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合理失控一
成则昭的流产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了,包括她自己。
当时成则昭正在书房与集团亚太区的总裁、副总以及财务总监进行视频会议讨论账务共享服务中心的改进与完善,中途就突然产生了剧烈的腹绞痛而不得不中止会议借故离开了摄像头前——她发现自己出血了。
前往医院的一路上戎冶和成则衷两人都没有说话,司机更是安静,倒一时显得车内气氛凝重。
戎冶侧目去看成则衷,成则衷的眸子看着车外,大抵是在留心路景,估算到医院还有多久。
太不合时宜,戎冶想。假若他现在想要说些旁的什幺事,现在都太不合时宜,没人会有这个心情。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成则衷开门下车,戎冶出声叫住了他:“阿衷,等昭姐手术有了结果……你告诉我一声,我不进去了。”
成则衷点一点头:“好。”然后跨出了车门。不用戎冶多说,他也明白戎冶的顾虑——成则昭绝对不乐于见到他。
戎冶看着成则衷步伐从容不乱地走进去,才回头与司机道:“回大宅。”
戎冶那幺早回到家中,李霄云有几分诧异,看他神色隐隐沉郁不似有心情说笑的样子,便什幺也没问,只温柔笑着请示要不要沏壶安神的茶润润喉。
戎冶点了下头就顾自上了楼。
李霄云后来在书房找到戎冶。他坐在那里,目光低垂,桌面上的右手指间捏着一枚小巧的usb,一下一下在旋转。他面无表情像是深陷在思绪之中,使得书房里的空气竟变得有丝压抑。
李霄云放下茶盘,声音柔而缓:“冶哥,下午的时候最哥来过了,带着白隼一再说高老冲撞您的事他实在万分惭愧,幸而您不疑他,但他已没脸再受您这份割爱,一定要还回来。”
——“秀”的第一期反响颇佳,而且高最找的人素质都很不错,最后与阿纳托利的队伍战绩持平同为第一,所以戎冶将白隼转赠给了高最作为额外嘉奖。
但高宗力昨天与马雷等人玩牌时,马雷在桌上大概出于炫耀心理讲起了柴明将要负责与雷赫尔家族对接的事情,当时高宗力听得冷哼一声将牌推倒,下了麻将桌就给戎冶打电话,质问他凭什幺马雷的儿子才几年就能碰军火而高最却至今都没有全权负责任何一家道上的豪门,是高最没能力,还是他戎冶打心底里就防着高家父子?明晃晃指责戎冶偏私。
当时戎冶听完高宗力这一通不服不忿的问罪,只淡然问了一句:“这番话,是您老的想法,还是高最也这个想法?”
高宗力登时哑火,无言半晌才降了音量粗着声道:“高最他不知道我给你打这电话。”事实上,高最已经是戎冶在道上活动时最常带在身边的人,高宗力前面说的话,往好听了讲是父亲为儿子抱不平,往难听了讲,贪心不足已经呼之欲出。
戎冶笑了笑,不急不躁地说:“力伯,我自有我的安排,您是该好好享清福的时候,何必操心?哪个兄弟我都不会亏待——不过要是力伯您觉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不够,大可说说看哪里不足,只要能做到我绝对不跟您来虚的。”
高宗力勉强压着不甘,不想再多说多错,抛下三个字:“足够了!”便挂了电话。
戎冶知道高宗力是个沉不住的火爆脾气,如李霄云所说他确实并没有因此生气,所以之后也没有找高最,但高最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立刻亲自上门表态了。
戎冶淡淡问李霄云道:“你劝回去了?”
“是。”李霄云点头,当时她对高最讲“冶哥没有因为高老那个电话生气,倒是最哥你要将白隼还回来的话冶哥恐怕才要生气呢”,高最才不再坚持了。
戎冶“嗯”了一声。
李霄云仍站着候命,戎冶抬眼看了她一下:“我这边没事了,你休息去吧。”
李霄云觉察出这语气中所含的冷淡,便识趣地颔首离开了,将门关好。
戎冶摩挲着那枚移动硬盘,最终还是将之接入电脑的usb接口。
……
书房里飘扬着笑语声,戎冶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脑屏幕,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复杂。怀念、快乐、伤悲、纠结、困惑……全部交织在一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他究竟是何种心境。
这段影像在车祸后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是他全部的支撑,早已看过百回,即便已多年不去触碰,仍熟悉到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下一帧——每一个人做的每个动作、说的每个字都已经深印于他脑海之中。
只是自从他心灰意冷地从k国回来的那一次起,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这段视频。
视频已经播放了一部分,现在画面里出现的是少年的成则衷与桂靖灼,背景是海滩,他们正信步走在沙与水的交界处,身后是燎天般热烈的夕阳与晚霞,金红一片,辉煌瑰丽。
成则衷插着兜,桂靖灼背着手,脸上都带着疏朗的笑意。
端着dv的戎冶将镜头聚焦到桂靖灼身上,用温柔宠溺的语调叫着恋人的名字:“靖灼~看我。”桂靖灼便笑着望过来,杏眼弯弯,梨涡醉人。
戎冶深深凝视桂靖灼的笑容,又无法阻止自己地看向她身边不远成则衷的侧影——那时候每每看到这里,他的眼中都会不可自抑地泛起湿意——但这一次他眼里发干,却是舌尖炸开了浓重的苦涩。
下一秒,镜头转向下方,一只小小的沙蟹正从他脚边爬过。
少年戎冶窃笑一声,飞快蹲下拾起那只沙蟹藏在手心,然后不怀好意地朝成则衷凑了过去,作势要搭成则衷的肩膀:“阿衷……”
“嗯?”成则衷毫不戒备地转过头来看他,接着就陡然色变,往脖子上一摸拎出只小沙蟹来,黑着脸喝道:“戎冶!”
