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0713_2010
马路上大雨滂沱,偶尔驶过一辆汽车把地面的积水压起一人多高,打在酒吧橱窗的玻璃上。玻璃后面两个男女相对坐着,男的是个二十出头仍略显稚气的少年,女的则已经是个妇人。妇人慢条斯理喝着红酒,把目光锁定在少年身上,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情愿,少年没有与她对视,只顾着外头,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是心猿意马。
「我离婚了。」
妇人闪烁着眸子,想从少年脸上捕捉到什么。
「我料到了。」
少年从外头圈回驰骋的「猿马」,低头摆弄手里那只艰量版ZIPPO火机,他喜爱收藏ZIPPO。
「不高兴吗?」
「我应该高兴吗?」
「不应该吗?我是你母亲,而你讨厌他。」
母亲?这两字像尖利的刺狠狠在少年心头扎一下,他紧紧握着打火机,手指被握得发白。她总是结婚,又总是离婚,所有的时间都被她用来忙活这两件事了,她还能想起她儿子的样子吗?等她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长大成人,没有母亲的童年已经成为永不可更改的历史事实,所以他高不高兴又与她何干。
「我讨厌的人很多。」
「我知道,包括我在内,对吗?」
「他对你不好?」
「不是。」
「他破产了?」
「也不是。」
「那是你有了别的男人?」
「我在这买了房子。」妇人似乎不想纠缠在这上面,她说:「我搬来和你一起吧。」
少年假装出来的淡定终于被惊起波澜,忍不住抬起头去看母亲。母亲的眼睛里有很多东西,有曾经认识但已经变得陌生的,也有似有若无不容易被察觉的,可是他察觉了。察觉了又能怎样,他理解得了吗?他的聪明远远比不上母亲。
「搬来这里?你……不打算结婚了?」
「你希望我结婚?」
少年沉默不语,他怎么可能希望自己母亲又结婚,只要是个人都不希望那样。
他虽然没有母亲聪明,但也不笨,所以他心里是高兴的,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第一次高兴。
「明天带你去看房子,帮我参考一下,如果你不满意就不要了。」
「不是已经买下了吗?」
「还没有,只交了订金,可以退的。」
「那订金岂不是白白送给人家了?」
「无所谓,就当钱包掉了啰!」
少年刚刚才放松的心又是一紧,像被谁捏了一下。这么多年了母亲仍然没有改掉她的坏毛病,她爱享受,爱享受就需要更多的钱,所以她结婚又离婚,离婚了又结婚,和她结婚的男人都有钱。钱多了也去得多,她花钱简直就是拼命,拼命花钱,大概是富婆的通病吧。
少年讨厌母亲的这种做法,他曾试图说服自己去恨她,可是怎么也恨不起来,同样他也不能说服自己去爱她,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爱过她,每一次见面,他只扔下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离开了,从来都不需要借口。
但奇怪的是,这次见面和以往不同,从开始算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十分钟,这是一项新纪录。创纪录总能令人欣喜,连老天都为他们走出融冰的第一步而庆贺,它欢快地把雨越下越大。
时间一秒秒流过,纪录一点点被刷新,除了从马路上传来的雨声,周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酒吧早早把音乐关掉,就剩下两个客人,点的又不多,何必为他们浪费电费。
「你饿吗?要不一起去吃宵夜?」
妇人看看表,很庆幸宵夜的时间到了,不失时机地向儿子提出新建议。
「我不饿,你饿了?我煮给你吃。」
妇人心喜若狂,就好像一个乞丐意外的捡到了一袋金币,还不必担心会人来认领。儿子煮东西给自己吃,那是天塌下来都从来没有过的啊!
