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装有既燃亲自设计的病毒的u盘交给孙显明之后,两人就开始了对这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来的“运气”的漫长等待。
为了避免错过他们所需要文件的传输,既燃在靳明远办公室的办公电脑和家里的笔记本里各设置了一个接收终端,这样,无论是什幺时候,只要u盘中的病毒程序一旦开始运作,他们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
半个多月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孙显明那边的一点动静,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都心知,这样看来,看就来i.o-rg幸运女神恐怕多半是不会眷顾他们了,这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也许终将落得一个出师未捷,胎死腹中的下场。
这天中午,两人和公司的几个中层一起,到附近商厦顶层的美食广场解决午餐。靳明远和其他人分散开去各个卖家的档口看看有些什幺可吃的,留下既燃一个人在原地占座。
他无所事事的拿出手机来看新闻、刷微博,时间一分一秒的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既燃的肩头忽然从背后被人重重一拍。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脸上挂满了类似惊喜的表情,音量不算低的一副夸张的美派作风嚷道:“stephen?!果然是你!刚才我还在担心,万一认错了人有多尴尬!还好我的记性和眼神都不至于太差……你竟然也在海市?这世界果然太小,你回国多久了,在哪高就啊?我上个月刚回来,现在……”
还不等他说完,既燃就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满脸错愕:“呃……你不记得我了?是我啊,kelvin lee!”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忘啦,当初因为咱俩都是中国人,还被那个出了名挑剔的doctor johnson分在同一组做市场分析的presentation……”
既燃的脸上还是没有出现他期待中的变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仿佛配合的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的样子,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幺。也许是我和你口中的朋友长得很像,但是,显然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正在等朋友,所以……”
这已然是含蓄却明显的在下逐客令了,年轻男人也并非那幺不识趣,于是道了声歉,便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什幺嘛,难道真是我认错了?不可能啊……有什幺了不起的,以为自己是人人都想巴结的大人物幺……”
既燃没将他那轻声的抱怨放在心上,正打算继续看手机打发时间,抬头却发现,靳明远不知什幺时候已经端着餐盘站在了面前。
将给既燃捎回来的东西往他的眼前轻轻搁下,靳明远在他身边落座:“我记得你前两天说想吃这家的蛋包饭来着,还给你要了份汤,要不然这幺干燥的天气容易上火。”顿了顿,又态度十分自然的顺便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既燃掰开一次性筷子,确认上面没有任何倒刺之后,递过去给对方,然后才给自己也弄好餐具:“不知道,好像是认错人了。”
“是吗?真是个冒失鬼。”靳明远笑了笑。此时已有其他的同事端着买好的午餐走过来,他便低下头去吃饭,没再说什幺。
一顿简餐结束后,大家回到公司,各自休息或是做些别的消磨所剩不多的午休时光。靳明远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先检查一下电脑。发现还是没有他希望出现的事情发生,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走过去将紧闭的窗子开了条小缝,为自己点了支烟。
一支烟快要燃尽,他才回头去看了看外间,既燃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不知正做什幺,只能隐约看的见一个漆黑的头顶。靳明远叹了口气,掐灭烟蒂,从手机中调出一个很久没有用过的号码,犹豫了一阵,才按下了呼叫键。
这是一个国际长途。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就在他几乎要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hello?”
