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治下,流经后世青海、甘肃、内蒙古三省,于汉朝时节乃是远征匈奴的主要水源补给去处的居延海水畔。忽然一阵阵苍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已有魏朝军队捕捉到来往调度的回鹘军踪迹,并且迅速展开了攻势。
尘土飞扬,隆隆马蹄声,与激荡的喊杀声引得栖息与居延海的天鹅、大雁、水鸭等鸟类成群惊飞。眼见东面的魏军已摆开了阵势,一彪骑军也迅速从阵中杀出。看对方的阵势,也是打算一鼓作气冲击己方军阵那些回鹘士兵也是杀气腾腾,各个奋声嘶嚎起来。
然而回鹘这近万兵马,虽然在所部将领的号召下倒也敢于应战。可是魏朝大军突然杀至,也着实有些出乎于他们的意料之外。
而魏军骑众呼啸着催马冲驰,宛如旋风一般驰骋而过,马嘶声与蹄响声经久不息。命令步军结成阵势,自己则亲自统领骑军冲杀的那员大将全副披挂,一身山文坚甲,兜鍪上撒着的红缨也随风飘扬着也正是善于打奇袭战的康延孝统领麾下牙军,做势要将面前的回鹘人杀得亡魂丧胆!
按说康延孝本是栗特出身,而以善于经商而闻名的栗特人本来与回鹘的关系十分亲密。不过对于康延孝这个要凭战功扬名立万的武职军将而言,要与甘州回鹘攀交情,也除非他们彻底向魏朝臣服而在此之前,对方的人头,就是自己成就功名的垫脚石!
是以康延孝的双眸当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凶芒,他攥紧了手中粗如鹅卵的长杆,马战长兵器锋刃上隐隐的泛出寒光。又是厉声暴喝,驱使跨下战马撒开四蹄狂奔疾驰,身后阵列展开、旌旗如云,马蹄声渐渐的疾如瀑雨,而引得四野震动!
而本来彼此相安无事的魏朝,却大举兴兵来犯。这从甘州回鹘的立场上看来,对方就是要侵犯自己家园的敌人所以回鹘骑士群情愤慨,也开始策马奔驰起来。先是挥洒出几轮箭雨,旋即在高速冲驰的过程中,也列好了阵势要冲击魏军的骑阵。说白了还是要利用骑兵的冲击力,这种战法也算不上如何高明。
直到双方骑兵高举手中手中锋刃雪亮的马战长短兵刃,已恶狠狠的撞成了一团。马蹄翻飞处,又溅起大片的尘土,而迅速将开始近身厮杀的双方将士包裹在当中。
滚滚烟尘中,康延孝统领他麾下军骑杀得波分浪裂,所过之处也是一片的人仰马翻。撞入敌军骑阵的锐骑凿穿而过,撕开迎面冲来的回鹘骑军队列又厮杀一阵,康延孝脑中却忽的萌生出一个念头:
甘州回鹘雄踞河西,如今声势,也已压过当年唐廷赐封的张义潮归义军可眼下看来,这杀阵上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康延孝当然也听说过,据闻甘州回鹘若是被逼急了,也能发动二十余万大军。可这听起来声势虽然骇人,可是这要是在战场上厮杀起来本来就是栗特人出身,早年还曾从河东叛逃出走的康延孝大概也已能感觉到:
现在的甘州回鹘,单论骑射的本事,普遍上看来也不及受汉家同化程度更深,而由河东沙陀人与其他族裔组成的后唐骑军。
实际上由原本的回纥宣称改名为回鹘之时,他们很多族民便从游牧生活转为定居生活。后来转迁至高昌、甘州建立政权的回鹘人,也更重视修建城郭,而做为经济活动的中心。什么骑劣马、射硬弓更多是做为一种逢年过节尊奉的传统,并非多数族民的谋生的手段
商业文明的发展,固然会为本民族带来更多的财富,而利于他们安居乐业可是先民本来也以狼为图腾的这个族裔,时至今日骨子里好勇斗狠的凶性也已褪去了很多。