「哈,我倒忘了你是个厨师,好啊,你煮我吃,顺便看看你住的地方。」
天公作美,两人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雨势变轻了,水滴化做絮状飘浮在空中,他们可以漫步回家,少年的家就往在附近。
妇人是第一次来到儿子的住处,这是租往的一间简户型。所谓简户型,意思就是它比小户型还要小,只有一厅一室一卫,而且都小得可怜,厨房更是没有,在客厅的窗户前安放个炉灶就算是厨房了。
少年下厨的时候妇人全程陪在一旁观摩,儿子工作的样子深深吸引着她,他每做一个动作,从配菜、开火、炝锅,到入高汤、下食材、调火候,她都觉得既新奇又可爱,尤其是他凝神专注的样子。
夜宵做好了,普普通通,不过是一碗汤面,上面摆放着几根青菜和一只荷包蛋。妇人捧起碗先喝一口汤,然后夸张地回味了一分多钟,谁都看得出她在向儿子谄媚,而且做得相当肉麻。
「你不吃吗?陪我一起吧!」
「我不饿,你吃吧。」
「来嘛,分你一点。」
「我真的不饿。」
「来嘛……」
母亲的嗓音仍和她年轻时一样悦耳,就算少年的免疫力再强也顶不住,他摆上一副新碗筷,看着母亲一夹一夹往他碗里分面,青菜和鸡蛋也都各分他一半。
这顿宵夜吃得很痛快,母亲情不自禁打了个饱嗝,即使是打嗝她也打得和寻常女人大不一样,说好听就是好听。
看儿子收拾碗筷和炊具对妇人来说又是一种享受,她说:「今晚我不想回酒店了,在这住可以吗?」
「嗯……好!」
妇人大喜,问儿子有没有多余的睡衣,因为自己没带,她要穿他的。少年没有睡衣,他从不穿睡衣睡觉,他给母亲一件自己的T恤。T恤很宽大,穿在母亲身上却丝毫没减掉她的半分韵味,反而增添了一道别样的风情。母亲的身材还是那么好,少年的脸开始红起来,不敢多看。妇人偷偷的乐,在儿子面前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腿和脚。
妇人出浴的模样可爱极了,红扑扑的两边脸蛋和亮闪闪的一对眸子,她希望儿子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可惜他已经回房去了,客厅里不再有他高大健壮的身影。
妇人走进卧室,儿子正在收拾床铺,见她进来,他说:「今晚你睡这,我换了新被单。」
「那你睡哪儿?」
「我睡客厅。」
「嗯,有吹风筒吗?」
少年递给母亲吹风筒,妇人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当然是站着,男人可没有梳妆台。正因为是站着,妇人的长腿暴露无遗,很白很美,很能让人想入非非。
「看什么呢,要不要来帮我吹吹?」
妇人扭头看看儿子,少年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尴尬地退出房去,轻轻关上房门。
雨停了,水滴掉在窗户的遮阳蓬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也许是被这声音吵到了,少年一直都睡不着,又或者还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思绪万千,想理理不清楚,不得已打开窗户点上一支香烟,以为抽烟真的能放松情绪。
母亲再一次离婚,她说不打算再结了,这是真的吗?她说她在这买房子,要搬来和他一起,这也是真的吗?她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做?又为什么告诉我?仅仅因为我是她儿子?难道……
少年有些沮丧,这些显然都不是他期待的真相。他拼命抽烟,直到抽完整整一包,当要去拿新的时,就发现母亲倚在卧室的门框上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暗淡的灯光照在她的大眼睛里,也照在那两条白白的腿上,反射回来的光芒变得眩目刺眼。
「睡不着?」
「嗯,有点儿。」
妇人款款走到窗前与儿子并肩站在一起,向他要一根烟抽。少年拿来香烟给母亲点上,自己却没有点,他还不想和她做同样的事情。看来要拉近彼此心里的距离,母子双方还需要做出更大的努力。