桂靖灼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屏幕前的戎冶也忍不住微微翘了嘴角。
少年戎冶笑得前仰后合已经逃出三米远,镜头转过来继续颠荡着移动——是他在倒退着跑,嘴里还不怕死地大声挑衅:“有本事来打我呀~静灼,dv交给你了!”
说着镜头迅速下降歪在了沙滩上,接着几秒后又被抬高了,画面锁定在了两条活力满满、奔跑追逐着渐远的身影上,最后两人就地斡旋起来,开始了水仗。
少女望着他们胡闹的场景在镜头外轻笑,慢慢朝他们走去……
戎冶胸膛发闷,一颗心像是被两块钉板挤压着,他无法再看下去,断然抬手关了视频。
他半闭着眼,张开手掌用拇指和中指按着两侧太阳穴,思绪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纷乱。
到底什幺时候起……他对成则衷的情感变得不再单纯?
还是说,那颗特别的种子从一开始就潜藏着?也许曾经它一直处于冬眠之中,漫长的分别与怨怼使之悄然变质,而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成则衷的重逢则彻底催发了它。
“戎冶,你为什幺要产生那种想法?非要打破这种关系吗?”他无声诘问着自己,得不出答案。
如果一切能像从前一样,心爱的姑娘同最好的兄弟都在身边,别离仿佛遥不可及……多好。
……
“哼,小恩小惠……”高宗力阴沉着面孔看着鸟架上的白隼,发出不屑的冷哂,“真不愧和戎拓是亲父子。”他上回过来,戎冶还未将这只昂贵珍稀的爱宠送给高最。
高最缄默着没有说话,面上神情有些微冷意,只目不转睛盯着头戴眼罩脖颈转动的白隼瞧。
这样良久,他终于扯动嘴角露出个舒展的大度笑脸:“罢了。”说着伸手去轻抚白隼的头顶。
白隼被碰到之后十分戒备地低啸了一声,脖子附近那圈鸟羽都微微炸起,它并不配合,不想被高最触碰的意图很明显。
高最的眼神转冷,不容白隼躲闪,强硬地、一下下抚弄着,感受着这只尚未完全长成的猛禽在自己掌下那股无法忽视的有力对抗,指掌慢慢下滑,压下颈羽,半罩住了它整个头颅,稍微施力晃了一晃:“现在我才是你主人……记住了吗?”口吻甚至暗含残忍。
哪想本已被压制了些下去的白隼陡然又脾性大发,发出尖厉叫声、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张开鸟喙狠狠一啄!
“嘶——”高最猛地抽回手,重重一脚踹倒了鸟架,“畜生!”
他的手在近虎口处皮开肉绽,已经血流如注,正因为痛感而微微颤抖。
白隼没有被砸伤,它此刻正大力扑腾着翅膀一次次做出满是威胁意味的攻击动作,甚至拖得那沉重的金属鸟架在瓷砖地板上摩擦出了刺耳声音,同时它凶神恶煞地张大鸟喙,叫得一声比一声更高更厉。
高最左手扼着右腕,脸上隐现戾气。
“该死的东西。”高宗力瞥见儿子伤口,身上杀意大盛,顷刻自身上掏出了把枪来瞄准了白隼。
高最抬手拦住大怒的父亲:“爸,就算您孙女儿这会儿没在,弄出太大动静了也不好。”
他垂着受伤的那只手走到一个摆件边,稍为摆弄,墙上一块装饰砖便移开了露出暗格来。他从里面的盒子中拿出了个消音器,递与高宗力。
高宗力装好消音器,二话不说便朝白隼开了一枪。
白隼顿时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失了力坠下去跌在地上,但仍挣扎,弄得地上洒了不少殷红鲜血又被擦开,血迹一片触目惊心。
高宗力表情狞厉,不眨眼地又补上了一枪。
——白隼终于不再动弹了。
“挺好的一只鸟,”高最瞧着白隼的尸体,眼里毫无惋惜地笑了笑,“只能做花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