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王身薨,您身为世子,也合当至灵堂为父服丧尽孝,可你如此这般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先前倒也曾与李天衢打过交道的徐温,以及与他一并疾步行来的那个吴国大臣赶过来后,便立刻忿声说道。就见他面带愠色,很明显也在强忍着怒意,这个人自然便是如今与徐温共掌军政事务的重臣张颢。
然而听得徐温、张颢二人一来便要说教,杨渥脸上戾气明显浓重了几分,也是顺毛驴的脾气,喜欢听人恭维、奉承、夸赞,可一旦有人摆出副批评教育的模样便怒从中来,而他发作时更会只按着自己的性子来,遂当即厉声回道:
“徐温、张颢,你们两个只不过是父王任用的臣子,孤也没把你们当成我杨家的父叔尊长辈!父王的丧事,孤又当如何,更不必听哪个不开眼的说教!也不嫌管得太宽了些,如今孤已继承王位,你们便是如此同主公说话的?”
徐温在旁猛使眼色,似是在示意脸上怒气更重的张颢暂且忍耐,放缓了语气,而又对杨渥劝道:
“世主公,为父守孝服丧,到底是人伦大事,父子有亲、君臣有义,方才能威服众臣。先王薨命,我等也自当继续辅佐主公,维护吴国基业,可是您为先王服丧期间如此饮酒嬉闹,未免要让众臣心寒,长久下去尽失人心,想必主公也不愿如此吧?”
“徐温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本来徐温自问说的已是十分委婉,哪知杨渥却好似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一对招子阴测测的凝视过来,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怎么孤倘若不按你们说的办,你们便不服孤继承这吴国国主之位,那下一步又当如何,难不成要取孤的性命,夺权篡位,由你们霸占我杨家的基业?”
徐温、张颢闻言神色立变,杨渥如果非要把话往歪了带,这可就不是君臣之间争执的口角矛盾,而是把有篡位叛乱野心的贼臣这个罪名直接扣了过来!徐温又惊又怒,正要辩解时,杨渥却又把眼一瞪,厉声高喊,言语中也充斥着强烈的怨气:
“汝谓我不才,何不杀我自为之!?”
“臣蒙先王提携大恩,又怎会背叛主公、夺权谋反的野心?还望主公明察!”
徐温、张颢二人,只得立刻跪倒在地上连表忠心,他们也看出来了,杨渥不但肆意妄为,他言语中已隐含着杀意,这要是再惹得他不快,说到谋反,就是要按谋反的罪名治你们!
如今吴国我为王,先前不过是仗着父王的重用,可现在孤却见不得你们还要装腔作势!
直到瞧见徐温与张颢,杨渥先是嘿嘿的笑出声来,旋即放肆的张狂大笑,他眼中满是蔑视的又瞥了过去,又招呼一声,便同一众随从策马扬长而去了
徐温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然而惊魂稍定之后,他心中腾的又有一团怒火蹿起。杨渥这小儿,只不过因为是主公的长子,而其他诸儿年幼,这才继位做了吴国国主可是他又有何德何能?好歹我为先主竭力尽忠,又怎能容得他这般欺辱!?
然而吴王终究还是要由那小儿来做他现在便如此猖狂妄为,更是敌视我等先王旧臣我等身家性命、前程家业都被他把控在掌股之间,时日越久,只怕处境也是愈发凶险呐
徐温面色阴沉,又缓缓的抬起头来,然而当他的目光与身旁的张颢对在一处时,彼此也分明从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一抹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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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杨渥继承吴王的位子之后,吴国那边陆续又有消息传来,李天衢闻讯之后连连摇头,甚至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因为李天衢也忍不住怀疑:杨渥那小儿当真自以为能镇得住吴国那些功勋宿臣?他的行径,怎么越看越像是主动作死啊
听闻自他父亲亡故之后,便如脱缰的野狗放纵行迹的杨渥非但愈发骄横奢侈,而且亲自组建新军,号为“东院马军”,并广泛安置自己的亲信担负重任,而由他所任命的臣子在吴国大多属于少壮派系,甚至可以说就是他刻意提拔的鹰犬爪牙,而仗势专横,开始打压本来随着他父亲杨行密打天下的功勋旧臣。
不只如此,其中宁国军节度判官周隐,当初于杨行密身子欠安之时便曾直言杨渥虽为嗣君,却保不住吴国的基业,倘若主公日后当真有个好歹便建议由功勋宿将刘威暂管国事,待主公其他诸子长大后在交权。
然而杨行密又是何等人也?他机关算尽铲除包藏祸心的贼臣,又有过田頵背反这等恨得咬牙切齿的经历杨渥再不争气,好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又是什么时节?先前藩镇兵变诛杀节度自立,如今各国权臣以下犯上、谋权篡位也犹如家常便饭,诸如刘威等嫡系心腹,倘若把大权交托于他们摄政这不就相当于把杨家基业拱手让于外人?遂也根本不会采纳周隐的意见。
可是这件事,却也传到了杨渥的耳中,他即位之后未过多久,便怒斥周隐“君卖人国家,何面复相见!”而将其处斩诛杀
然而周隐也是为吴国从长远着想,提议也未被采纳。杨渥却记恨至今,擅杀先王提拔的功臣,到底缺乏足够的理由,所以这也就难免在吴国资深宿臣当中引起更大的恐慌。
更让李天衢感到无语的是,杨渥做了吴国国主之后,很快便又着手要发动战争。
然而杨渥似乎倒也清楚现在北面的魏国招惹不得,也不是还要同己方势力的死对头吴越国再打响战事,而是要结下新的仇家,兵锋所向,却是西面由马殷统掌的楚国
本来吴国的处境便已是强敌环伺,李天衢寻思攻打一方、拉拢一方的道理按说谁都懂得结果当年由杨行密示好于马殷,安抚住西面的楚国彼此鲜有战事,起码不用顾忌来自于另一面的压力,可以专注与敌对的势力交锋这杨渥可倒好,主动去招惹与他相安无事的楚国,这不是让他父亲先前做下的努力付之东流?
然而仔细一想,李天衢回忆起就算是走正史线,杨渥的确是在他继承吴国国主的位子之后,也是在与梁、吴越等国敌对的环境下,很快便兴兵要攻打楚国,他还真就敢这么干
即便吴国文武臣子苦谏接连用兵,水路军诸部伤亡不小,又是人困马乏,不宜于发动战事,更不应该枉自树敌可杨渥非但不会听劝,而且是越劝他他越来劲遂刚愎自用的下令由他提拔的将领陈知新统领三万水军沿江而上,攻往楚国治下领土。
而楚王马殷闻讯之后,自然也是勃然大怒。当年因为杨行密放还我胞弟马賨,又是刻意示好,孤受他人情,而尽可能避免与吴国交战这些年下来,先是朱温、后是李天衢,我楚国向中原王朝称臣,按说你吴国却先与梁、后与魏为敌除非杨行密威胁到我国疆土,孤却并没有响应协同出战,去打你吴国,这也是仁至义尽了
可杨渥这小兔崽子,这便以为我楚国就是好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