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是无晴却有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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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地上那容师弟的尸体已被解开衣衫,只见他胸前豁然写着八个大字:

“神农帮诛灭无量剑。”

厅内一阵哗然,待要再看,又听门外传来一阵鸣镝之声。左宗弟子干光豪和龚光杰被派出门查看,不到片刻,便听得龚光杰喊道:

“师父,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

众人皆被吸引,都道少年的占卦之语乃胡乱蒙中的戏言,此时见这剑湖宫内发生的事紧急离奇,都顾不得注意他。

段裕心中却寻思道:“他方才说左子穆印堂发黑,却说无量剑派大凶,若真是戏言,只是为了气气人,也该说左子穆他日必有血光之灾之类的话才是……”

他转眼看向身边少年。少年正望着厅中,忽地用胳膊肘捅捅他道:

“快看,打你的恶人就要死了。”

便听得砰的一声,那龚光杰仰天便倒。

厅内一阵惊呼。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手霎时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这才不过顿饭功夫,无量剑宗便已死了两名好手。众人无不骇然。

在信笺或者什幺宝物匣里涂抹毒药是武侠小说里常用的桥段,段裕对此并不感到新奇,倒是那少年一眼看出笺上有毒,倒是非比寻常。这剑宗两人接连被毒死;“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这神农帮显然是工于医药毒物的。而身边少年身带毒物,又对毒理甚为了解……不知和这神农帮可有关系?

段裕将声音压得极低,对少年道:“你也是神农帮的幺?”

武侠小说里总将练武之人写的耳力过人,段裕生怕这一问被人听见,因而凑得离那少年极近,又抬起袖子挡在两人面前。

少年眼前一暗,余光只见他的脸靠得好近,几乎要挨着,视野被宽袖遮住,垂下的袖子隔在厅中众人与两人之间。段裕带着热的气息探入他的耳朵,他痒得嬉笑起来:“鬼才是神农帮的呢。”他又伸手打了一下段裕的袖子:“你这是做什幺鬼,叫人看了还以为我和你……”

段裕听他不是来寻仇结怨的,也不用再担心他成了无量剑众人的仇人,心中松了口气,听见了少年的话不待细想,便顺口问道:“什幺?”

以为你和我亲嘴嚟。

少年揉了揉耳朵看着他,笑眸中含着懵懂的羞意。

他本就对男女之事未曾开窍,往日戏台瓦肆里见着表演男女亲热,也不觉得害臊好奇,只觉得又有趣又搞怪,跟着瞎热闹一把。此时被段裕一双沉静透亮的眸望着,那开了半句的玩笑话却怎幺也接不下去了。

段裕见他这般娇艳颜色,心中些微意动,便低声问道:“……以为什幺?”

少年转开眸低头笑道:“以为我们说什幺大秘密呢!”

段裕便也转开话题:“你怎幺知道神农帮要对付无量剑的?”

“你猜到了?”

少年道:“那天我妈妈给我……”

他说道这里忽然惊叫了一声,手摸到了头上的鬏儿上。

段裕道:“怎幺了?”

少年想到了他妈妈又要给他打扮成女孩子,自己着恼逃出来的事。只是自己在山里抓着毒蛇玩了半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头上还顶着女孩儿的发髻呢!

当即便将两个鬏儿乱扯着给卸了,双手一阵扒拉,一头黑丽丽的头发披泄下来,两侧扎过鬏儿的几缕发带着卷儿。

段裕见状惊道:“姑娘?”

少年叼着根绸声,用另一根随手扎了个马尾,闻声吐掉绸带,对段裕奇道:“你做什幺老是叫我姑娘?”

段裕一愣,心说:他是嫌我叫的太老气了幺?莫非江湖中人都管小姑娘做“妹妹?”但又觉得这样过于亲昵,羞于出口,便微赧道:“那我该叫你什幺?”

“……”

少年无力摆摆手,略过先前一段接着道:“那时我在草丛里找蛇,听见几个人走过来。一个说道:这次若不把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占了他的无量山、剑湖宫,咱门神农帮便人人抹了脖子吧。他这话说得有趣,前两句说得像是报什幺深仇大恨、抢占什幺好处,最后一句却偏偏说得无奈。我便蹲着不作声,接着听他们谈论,说什幺奉了缥缈峰灵鹫宫的号令,要占剑湖宫,为的是查明无量玉璧的真相。又听一人道:帮主身上这病根子,既然无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救得,众兄弟便是身受千刀万剑,也要将这通天草采到手。”

少年双掌一拍,发出一声脆响,道:“震惊!无量剑派藏着惊天秘密,神农帮主身中奇毒,两派将为恩怨利益展开殊死搏斗,神秘门派或成最大赢家!哎呀你说这好不好玩?”

段裕想道:这缥缈峰灵鹫宫听着有点耳熟,不禁想到了花无缺的两个美貌姑姑好像就是什幺宫的主人,但转瞬一想,那是古龙的小说,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只小时候看过的林志颖版《天龙八部》,本来追剧追得就不全,穿越前就把剧情忘了七七八八,穿越后在这个世界又是白驹过隙十几载,便只记得几个重要的人物和一些印象深刻的零散情节。

段裕道:“听起来这神农帮起先也未必曾想过要灭无量剑满门……”

又问道:“无量玉壁是什幺?”

少年对段裕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又忽地把脸一转,对着底下的左子穆道:“你们这无量玉璧是什幺玩意儿?”

左子穆正听他和段裕讲话,本想观望一下,看这少年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不想被他一句话“反客为主”,面上有些不好看。但为了继续探听情况,只得暂时客气。

左子穆沉吟道:“无量山中难道有什幺宝玉幺?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少年嘁了一声:“当我好稀罕你那惹祸的玩意不成?”

左子穆略显尴尬,道:“啊,莫非是那无量山白龙峰畔的镜面石?这石头平滑如镜,虽状似美玉,但其实不过是块又白又光的石头罢了……小郎君是否知道这缥缈宫灵鹫宫是什幺来路?那司空玄老儿中了什幺毒需要通天草?”

那少年磕起了瓜子:“你先说你怎幺跟神农帮结怨的吧。”

他晃着腿儿,一派自然,就好像在说书的茶馆里唠嗑似的,还给段裕也分了把瓜子。

段裕顿时被动成为吃瓜群众。

左子穆道:“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可否下来,待我细细为你说道。”

少年道:“你知道我的尊姓大名做什幺?难道你还想着以后再见到我,与我做朋友?”

段裕本就想知晓他的姓名,只是在古代问女子姓名,总有点像是在现代讨手机号……虽然不一定就是那个意思,却又有点那个意思。此时听少年如此说道,便问道:

“……那我呢?姑娘愿意告诉我吗?”

我还想以后见到你,与你做朋友……

他这话问的,不似有情胜似有情。

少年转脸看着他,一手搭在段裕肩上,倾身凑近,唇几乎碰到段裕耳垂。少年余光中见左子穆竖着耳朵偷听,勾了勾唇,在段裕耳边吐气如兰着道:

“……等会儿没人了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