的人一般,这便支撑不住了。哎,真是惭愧的紧。”史浩叹息道。
“岳父大人,你且好好的歇息修养,万万保重身子。一切有我安排,你莫要操心劳神。从临安至此,一路风雪严寒,危险重重,慢说是你,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抵挡不住。下边都有不少人身子不适,何况是岳父大人呢。您这是劳碌辛苦加上心中压力巨大所致,歇息将养便会好转的,不用担心。”方子安低声说道。
史浩点头道:“我明白。有你在,我还是放心的。今日多亏你思虑周祥,巧妙应对,否则今日在金国朝廷上,我们还真是被动呢。子安,万幸有你陪伴我前来。我就知道,你比我强。事情有你处置,我自然是放心的。”
方子安微笑道:“岳父大人说哪里话?这都是我份当所为。其实金人只是恫吓霸凌,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了。完颜亮今日故意刁难我们,便只是要我们觉得有把柄在他手里,这样谈判的时候我们便只能听其摆布了。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史浩点头道:“金人狡诈狠毒之极,这一趟前来又是秦桧老贼的陷害,不能掉以轻心。他们或许正是要找理由除掉我们。我希望能早日开启谈判,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也可早日离开金国,否则身处虎狼之地,总难免会出差池。可听那萧裕之意,似乎谈判之事一时不会开始,也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方子安想了想道:“岳父大人,莫要多想。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如今只能见招拆招,金人要延后谈判,我们便耐心等待。再说了,正好可以让岳父大人养足精神跟他们纠缠。而我也正好可以有时间了解金国内部的情形,摸索秦桧老贼通敌的证据。”
史浩缓缓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你要查秦桧通敌的证据,怕是很不容易。一定要小心谨慎,无论如何,不要冒无谓之险,被他们抓到把柄,借机加害。你身上责任重大,可莫要断送了性命在金人手里。”
方子安点头道:“我知道,我明白。”
……
傍晚时分,萧裕真的派人前来请史浩和方子安前往府中赴宴。史浩的意思是,不必去赴这无聊的宴席,这宴席想必也是一场鸿门宴。但是,方子安不这么想,这种场合,显然是深入了解金国朝廷,探听一些重要讯息的机会。史浩考虑之后,同意了方子安的想法。
在三十名消防军骑兵小队的护卫下,史浩和方子安抵达了位于内城东大街的一座古朴却豪华的宅邸前。在仆役的引领之下,史浩和方子安等人踏入了萧裕的丞相府中。暮色之中,站在门内看去,整个宅邸中彩灯高悬,灯火通明。院子里树木森森,假山回廊鱼池花坛应有尽有,仿佛这里不是金国,倒像是到了临安的某处园林之中一般,美轮美奂。和之前在外边看这座宅邸的感觉截然不同。
萧裕身着一身华贵的黑色棉长袍站在大厅之前迎接,见史浩和方子安等人抵达,笑着拱手上前相迎。
“哈哈哈。二位贵使能来赴宴,老夫真是蓬荜生辉啊。多谢赏脸。老夫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
“萧丞相相请,我等敢不从命。”史浩拱手还礼笑道。方子安也拱手笑着行礼。
“客气了,客气了。请,宴席摆在二进花厅之中,老夫为二位贵使引路。”萧裕哈哈笑着伸手相请,迎着史浩和方子安两人往后走。
随行消防军众人想跟着一起走,却被几名仆役拦住去路,要求他们留在前庭,赵刚不肯,顿时吵闹起来。
“二位贵使,在老夫府中,不必有任何的顾虑。老夫只是请你们来赴宴,别无他意。贵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萧裕见状笑道。
方子安摆手对赵刚等人道:“莫要失了礼数,留在前庭吧。这里是萧丞相的府邸,不会有危险的。”
赵刚只得拱手应诺,萧裕吩咐府中管事道:“安排酒席招待宋朝贵使的手下兄弟们,好生招呼着,不得无礼。”
史浩方子安二人跟着萧裕往二进行去,一路上看着宫灯摇弋,流光溢彩,两旁房舍式样古朴华丽,飞檐回廊假山小亭的布局,方子安不由得发出了赞叹之声。
“没想到啊,在这燕京府中,还有这样的宅邸。萧丞相这府邸可真是气派华美啊。”
“哈哈哈,见笑了。这是皇上赐的宅子,原本是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大石在燕京的旧宅。二位贵使当知道这燕京府原来便是辽国的南京析津府所在吧?城中倒有不少辽国王公贵族的宅邸。老夫搬来之后,便住了这耶律大石的旧宅。其实也只是外表看起来气派,占地有些大罢了。白日看起来也就一般,现在看起来有些华丽,是因为这些灯笼的缘故。昨日是上元佳节,奴婢们弄了些灯笼挂着,今晚再点一夜,明日便撤了。”萧裕笑着解释道。
史浩和方子安恍然。史浩掌故捻熟,沉声问道:“萧丞相说的是西辽皇帝耶律大石么?这便是他的宅邸?”
“正是他。我大金灭辽之时,他带着两百人夜遁漠西,收拢旧部,重立朝廷。对了,就像你们大宋一样,你们南渡,他们西迁,一个道理。”萧裕道。
史浩的脸沉了下来,萧裕忙道:“哎呦,对不住,老夫可不是借此指桑骂槐。只是随口说出来罢了。”
方子安笑道:“萧丞相,我等可并不在意这些言语。事实确实有些相似,倒也不用忌讳。不过,一时胜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古往今来,多少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但最终却不也是败亡之果么?”
萧裕哈哈笑道:“方大人,咱们今日可不是谈判,便不必如此言辞犀利,相互斗嘴了。到了,二位请进。”
史浩和方子安抬头看去,只见长廊的尽头,灯火通明之处有一处院落,院落门前摇弋的灯笼下,两名婢女正垂手而立迎候。院子里灯火闪烁,廊下人影穿行,都是捧着食盒酒水上菜的仆役的身影。
进了二进小院中的花厅之中,一股暖意铺面而来。空气中带着暖香之气,更有酒菜的香味飘散而来。萧裕殷勤相请,史浩和方子安在圆桌旁落座,举目四顾,发现这小厅中的装饰极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屋角摆着青瓷花瓶和一盆湘妃竹。侧首摆着琴台,一架古琴摆在琴台上,旁边的蒲团上散落着几本书。
正对方子安的西面墙上挂着一副字画,画上画的是一朵黄.菊。上面题写着四句诗: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这四句诗写的很一般,但方子安却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谁。这首诗的作者是辽国道宗皇帝耶律洪基的一首诗,为一个叫李俨的画家画的《黄.菊》画作所题的诗句。为了求证,方子安离座近看,果然在题跋上看到了李俨的名字和耶律洪基的印章。
“怎么?方大人对这幅画感兴趣?喜欢的话,老夫可以送给你。”萧裕笑道。
方子安摇头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是瞧瞧罢了。萧丞相,我猜你是辽国人吧?”
萧裕的笑容慢慢的收敛,沉声道:“你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