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将目光投向小屋外,远远看见夜空中残存的巨蜂还在与佩利冬缠斗,在被杀光之前,看起来还能支撑个四五分钟。
到了那时,即便还有幸存的巨蜂,也将随着召唤时间截止而自动消失。
“避难小屋”可以为阿诺德等人提供安全保障,暂时没什么可担心的,乔安就把观察视角转移到佩利冬巢**部,看看第二组那边的进展情况。
此时,海拉尔和锡安姐弟已经进入巢穴底部,顺利找到最后三个储藏兽卵的洞窟,三人各自闯进一座洞窟,一窝一窝的屠杀佩利冬幼兽,顺带摧毁尚未孵化的兽卵。
砰!
枪声在闭塞的洞窟中回荡。
霍尔顿举枪开火,将对面那头蜷缩在角落里,正在向他哀鸣求饶的幼兽击倒。
年轻的诗人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血泊中绝望呻吟的幼兽,苦涩地喃喃自语。
“这可真是一桩让人不爽的差事啊……”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总共屠杀了多少头佩利冬幼崽。
这些尚未发育成熟的魔兽,战斗力不值一提,胆子大的还敢龇牙咧嘴,尝试抵抗,胆小的就像刚刚这一只,吓得躲在角落里呜呜哀鸣,大概是在祈祷母亲快回来保护自己。
霍尔顿自从进入巢穴以来,面对的就是这些毫无抵抗力的猎物,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可是杀到现在,实在是有些手软,心情也越发低落。
他当然知道,这些幼兽之所以显得人畜无害,就像贵妇人怀里的宠物狗,毛绒绒地讨人喜爱,完全是因为被它们的母亲保护的太好,尚不知人间险恶。
它们生活在与世隔绝温暖舒适的巢穴里,身边只有父母和兄弟姐妹相伴,不缺食物,可以尽情玩耍,并不了解外部世界的生存竞争有多么残酷,也不知道闯进巢穴的人类有多危险,是一心一意置它们于死地的“天敌”。
霍尔顿刚刚闯进这座洞窟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头佩利冬幼崽主动朝他凑过来,瞪起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最初,霍尔顿以为这小东西试图袭击自己,不假思索举枪瞄准对方的脑袋。
然而,就在他打算扣下扳机的时候,那头幼兽忽然露出欢快的表情,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
毛绒绒的大脑袋,在他的皮靴上蹭来蹭去,似乎没有觉察到,皮靴沾满自己同类的血液。
短暂的诧异过后,霍尔顿意识到,这只天真的幼兽,把自己误当成一位友好的访问者,或许以为自己是专程来陪它玩耍的。
可惜,他并不是幼兽期待中的友好玩伴。
霍尔顿很清楚,幼兽对陌生人的善意并不会持续太久。
当它长大一些,从母亲那里学到狩猎本领,到了必须外出觅食养活自己的年龄,人类在它眼中就不再是玩伴,而是猎物。
霍尔顿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以枪口顶住幼兽的额头,狠起心肠,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的刹那,他把头扭向一侧,不想目睹幼兽对这个世界的幻觉,连同它的生命,一并在冷酷的枪口下消散。
这一枪过后,霍尔顿对自己肩负的使命感到由衷厌恶。
理智告诉他,趁现在消灭幼兽是最聪明的做法,否则等到这群幼兽长大,不知将会有多少无辜的人类丧生在它们的爪牙之下。
防患于未然,斩草除根,当然很有必要,然而他还是觉得,这实在是一桩无法给他带来丝毫荣誉感的苦差事。
巢穴里寂静无声,幼兽似乎已经被消灭干净。
现在霍尔顿要做的只剩一件事——走到那只枯草编成的巨大鸟窝跟前,将堆积在窝里的兽卵全部捣碎。
他为手枪装满子弹,迈步走向草窝。
这时,草窝下面突然抖动了一下,一头似乎刚孵化出来还没几天的幼兽艰难地挺起上身,展开尚未长硬的翅膀,拦住霍尔顿。
诗人停下脚步,与这头自不量力的幼兽对视。
幼兽龇牙咧嘴,呜呜咆哮,似乎在模仿母亲发火时的凶恶模样,试图吓退面前的入侵者。
然而霍尔顿不难从它眼中看出难以掩饰的惶恐,此外,隐约还有一丝决绝的悲壮。
显而易见,这小东西是想保护身后那些兽卵。
佩利冬是一种很聪明的魔兽。
这只幼兽,大概是通过观察母亲保护自己时的神态和举止,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责任心”的情感。
母亲不在巢穴,兄弟姐妹都已经被入侵者杀害,现在还能站出来替代母亲履行保护兽卵职责的,只有它了。
可惜,勇于承担责任,并不意味着具备对等的能力。
霍尔顿不由产生一个疑问。
假如这头幼兽能活到心智发育成熟的那一天,知道自己的勇气毫无意义,非但保护不了身后那些尚未出生的兄弟姐妹,还要白白搭上自己的生命,它还能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吗?
从人类以及其它智慧物种的进化历程来看,正是因为某些个体具有不计个人牺牲维护族群利益的勇气和责任感,整个族群才得以生存延续,发展出高度文明的社会。
眼前这头勇气可嘉的佩利冬幼崽,会不会是一个缩影,预示着佩利冬一族已经具备发展出高度社会文明的潜能?
如果真是这样,假以时日,佩利冬族群有可能成为人类文明强有力的竞争者,对全人类的生存构成威胁。
如此想着,霍尔顿不得不硬起心肠,举枪指向对面那头既弱小又强大的幼兽,将危险的萌芽,彻底掐灭。
枪声在洞窟中回荡,最后一头佩利冬幼崽也倒在血泊中,徒然瞪大噙满泪水的眼眸,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霍尔顿解开领口纽扣,深深呼吸,试图缓解自我厌弃的恶心感。
远处传来成年佩利冬的怒吼,似乎预示着被引出巢穴的母亲们已经觉察到上当受骗,正怀着怒火匆匆赶回来。
霍尔顿立刻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勉强压下恶劣的情绪,快步走到草窝跟前,举枪指向堆积成小山的兽卵。
压住扳机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
幼兽展开稚嫩翅膀保护兽卵的画面,仿佛挥之不去的梦魇,在他眼前反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