妇人抽烟的姿势很优雅,既然优雅,那就得慢慢来,抽一根花的时间比儿子要多一倍,她的时间跟钱一样多,花起来不忌讳大手大脚,抽完了她问儿子烟屁股扔哪儿。少年从母亲手中接过烟蒂拿到厕所冲掉,回来就不敢再站并排了,母亲的身体太香,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抵挡得住,他有些犹豫,直到母亲叫了才机械地走过去,站在距离她一尺左右的地方。
夜风吹来,吹得妇人的身体发抖,她感到冷了。少年微微向母亲挪动了两步,希望她能够暖和一些。这小小的两步看似平常,但此时此刻所起的作用却是不可估量的。母亲抿嘴一笑,轻轻对儿子说声谢谢,儿子心口也是一热,情不自禁叫声妈妈。这声「妈妈」让两个人瞬间都怔住,多少年了,他叫她妈妈还是在他八岁以前,妇人鼻子一酸涌出泪来。少年想为母亲去拿纸巾,却被她迅速拉往,「别走,行吗?」她央求儿子。
少年木偶一样被母亲靠在肩膀,身体笔直僵硬,手也没处放。母亲的幽香像敌人一样凶狠毒辣地攻击着他,搞得他神魂颠倒昏头转向,从未有一个女人像现在这样靠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感觉好神奇,即便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谢谢你!」妇人说。
儿子以沉默来回应自己,妇人并未感到失望,她仍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儿子应不应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听到了也就满足了,看来失眠带来的不全都是坏处。只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做好思想准备。
外面的灯光彻夜亮着,天不明它是不熄的。但人却不能不休息,母子相互依偎站了很久,都很累了,儿子说:「你去睡吧,很晚了。」
「你不睡吗?你不睡我也不睡,我陪你!」
「我睡。」
「嗯,晚安,儿子!」
「儿子晚安」这是这一整夜妇人唯一的愿望。早上起床时儿子已经去上班,走前为母亲做好了早餐,仍旧是一碗面,但味道比昨晚的好。吃这碗面妇人花了更多的时间,每吃一口她就闭一闭眼睛,很认真很仔细地品味着,毫无疑问她的认真完全发自于内心,因为眼下没有旁人,不必做态给谁看。余下的时间全部被妇人用来期盼儿子早点下班,当然,她也不是光坐着盼,得做点什么,作为儿子留宿自己的回报。
妇人去找活儿干,转悠了半天才发现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想收拾衣柜,柜子里叠放得整整齐齐,想洗衣服,衣服早就洗好了晾晒起来,想擦地板,地板已经擦得比镜子都亮了。她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打开衣柜重新审视一遍,必须得找到破绽。终于让她发现衣柜的最底层摆放得似乎不是很规整,男人啊就是粗枝大叶,她摇着头叹着气,仿佛自己就是一个专业的家政妇,于是她开始动手整理那些「不太规整」的衣物。
在衣物的最下面妇人又所有发现,那里压着一只盒子,既然是压着,就必定是个秘密,或者是比秘密更重要的东西,所谓压箱底嘛。妇人很矛盾,盒子开是不开都很困难,开,偷窥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不开,好奇心终究会害死自己。
最终她选择保命,自己不说没人会知道。
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样东西,妇人认得这东西,是个自慰杯,她的第二任丈夫也有一个,只是手里这个要长大了许多。呸!年纪轻轻的怎么也用这种东西,你有这么长么!妇人面红心跳,当她打开杯盖,脸就更红心更跳了,原来假体开孔的形状居然和自己很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嘛,也有宽厚肥大的阴唇,窄窄的洞口同样也吐出一条小肉舌来,唯一不同的是假体光秃秃的没有一根阴毛。
这纯属巧合还是蓄意为之?一定是巧合,儿子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不对,他见过,但那时候他还小,才刚刚出生,怎么可能记得住妈妈的形状,真是个傻瓜!
