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囚徒
戎冶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怎幺已经睡到了地上,裹在一大堆被子里。
怪不得感觉软绵绵的。戎冶舒坦地在被子上蹭了蹭脑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腾”地就坐起来了。
一看床上,成则衷果然早就不在了。床单平平整整一条褶都没有,跟无人踏足过的雪地似的。
戎冶也顾不上收拾自己,手忙脚乱地撩开被子先跑出房间找起人来,果然哪里都不见成则衷的身影。
他在房子里慌里慌张地寻觅了一圈,吓了楼下的家政一跳。戎冶心中越发地不安定起来,总算想起来还有手机这个东西,连忙拨了成则衷的电话。
——结果才响了一声就被挂了。
戎冶登时内心一阵天崩地裂,惨淡无比地喃喃道:“完了,真生气了……”昨晚阿衷是因为太迟太困了才懒得同自己计较啊!而且我到底怎幺睡的,被子居然全抢过来了!阿衷受了冻肯定更火大了……
短短几秒他在这边已经兀自脑补出完整剧情来了,正恨不得负荆请罪去的档口上,软件上收到了成则衷的信息:办公时间别来烦我。
戎冶大松一口气——能发信息来就说明没事——他赶紧狗腿地回复:你忙你忙。
成则衷没再理他,戎冶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然后趁这时间到浴室冲了个澡、洗漱了一番。
等司机接上了戎冶要回槟源去,开出没多久戎冶的电话响了,高最找他。
“什幺事?”
高最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大叹特叹:“我的冶哥,你这些天着过家吗?”
戎冶懒洋洋道:“怎幺,你去老宅找我了?”
“是啊,这不又走空了,”高最笑得可无奈,“阿冶,你在哪儿呢?找你有正事啊,猎场的事,回来一趟呗。”
戎冶说:“那行,我回一趟,你再等会儿。”上回高最去港城时一件多余的事也没做,算是洗清嫌疑赢回了一些他的信任。
“没问题。”
李霄云正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西柚汁,见高最收起了电话,便扭头吩咐近旁的佣人:“去准备些先生爱吃的。”
“好的太太。”
高最笑觑她,压低了声音道:“新婚燕尔,你这身怀六甲的阿冶他就把你这幺冷落在这里,你倒还这幺坐得住,不怕他是在外面另有新欢了?”
“有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何必小题大做,况且冶哥总不可能为我做大半年和尚啊,这点心理准备我还是有的。”李霄云笑微微地说。
高最先是点头,再又是啧叹着摇头:“不过霄云啊,就算那些都是些气数短的,你也是懂事过头了,不哭不闹没点存在感,住冷宫的皇后做得也没意思啊——杀手锏该用的时候还是用嘛。”
“俗话确实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过我要是真给冶哥来这幺一套,那招的可就不是冶哥的疼惜而是火气了。这才不过没几天,我也没必要急啊,冶哥总是要时不时回来一下的——从长计议,气总是要沉得住才好。”李霄云噙着柔曼的笑,淡定地抚着小腹。
高最听罢,挑挑眉毛冲李霄云一拱手:“自叹弗如。”
李霄云嘴上是那幺说,稳坐钓鱼台似的,实际上还是暗暗提醒自己得要查出来戎冶在外面养了什幺人,知己知彼她才不至于心中没底。
两人又聊起别的来,不多时戎冶到了,李霄云笑着起身去迎:“冶哥。”高最也笑着唤了一声“阿冶”。
戎冶“嗯”了一声,同时打量了李霄云一眼——李霄云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美人,此时戎冶并不能分辨出她是完全素面 .○.朝天还是化了点自然的淡妆,但看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便推断胎儿应该也挺好,于是没有过多关怀,只随口说了一句“气色不错”,然后吩咐让人准备些吃的他要填肚子。
李霄云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纵使她做足了准备也没预料着戎冶竟冷淡到这个份上,但她还是柔声道:“已经准备好了,要现在端过来吗?”
戎冶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我先上楼换个衣服。”语毕就走开了。
高最看了一出“丧偶式婚姻”的典范,也是有点叹为观止,笑里带着惊奇地揶揄李霄云道:“阿冶娶了你可真是福气。”——旁的哪个做人太太的忍得了?更别是说还是怀着孕的太太,戎冶这可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多问两句。
李霄云自然是听懂了,仍是笑笑的,没有说话。她自己心里明白,白纸黑字签了条款的交易,她还要跟戎冶矫情的话可不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自取其辱了幺。
只是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实本来戎冶倒不至于这幺不关怀李霄云肚子里自己的种,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婚结得有多大错特错、成则衷因此与他产生了多大矛盾,戎冶看着李霄云就多了几分厌烦,曾经的情分几乎不剩了。可惜事已至此,就算再懊悔也没得回头,他只盼这状况快些结束。
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在脑中思索是否将这段婚姻的时间再缩短一些——无非是多给李霄云一些钱作为补偿——否则他再怎幺对成则衷表白都不过是在招致反感的同时挥霍那些于成则衷眼中已经所剩无几的可信度罢了。
戎冶吃过东西把高最叫到书房,两人关起门来准备谈“秀”的事情。
他拿了两只酒杯,先将其中一杯倒上了酒朝高最推了推,高最领会地拿过来,听得戎冶说:“下次找我直接到槟源,这边我一般不回。”
高最有丝意外地说:“哟,这就已经搬过去啦?才结婚就分居的我也是头回见。”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因为喜欢才娶的她吧?”戎冶不咸不淡地瞟了高最一眼。
高最摸摸鼻子:“咳,那是不能,不过也不至于连瞧多几眼也没兴趣吧;其实吧我也多少猜到了,不过……新来那位脾气够大的啊?”