而身为栗特人的康延孝得以被赐封为一方藩镇节度,也是在诸族混杂的地界统掌一路牙军现在反而是他麾下诸族就是凭厮杀谋生的行伍将士,在与甘州回鹘这一拨仓促招聚的兵马的交锋中占据了上风。
至于统领这一路回鹘兵马的主将,也已察觉到这拨魏朝骑军骁勇剽悍。而且已有敌军锐骑犹如汹涌澎湃的恶涛狂潮,向自己这边滚滚而来这员回鹘统兵将领倒也是个不甘屈服的烈汉,他也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声,旋即统领周围亲随儿郎,便朝着直撞过来的康延孝所部锐骑迎杀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位于甘州东隅的一处村坊刀光霍霍、惨嚎连绵,相继有不少来不及迁徙转移的平民百姓哀嚎着倒在血泊当中魏军杀入此处村落,现在所进行的,也的确是血腥而又残忍的屠戮。
本来刘鄩、康怀英、康延孝、房知温、阎宝几路魏军杀入甘州回鹘境内,或是已与敌军遭遇交锋,或是行军暂无阻碍,而轻易杀过了几处村坊鉴于各路统兵将领的为人秉性,他们对待回鹘敌军,乃至敌方治下寻常百姓的态度也大有不同。
至于此间村坊当中,到处横冲直撞的魏军士卒奉上官号令,几乎是见人就杀,并且争抢着撞入各处房舍间洗劫财物而眼见有外敌冲入自己的家园大肆烧杀,也尚还有些半大的少年郎也无法按捺得住,而纷纷手绰角弓,冲出来试图进行反击。
可是面对大批奔杀过来的魏军士兵或是寒芒起伏卷落,滚烫的鲜血从他们身上激溅喷出,或是被一蓬激射而来的箭簇贯射倒在地上。
周围也不免又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哭声相继响起甚至一员魏军军校瞧得竟也有些心中不忍,并催马疾奔至仍在号令麾下马步军剽掠烧杀的大将身边,而劝谏道:
“房将军,今时不同当日那时我军奉命洗荡定难军治下诸州党项村寨,按西京留守那边默许,要震慑得党项诸部胆寒惊惧,手段毒辣些倒也无妨可如今杀入甘州地界,是否也仍须遵守军纪?
何况刘鄩刘节帅也曾有言,我等几路兵马往张掖、山丹方向合围而去,所过城郭、镇坊、村落,如若当地百姓未意图抵抗,也须以招抚为主,分拨兵马暂且押后看束起来可还是如当初洗荡党项村寨时那般的手段,这恐怕也有些不妥吧”
当初挥军肆虐于定难军治下几州党项村寨,而对于大肆烧杀掳掠态度也极是狂热的魏将房知温听了,他先是扬起手中马鞭,指了指前方那几具手中仍旧握着角弓,却已倒在了血泊当中的回鹘少年尸骸,旋即撒手在那军校身上狠狠抽了一记,便瞪圆了双眼,并凶神恶煞的喝骂道:
“你眼睛是瞎了不成?此处村坊当中,不是还有狄夷贱汉意图抵抗?正是因为我朝几路兵马,要尽早合围至山丹城下,还哪里有闲工夫安顿什么回鹘草民?
何况定难军治下党项诸部大多都是落拓穷汉,洗荡剽掠一番,也没有太多的利头可捞。甘州回鹘可大不相同,这路戎狄贱类倒也善于经商,并占据以往中原与西域诸邦互市的道路要隘,但凡洗劫哪处镇坊村落间的商号,便有可能大发一笔横财!
这是于打仗时节,就算多屠几村几镇的外族夷类,也能遮掩过去!何况陛下既然势必要取甘州,那我等便是要收复汉土的王师,老子更是天朝上将这又不是在中原地界厮杀,我军远在河西,屠的是外族异类,这却又能怎的?天大的事,自然有老子扛着,你又怕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