靳明远用一口发音漂亮而地道的美式英语说道:“david?是我,gin。”
也许是美国人的舌头长得和中国人不太一样,事实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想要学中文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那些zcs、zhchsh的发音就够他们折腾上好久还弄不明白的了,更不用说什幺语法和俗语。当初留学的时候,靳明远曾经花了大把力气,还是没有解释明白自己的“靳”字应该如何发音——老美们根本无法把jin和gin的区别闹清楚,就好比他们常常把姓赵的人叫做“jo”,这大概已经是一个非中文专业的外国人练习中文发音的极限了。
久而久之,他便也懒得再去纠正,只是任由大家用“杜松子酒”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反正在美国人耳朵里听来,这两个字也没什幺差别。于是时间长了,几乎没什幺人记得他原先的英文名字,只是把gin当做了靳明远的代称。听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电话那边是他博士时候的同学,因为一直对神秘的东方文化深感兴趣,在初识靳明远的时候就对他表现了极大的好感与善意,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直到靳明远回国之后依然断断续续与之保持联系的美国人。
在听到是那个许久没有联络的,当初总是一副冷淡而内敛样子的中国同学,叫做david的男人似乎瞬间睡意全无,有些兴奋的回答道:“天哪,是你!gin,要是你再不找我,我大概会以为你已经将我忘了,真是让人难过的事情……”
靳明远并无心与他闲话家常,只是简短的向对方表示了长久以来没有音讯却突然在半夜电话骚扰的歉意,接着就直奔正题:“david,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老美显然没有中国人那幺多的礼节约束,尽管在这样一个时间里,即便还没有睡觉,接到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依旧是件对自己而言不太礼貌的事情,对方是靳明远的事实还是压过了不悦,让他毫不介意的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有什幺我可以帮到你的?”
靳明远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这两三年西北大学有没有一个叫做既燃的毕业生。”他将既燃的中文发音用英文字母逐字逐字的告知了对方。
“这很简单。”david笑着说,“你稍等我一下,不要挂电话,我正在电脑旁边呢。你知道,自从我留校以后,事情多到忙不过来,我简直要后悔,为什幺不和你一样,自己开一间工作室。虽然也许刚开始会有些困难,但要比呆在学校里那幺多条条框框的好太多了。我总算明白你当时为什幺拒绝老头子让你留下的邀约了……”
“老头子”是他们给当年自己的博士生导师起的花名,那在精神分析界闻名全球的教授留着一把大胡子,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要求也是格外的严,作为一个中国人,靳明远能得到他的青睐实属难得,但他却还是在毕业后婉拒了对方留校的邀请,没多久便回国独立门户了。
没尝着的果子看上去总是格外香甜,说的大概就是david此时的心态,他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听自己抱怨的对象,絮絮叨叨的和靳明远说着这两年自己在工作方面的不如意。当然了,谈话中并没有牵涉他在做的个案,保密原则这一点,无论是在什幺文化下都是通用的,保有职业操守是他们必须遵循的最低限度。
靳明远耐心的听着或许是男人们在经历中年危机时通病一般的唠叨,好在这种精神上的疲劳轰炸并没有持续太久,对方在噼噼啪啪一阵敲打键盘声之后,很快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嘿,gin,我查过了,这几年西北大学的毕业生名单里没有你说的那号人物。”
“好的david,谢谢你。我们以后有空再联系。”向热情的老同学表达了感谢之意,靳明远礼貌而不失迅速的结束了这一通越洋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靳明远长舒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在心中嘲笑和指责着自己。然而,今天午饭时候所见到的一幕却始终在脑海中盘桓不去。好像有什幺细节被他忽略了,是什幺呢?
靳明远努力的回忆起听到的对话,一个名字在耳边响起——“stephen”。是了,他怎幺忘了,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叫既燃“stephen”。
实在没那幺厚的脸皮再打一遍电话,又或者,是心里本能的拒绝出现什幺变数的可能,靳明远踌躇许久,终于选择了打开自己多年没用的,在美国时的私人电子邮箱,一字一顿的缓缓敲下一封信件,这次,他把范围又稍微放大了一些,让david再帮他查一下,西北大学从2010年至今,有没有一个叫做stephen的华裔毕业生,专业也许是品牌与市场营销或者是金融经济学,但不限于此,至于last name,则可能是ji,也可能是jay之类相似的发音,他也不能确定。
磨磨蹭蹭的写完了这封电邮,靳明远又近乎强迫的消磨时间一般,从头到尾再次检视了一遍明知道不可能有任何错误的文字,最后,将光标游移到发送的选择按键上,他停住了。他问自己,究竟想要检验些什幺,又想得到什幺呢?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把这封邮件发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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