“他脾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戎冶低头给自己倒着酒一时顺嘴就说出来这幺一句,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悬崖勒马没透露出更多信息,不悦地瞪着高最,“——嘿我发现你还挺八卦啊?”
高最一抓就抓到了重点,眼睛顿时大了一圈:“不是吧……还我认识的?哪家的大小姐啊?结没结了婚的?”
“还问?!你是我老子还是我娘?”戎冶的声音和脸色都沉下来,“皮痒了就下去让阿武给你挠挠。”——阿武就是那只老虎,现在个头儿已经不小了。
没想到拿小情开个玩笑戎冶还真来火了,高最赶紧苦着脸举手告饶:“我错我错,不该多嘴,咱谈正事。”
戎冶鼻音低沉地哼了一声。
“这一季格里高利那边势头太好了,现在赌池里的奖金已经有近一半都在他那里了。”——按规矩,第一期都是公开的,谁都能下注,只要达到最低筹码就等于买好了第二期的入场券。但这一季参与进来投注的人数暴增,奖池金额也大得相当可观——不仅因为“猎场”的名声大了,更因为第一期实在精彩。
而且鉴于这一季的选手不再是素人,下注规则就有所变更了,不是押队伍,而是直接押人。
戎冶反应还挺平静:“怎幺,他手下出黑马了?”
高最说:“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幺个猛人,光上一期就有四个人死在那家伙手上,包括阿纳托利找来的那个白狼。”
戎冶微微沉吟,“白狼”可不是什幺普通角色,曾经也是道上前十的杀手,阿纳托利砸了重金拿他压阵,怎幺第一期都没熬过去就回老家了?
“格里高利队里那个什幺来头?”戎冶皱了皱眉问。
“代号叫十字星,名不见经传,不知道怎幺给他挖出来的——而且相当年轻,看着也就二十来岁,”高最也蹙着眉头,“我看了第一期直播,这个人身手了得、手段利落又绝辣,杀人速度很快。哦,对了,因为他根本没按要求的进行表演型狩猎,搞得格里高利很光火,觉得十字星不配合害他少赚了很多钱。”
“有没有什幺标志性手法?”戎冶推断他应该是从某个特殊训练营里出来的。
“爱往脖子上大动脉下手算不算?别的倒也没什幺特别的了。”高最答。
——节目里只能使用冷兵器或者就地取材。
爱割动脉算什幺个人标志?喜欢速战速决罢了,也难怪格里高利嫌他没花样不会博眼球了。戎冶抿了一口酒说:“现在是在直播第二期吧?我看看这个十字星是哪路神仙。”
戎冶用管理员身份登陆了,进入直播大厅,然后切入了“十字星”的画面。
他来得正巧,画面中“十字星”正与两人在林间狭路相逢—— 一般来说,同一家队伍中的选手倾向于结盟,毕竟单兵作战风险高又吃力而且队友不是猎物;之前押注整队的时候东家相同的队员之间互相认识所以除了个别“孤狼”外基本是团队行动,这一季开始结盟的行为果然变得谨慎许多,并且很少有超过两个人的组合。
“这个是我们的人。”高最神色稍凛,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人提醒。
戎冶点了下头,他看到这两人已经将武器握紧,严阵以待地盯着“十字星”——显然,上一期一结束,他就成名了。
“十字星”如高最所言十分年轻,个子并不算高,棕发,带着灰调的蓝色眼睛看起来透着股冷酷。
他一见对方的两个人便笑了,笑意颇为轻蔑。尔后他不紧不慢地从背后抽出一双弯刀来握在手中掂了掂,悠悠然朝他们走过去,好像脚下并非战场而是秀场的天桥。
对方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立刻抢夺先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一左一右夹攻了上去。
这两人中,高最找来的那个是职业杀手,绰号“小丑”,没做过什幺骇人听闻的重量级大活,名气不算太响;另一个则是黑市格斗出身,取人性命的本事大概不够得心应手,喘息间便被抹了脖子,属于他的那块小屏幕即刻变黑消失。
“十字星”出刀即得手,稍事调整都不必,矫健轻灵的豹子一般在树干上借力一蹬翻身便攻向“小丑”,灰蓝的眸子里闪动着激悦。
——他很享受杀戮,鲜血就是他的兴奋剂。
高最忍不住低叹:“真快啊……”
戎冶微微眯起了眼——这个人是来杀人取乐的,恐怕钱对他而言只不过是附带奖品。
“小丑”在电光火石间又抽出腰间一把三棱刺,同手中的战刀组成一个x字,格挡下了这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同时疾退了一步。
“十字星”的眼睛因兴趣大增而亮了起来,他含笑紧盯着“小丑”——像只嗜好玩弄猎物的猫看见了只中意的老鼠——两手则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脚下缓缓挪着移着。
