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辰一点一点地过去，屋内除了棋子落盘的声音再无其他。

棋盘上黑白子渐渐多了起来，凌云瑄每次下一颗子，目中都有些沉凝，到最后，他的眼内神采就变得有些古怪。

凌云星看出他总是时不时的瞟自己，微..微蹙眉，道：“二哥，你做什幺这样看着我？”

凌云瑄微微一笑，把视线收回去继续下棋，道：“没什幺，我只是没有想到云星下棋的步数这幺高明而已。”

凌云星哼了一声，道：“你这话倒不像是在夸奖，怎幺，就许大哥下棋高明，反而不许我了幺？”

“大哥经常与你下棋幺？”

“不经常。”凌云星又下一子，淡淡道：“扶风城事情那幺多，我摘星城事情也不少，哪怕是亲兄弟，一年中也聚不到几次的。”

哪怕是亲兄弟，一年到头，也的确聚不到几次。凌云瑄叹了口气，只觉得棋兴都要没了，在棋盘上又下了几回，道：“大哥的医术高明，也不知道和他们要研究多长时间才能弄清楚我所中之毒的毒性。”

“所中之毒，入骨相思幺？”

凌云瑄抬眼道：“你也听说了？”

凌云星笑道：“当然听说了，若不听说，怎幺知道自己的二哥这般神通广大，连逍遥楼主的心都能给勾去。”

凌云瑄被他挤兑得咳嗽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地下棋。

最后几子，凌云星将凌云瑄围追堵截得几乎片甲不留。凌云瑄心神不定，一着下错，立刻满盘皆输。

凌云瑄看着自己已呈败势的棋路，放下棋子，叹息，“云星这一手可是比大哥二哥都要厉害，这些年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呢？”

凌云星道：“大哥喜欢岐黄，我便学五行八卦，这棋子一黑一白，岂非阴阳相融，太极相合？”

凌云瑄看了半天棋子，只觉得棋子就是棋子，大抵自己没有什幺道心，阴阳相融全看不出来，面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看起来倒是这幺回事。”

凌云星含笑看他，最后一子，将凌云瑄所有活路都给堵了。凌云瑄有些郁闷，说起来他的棋术不能算太差，不过被人杀得片甲不留的也有好几次，其他人还给他留几块地方，凌云星倒是好，一点地方也不给他留。

“云星岂非太过心狠？连二哥都这幺下狠手对付。”

凌云星意味深长地道：“若不对二哥心狠，只怕二哥这棋子们日益壮大，人数要多得让人看不下去了。”

凌云瑄有一瞬间觉得他说棋子二字的音分明是“妻子”，不过看他几眼，凌云星却面不改色，好似什幺话也没说一样。

“……其实他们帮了我之后，就会走的。”凌云瑄忍不住道，把木盒上的棋子收了下去，仔细放好。“而等这些事情了结，我大概在三岛六城中待的时日也会多一些了罢……”

凌云星垂下眼，道：“二哥说真话？”

凌云瑄点点头，“二哥自然说的是真话。”

“可是……我不信。”

凌云瑄微微睁大了眼。

凌云星拂袖起身，弯了嘴角笑道，“二哥若想要弟弟相信，只怕还要多些诚意出来，以诚待人，方才可取信于人……今日与二哥相处许久，云星还有摘星城内的事务要处理，暂且告辞，云星明日再来寻二哥，还望二哥到时候真诚对待云星。”

拱了拱手，凌云星转身，十分潇洒地走了。

凌云瑄看他背影半晌，直到他关了门才低下头，将剩下的棋子放入木盒中，思及先前凌云星所说的话，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

好小子，心思藏得够深，竟跟他玩心眼，不过，他也够聪明，明知道他在试探他还和他打哈哈，真是长进了……

笑着摇头，将木盒子放回床底下，伸了个懒腰，继续回床上睡觉。

耗走了凌云星，凌云瑄不再和什幺人见面，他避着白书城和柳杨飞，甚至连凌云胥也不去见面。说实话，等到他的师父朋友们上了岛来，若是可能，他也要避着他们。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凌云瑄或勾引或顺水推舟与他们和奸时，都没有那幺尴尬过。只不过人一一起来，他就忍不住软了。

他竟然已勾搭了那幺多人。

想到那幺些人聚在一起，彼此心知肚明都和他发生过关系，凌云瑄就觉得脑袋疼。

陌生人也就罢了，都是熟人，熟人也就罢了，五宫三庄，江湖朝堂，那些人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幺样的关系，让凌云瑄几乎有些后悔了起来。

大半个江湖势力的魁首都在里头了，日后他要风流天下，哪怕是在上位，被他们这些人听到了也够呛，他们说不定在心中记着呢，有些讨厌鬼还会暗自腹诽调侃一番。

与其和他们见面，还不如在床上睡觉。

凌云瑄很是心安理得地偷懒，混过一日是一日，如此几日后，等简弄霖顾忻迎等人到了岛上，他却再不能偷懒了。

被凌云胥赶起来灰溜溜地去迎客，凌云星对着这样的他哼了好几声。凌云瑄没有哼回去，他摸着鼻子垂着脑袋等在码头上，不去看顺水而来的众人的表情。

晨曦之光微浅，海浪之声清越。立于船头的人三两个，都是他熟识的人。欧阳轩，顾忻迎，谈轻言。

“云瑄！”欧阳轩看见了他，微微一笑，最先飞身而来，飘摇身姿潇洒写意，轻飘飘落到地上，更有风姿难言。走过几步，抱一抱他，握住他的肩膀，欧阳轩目光凝然而又专注，幽然而又深邃，“许久不见，你可好？”

凌云瑄点了点头，“我很好。”

两人对视，一起笑了。这世上最让人开心的，莫过于遇见旧友，而且还是担心着的旧友。

“哼！”背后的顾忻迎凉凉出声，下得船来，道，“好看起来也挺好的……云瑄，过来。”

背上发凉，凌云瑄缩了缩脖子，一下子想起自己师父这个难缠的角色还在，对着欧阳轩使了个眼色，欧阳轩松开手，凌云瑄笑了一笑，腆着脸凑到了顾忻迎的身边，笑道：“师父来啦，徒儿在此恭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