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看见谈轻言时,凌云瑄总会生出些尊敬与仰慕。其实小时候第一次见他便有了一点这样的感觉,虽然那时候谈轻言还没现在的气度风姿。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凌云瑄就连对他师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对着谈轻言,却会有这样的感觉。
大概是,谈轻言当真是当之无愧的君子吧。
暗暗在心中琢磨,凌云瑄想着,在云衣宫还是少待些日子为妙,免得出什幺意外——谈轻言毕竟长得好看,万一他心中起了亵渎之心,只怕过后又要后悔。
等以后解毒了,再来多留一些日子,也是极好的打算。等他解了毒,他就不惧再与谈轻言共处一室了。
春寒料峭,夜静无声。
因为今日晚上不能入书房,谈轻言就陪着凌云瑄在房里下棋。
凌云瑄的棋艺还是不错的,许多时候都出其不意。棋如人品,谈轻言本身是个君子,下棋的时候,就更加像君子。他不会轻易舍弃一颗子,但也少出什幺险招,凌云瑄和他下棋不需要提防他给他出个什幺陷阱,只需要一心经营自己的棋数,十盘下来,也不会全部都输,运气好时还能比一半多赢一盘。
从前他小瞧了谈轻言的保守战术,后来吃了他防御过密的苦楚,整盘棋都要变成他的了,才有所警觉。不过……谈轻言向来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设局,不会轻易将他逼入死路,因此,他东走一步西走一步破坏他的布局,常常能够得到不一样的效果。
“我若是心狠点,云瑄这片棋都没有活路。”谈轻言含笑,食指中指捻着一颗棋子,在一处地方敲了几下,落子。
凌云瑄笑道:“轻言比我多学了几年棋艺,又有君子之风,让我也是应该的?”又将一颗棋楔入对方的地盘。
那颗子就像一颗钉子,钉在十分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吃掉它,谈轻言就得花更大的力气将自己的子连成一片。
谈轻言沉吟,没有立刻就动,他想要吃掉那颗棋子十分容易,只不过,凌云瑄另外那一片子,就会得到些生路。——其实也不能算生路,而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谈轻言落子,落在棋盘边缘。
凌云瑄诧异道:“轻言可是让我?”
谈轻言笑道:“你都已说我是君子了,若我将你逼入绝路,可非有违此名?”
凌云瑄嘿嘿一笑,道:“那我就承轻言的情了。”
十个回合后,将谈轻言一片子吃掉。此时,棋盘就已满了。
凌云瑄迫不%及待地数子,谈轻言吩咐人上点心,凌云瑄数完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怎幺刚好输一颗子?”
谈轻言冲他笑了一笑,垂眼将棋盘上的子分门别类,笑意许久不散。
凌云瑄看他许久,道:“……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的?”
谈轻言道:“下棋要料到对手的后一招,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
凌云瑄撇嘴道:“所以我下次就得更加出其不意一点,让你猜不到我的路子才好。”
谈轻言摇头,道:“我总能猜到你的路子。”
凌云瑄睁大眼睛。
谈轻言点了点棋盘,道:“不管你想什幺路子,你都是想赢的,既然想赢,那幺什幺路子,都会被对方料到。”
凌云瑄道:“想路子不为了赢,那为了什幺?而且,若非为了赢,就算有路子,下了也赢不了啊?”
谈轻言但笑不答,只道:“那就得你自己想了,云瑄,你前途困难重重,莫非还要让别人轻易就知道你的路子吗?”
凌云瑄一愣,只觉得谈轻言意有所指,但他虽然明白谈轻言的意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实行。而且,谈轻言所言,未必适合他现在。
“……轻言,你可有什幺建议要说与我听?”凌云瑄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听听他的建议。若让他自己想,只怕又要纠结好一番功夫。
谈轻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下人准备的枸杞甲鱼汤递给他,“趁热喝。”
凌云瑄闻到香味就已饿了,当下就接了过来,尽自己最大的速度吃了起来。
云衣宫的厨子将这道汤做得很好。莫说枸杞了,就是甲鱼的肉也是入口即化,只需要在口里一含,自动骨头分离。
凌云瑄吃完一碗还想要吃,眼巴巴地看着慢条斯理吃着甲鱼汤的谈轻言。
“……这汤晚上不能多喝。”谈轻言在他的目光下,温和道。
凌云瑄道:“为什幺?”
谈轻言没有看他,只是垂眼笑道:“补肾生精,滋阴壮阳……你若喝太多了,晚上只怕不好过。”
凌云瑄当时就结巴了,“你……你……这……这汤?”
谈轻言道:“你一路走来,只怕路上消耗不少,我恐你伤了元气,所以才吩咐下去做这道汤。”
凌云瑄涨红了脸,虽然有些羞窘,不过好歹知道他是一番好意。“谢……谢谢轻言了……”
略有些手足无措地将碗放下。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轻言向来是个君子,就算给他吃什幺补肾生精的汤,那也是为了他的身体好。嗯,对,一定是为了他的身体好。
纠结之中,谈轻言便也已把一碗汤都喝了干净。
凌云瑄看他将碗与调羹放下,这才后知后觉地道:“为什幺你也喝?”
谈轻言笑道:“你难道就让我看着你喝?”
凌云瑄一想,也是,“我说嘛,轻言你这般年轻总也不需要补肾……”他又不肾虚。
说完,凌云瑄就觉得此话不太对劲,他不该说出口,一个男人——哪怕是再好脾气的男人,被人说肾虚也得恼的!讪讪地看了谈轻言一眼,凌云瑄连忙摆手道:“口误,口误,轻言你莫要放在心上!”
谈轻言笑意盈盈,目光中却更显出几分深意来。
凌云瑄只觉得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奇怪,偏偏他又是个有花花肠子的人,看见这样的目光就觉得对方是在勾引他。如果对方不是谈轻言,他说不定就下手了。
心中暗自纠结。
凌云瑄啊凌云瑄,有这样目光的是轻言,你可不能对轻言下手!!
“怎幺了?”谈轻言出声询问,好似看出凌云瑄的纠结。
凌云瑄摇摇头,叹气道:“没什幺,我只是觉得,我有时候真是个大混蛋,很大很大的那种混蛋。”
若不是混蛋,他为何对自己的好友,都能下得去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