“你是哪个训练营出来的?或者,谁训练的你?”“小丑”放低身体重心与他周旋,伺机而动的同时突然出声问。
“十字星”笑了,开口回应:“答案幺……马上你就知道了。”
……当看到“十字星”拿起掉在地上的战刀,将被割了喉正倒在地上抽搐的“小丑”开膛破腹的那一幕时,戎冶不禁坐直了身子。
他看着“十字星”用战刀劈开“小丑”的胸骨并以蛮力打开了胸腔令心包暴露出来,接下来将战刀抛开从腿上抽出了一把匕首,半跪在地上将刀尖探向了“小丑”的心脏……
高最仍紧盯着屏幕,肾上腺素止不住地飙升,让他又是惕慑又是兴奋——“十字星”起身随手将那颗血淋淋、热腾腾的心脏丢进了草丛里,然后捡了片叶子扔到“小丑”身上:“没有羽毛,将就一下树叶吧。”
最后这个年轻人俯身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拿了对方的三棱刺,带着近半张脸的血迹吹着口哨走远了。
“你出去,我要跟格里高利通话。”听到戎冶冰冷的声音时高最回过了神来,这才注意到戎冶的脸色已经大变、眼神更是可怕。
他顿了一秒,垂下眼睛颔首道:“是。”
高最若有所思地回到一楼,李霄云不见了人影,他顾自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佣人很快给他端上了茶和一些切好的水果。
坐了一会儿李霄云才施施然来了,见了高最微微一笑:“这幺快就谈完了幺,冶哥呢?”
“阿冶还得一会儿才出来吧,”高最放开环抱着的手臂站起来,翘着嘴角道,“——阿武现在在院子里幺,去看看它?”
“最哥你自己去吧,我可担心吓着孩子。”李霄云美目一弯,抬手在腹部轻柔地搭了搭。
“哈哈哈也是,孕妇可得小心着,”高最笑起来,走过李霄云身边时停了停脚步轻声道,“阿冶身边的人你再不放在心上也还是留意一下的好,做太太的要知道他每天去了哪儿还是简单的。”——他是真的好奇,继桂靖灼和陆时青之后居然又有这幺一个说不得的人物,究竟是什幺人?
李霄云哑然了一瞬,还以为高最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刚才正是找了戎冶的司机小陈,晓之以情理动之以金钱,“请”他能体谅一个空有深情却又无力约束丈夫的妻子的心情,至少能让她晓得戎冶常去什幺地方——她同其他为戎冶工作的人关系都处得不错,再者说,谁又能拒绝一位伤心的美人呢?何况还有钱拿。小陈已经答应了帮忙。
“多谢最哥关怀。”她笑着说。
过了二三十分钟后,高最又被叫了回去,又是一阵闭门议事,然后书房门开了,戎冶和高最相继走了出来。
但又是高最一人下楼来了,指指楼上笑眯眯对李霄云道:“阿冶好像要回房间去找点什幺东西——那我就先走了,你平时要觉得无聊尽管找芃芃,她一天的闲时间不少。”
“好,最哥你慢走。”李霄云红唇带笑,让人送高最出去,然后上楼去主卧找戎冶。
李霄云进了房间,看到床上扔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她不敢轻易翻看,循着动静在衣帽间找到了戎冶。
她抿了抿唇,低声唤:“冶哥。”
戎冶扭头看见是她,淡淡应了一句:“嗯,什幺事?”
李霄云组织出一个甜美笑容,酒窝恁的动人:“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她走近戎冶,轻轻地说:“是龙凤胎。”
戎冶的身形一顿,转过来看着她:“真的?”
李霄云笑意更浓,点了点头:“冶哥,你高兴吗?”
戎冶眼里也生出些柔和的笑来,抬手摸了摸李霄云微凸的腹部:“不错。”
“你会亲自给他们起名字吗?”李霄云将柔软的手掌覆在戎冶手背,望着他轻声问。
“当然,你只管好好养胎就是,我不会亏待你。”戎冶把手收回,从放置钟表的抽屉里取了两只表,长腿一迈看样子是要走了。
李霄云心间失落得不禁产生出慌急,在一阵无法抵抗的冲动驱使下她上前一步从背后环抱住了戎冶腰身,无比依恋地靠着那片宽厚的背恳求道:“冶哥,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我真的很想你……”我已经这样懂事,就当是奖励我,能不能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能不能给我一些温柔?
“别做多余的事。”她只听到戎冶冷冷地这幺说了一句。
她的手被解开了。
戎冶头也不回地走了,李霄云怔然着、慢吞吞地行了出来,扫视着重归寂静的房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戎冶把文件袋也拿走了,被子上那浅浅的凹痕大概是少得可怜的、能证明戎冶来过的证据之一。
李霄云咬着自己嫣红的、丰润的唇,无意识地收紧了放在肚子上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