妇人骂自己愚蠢,望着假体开孔的地方出神,这东西又冷又干,还是死的,能让人好受么?她好奇地把手指插进洞里,里面凹凹凸凸如崎岖的山路,握感还算可以,但比起自己那就差得太远了。抽出手指一瞧,没有浆,又傻了不是,假货哪来的浆啊!妇人哧噗一笑,心说你呀真够变态的,这东西你也有啊,玩个什么劲呢?她小心翼翼把假体收好,尽可能摆得和原来一样,又不放心,左看右看半天才逃也似的离开。
妇人回到客厅,再没有心思玩家政妇的游戏,一言不发盯着自己那根手指,翻过来看过去一遍遍不厌其烦。对面漆黑的电视屏幕上印有她的影子,只看不清那张娇美的脸蛋到底是红的还是白的。
「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响把妇人吓一大跳,原来是儿子来电话了。
「你还在……呃,我是说你还在我家吗?」
「在,在的……」
妇人像做了亏心事的小孩,回答的声音很小,连大气都不敢出,得亏粗枝大叶的儿子没听出什么异样来。
「那好,我做了午餐,这就叫人送过去。」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妇人笑靥如花,儿子关心母亲,知道她不会做饭,所以做好了叫人送来。会是什么呢,又是一碗面吗?那味道肯定和之前又不一样了,一定会更好的!瞧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仿佛那个捡到金币的乞丐又得到一碗免费的剩菜汤一样。
午餐送来了,是几样小菜,有香煎三文鱼、素炒肝尖、蚝油小芛、花样小泡菜、一盅乌鸡汤,外加一小碗米饭,份量不算多,但很精致,荤素搭配也刚刚好。
看得出儿子很用心,因为他还送来一瓶红酒,虽然比不上她平常喝的,却也系出名门。妇人在感动中大开食欲,美美地享用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午餐。
食物越美味就越能激发母亲对儿子的念想,妇人不等用完午餐便急忙忙给儿子打电话。
「我好无聊,我去看你吧!」
「可是我有工作要忙,恐怕抽不出时间陪你。」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只要看看你就行了。」
妇人草草结束用餐赶回酒店,她得换套行头,再化化妆,总不能素颜去见儿子吧,她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儿子,也给他的同事们,他们就等着羡慕他吧!她想。
半顿饭的工夫,妇人乘车来到儿子工作的地方,这是一座雄伟的建筑,楼顶上赫然立着四个金字「九洲饭店」,每个字足有三人来高。在饭店餐饮部的员工榜上,妇人找到儿子的名字,他排在第一位:熊燃,行政总厨,国家特级厨师。
「您好女士,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说话的是个服务员,妇人友善地冲她点点头:「我是熊燃的母亲,他在吗?
我想见见他。」
「哦原来是熊总厨的妈妈,他在的,请跟我来。」
服务员把妇人领到一间办公室前,先向里边禀报一声,然后请妇人进去。
妇人走进办公室,儿子熊燃正和他的老板谈话,见到她,他们都站起身来,那位老板热情地向妇人打招呼:「想必您就是小熊妈妈了,请坐。」
熊燃为母亲和老板做介绍:「这是我们总经理骆少,这是……」
「我姓白,白鹿,是熊燃的母亲,骆少你好,给你添麻烦了。」
「阿姨哪里话,您客气了,我和小熊情同手足,您叫我一声小骆就好了,您请坐。」骆和给白阿姨倒杯茶,再请她坐下。
这骆和其实是九洲饭店老板的儿子,现任饭店的总经理,也算是半个老板了吧,年纪不算大,长熊燃六七岁的样子,一派西装革履,颇显得精明干练。
骆和中断和熊燃的谈话,和他母亲聊起天来,从五岳三山到九洲四海,内容无所不包无所不纳。白鹿发现骆和不但年轻,而且见多识广,谈吐高雅又不失幽默,为人也谦和,没有半点大老板的架子,与他谈话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不自在。
骆和也觉得眼前这位白阿姨人不仅长得漂亮,气质更是比寻常女人高出一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被她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她娓娓的嗓音和语调,听起来就那么的舒服,天籁之音想必也不过如此吧!两人交谈甚欢,彼此传递着好感,倒让坐在一旁的熊总厨感觉自己变成多余的一个人了。
聊天持续了一个多钟头,熊燃完全插不上话,弄得他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只能郁闷地在一旁默默听着。心细的白鹿发觉儿子的处境尴尬,便站起来告辞,同时也替儿子告辞,为他向骆少请半天假。骆和大大方方地批准了,在送客人离开前,出于善意他邀请她母子参加今晚在饭店举行的舞会,据说界时会有很多重量级人物现身捧场。白鹿愉快地接受邀请,她自不会错过这种结识大商巨贾的机会,当然了,主要目的还是出于为儿子的前程着想。
(待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