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危机四伏,可郭崇韬发现自己也处于两难境地。只因朝廷调走了任圜、符习,便撂挑子不干,索性直接回太原去先前与自家君主李存勖即便有些不和,也不至于难道一拍两散,可郭崇韬情知公然抗旨不遵,那在世人看来,自己可就真的没有把后唐帝君放在眼里。
那干奸佞小人,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郭崇韬十分讨厌这种心里没底,对下一步事态进展并无把握的感觉。他也曾想到,应立刻联系李嗣源、李存贤这些统掌一方军旅的将帅,能够发兵照应。毕竟枢密院虽然主掌军务,可是随郭崇韬至镇州的亲兵不过一千来人到底他主要负责谋划韬略,不似后唐其他开国勋将那般亲赴战场厮杀惯了,手下都有嫡系军旅以供调遣。
毕竟无论处于何种情况,尚还能掌握住一支完全可以听命于自己的军队,心里才能踏实。
可是郭崇韬又想到,因为李嗣源、李存贤等人皆为先皇义子。他也开始顾虑这些宿将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以开始枢密院职权暗中阻挠,尽量避免统掌一方兵马的宿将与帝君李存勖接触,所以现在与一些旧臣袍泽闹得已有些不愉快了
便如走正史线郭崇韬就是要利用职权,将应该会是晋军中的首席名将符存审死死的按在北地边关,死活不让他再有机会接近帝君,直至对方郁郁寡欢、旧病复发,直至抱憾身故也再无入朝觐见的情形有些相似。
眼下也就只能摸索着小心处事郭崇韬吩咐郭廷诲也务必谨慎,自己仍是忙于到处巡视,整顿何处城郭、军寨边防事务。虽然心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笼罩,可郭崇韬也仍坚信着一件事:
就算有宵小想诬害我,可陛下即便有些糊涂,错信那些奸宦谗伶但我郭崇韬有大用于国,他也更为清楚!戕害朝中重臣,也终究绕不开帝君,何况我何罪之有,哪个又敢动我!?
然而约莫又过了半月光景,便又有一桩糟心事找上了郭崇韬。有成德军牙将来报,禀说朝廷派遣宦臣向延嗣前来察视,是否也当前接迎。
“这都什么时节了,还道是唐廷那般遣宦官做为藩镇监军,督察多路兵马不成?我贵为枢密使,向延嗣区区一个内侍阉宦,却要去迎他?笑话!就晾着那向延嗣,要去何处察视,由得他自己去看,若是碍手碍脚,误了军务,我倒要治他的罪!”
郭崇韬一听向延嗣这个名头,便如吃了只苍蝇那般的恶心。他瞧不起帝君、皇后身边谄媚逢迎的那群宦官,而来的这人,偏偏又是他最看不起的一个。这些时日神经紧绷,又听闻区区一个阉宦,倒来察视他整备边关防务进展如何,就相当是监工背后的监工郭崇韬更没有半点好气,也仍没把那向延嗣放在眼里。
真定城北门外三里的一处凉亭当中,一拨随从就被晾在当场,已巴巴的等了一个时辰宦臣向延嗣就坐在正中的石椅上,一口一口嘬着茶,他白晰的皮肉松驰,貌相妖里妖气。
大概也已能够确定,郭崇韬对于宦官群体果然还是那副傲慢不逊的做派向延嗣却也并不恼怒,反而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并且狞声念道:
“郭崇韬,你这厮果然够狂的啊这个过场,是必须要走,可是待我回太原之时,殊不知你的一只脚,便已踏入鬼门关了”
向延嗣这个按史载线带头诬陷郭崇韬有不轨之心,而引动其他同伙再一起发难构害的宦官,好像不识趣一般还是进了真定城。与郭崇韬之间却也仍无半点交集,两人各顾各的,也让向延嗣备受冷落。
又过了十日光景,向延嗣便灰溜溜的离开镇州,然而返程至太原皇宫之时,他便又做出副哭丧着脸,又心急如焚的模样,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报于陛下知晓宫禁内朝当中,很快的便又响起李存勖声嘶力竭的叱喝声:
“一派胡说!郭崇韬心生怨尤,便暗中遣人与南朝来往,而有意背反?他为我大唐立下赫赫功勋,是朕的股肱心腹,又怎会投从南朝?向延嗣,你这厮诬陷朝中重臣,到底是何居心!?”
李存勖怒气勃发、不可遏止,忽的仓啷声拔出宝剑,剑锋森寒、利芒闪烁,他瞪目凝视过去,落在伏在地上哀声叫苦的向延嗣。看来如果对方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李存勖挥舞就宝剑斩落,便要将其斩成两段!
毕竟现在的李存勖,可还没有到昏庸透顶的程度。所以向延嗣上报说发现郭崇韬与魏朝暗中来往,有意谋反,他的第一反应也仍是不信。
噗通声旁边又一人跪倒在地,李存勖怒目瞪视过去,就见另一名内侍宦臣马彦圭趴在地上,为向延嗣哀声辩解道:
“我等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诬陷朝臣,这又图个什么?向常侍自知陛下对郭枢密素来重用,可仍耽着杀头凶险示警报急,这其中必有隐情,还望陛下明鉴啊!”
“好啊!就连你这阉奴也”
李存勖眼中凶芒毕露,长剑剑锋,又转而指向马彦圭那边。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见斜侧还有李从袭竟也双膝落地,便立刻高声道:
“我等奴婢虽死无妨,可哪怕万一,如若郭枢密当真意图谋反,再要平定祸乱,只怕也已晚了!”
平常宠信的宦臣,这时却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力谏郭崇韬的确很有可能要背反李存勖瞪大了双眼,来回环视,也不知到底要先斩哪一个?他胸膛剧烈起伏,也颇有几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意味。
紧接着,还有官居宣徽南院使,宦官当中也最受李存勖宠信的马绍宏踱步上前,也接腔疾言谏道:
“陛下,郭枢密虽然为我朝开国勋臣,可这些时日他自以为功高权重,行事愈发跋扈,朝中众臣也都看在眼里而他先前我行我素,不是已惹得陛下不快?由此可见郭枢密居功自傲,已经有些轻视帝王威仪了
而陛下本来也只是有意敲打一番,便调郭枢密暂离都城,巡检边备事宜,也须让他识得分寸。但是郭枢密自诩功高盖世,却被陛下调离京师,无法揽政弄权,也必然会心生怨尤。
如若郭枢密自以为被陛下打压,而心生怨忿,毕竟南朝眼下尚比我朝势盛,又因地利之便,就算他不会谋反,但也难免会打算朝唐暮魏,观望时局,遂与南朝暗中来往便当真没有这个可能么?”
是啊郭崇韬虽是朕的心腹重臣,可是他也不似以往那般内敛沉稳,而且随着他在朝中地位越高,有些时候也不顾及会触恼朕不喜若说他暗通南朝,朕不愿信,但是这个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如果只有一个人跳出来说郭崇韬要造反,李存勖必然不信。可同样的诬陷谣言,说的人多了,又是自己本来也甚是宠信的宦官众口一词李存勖眉宇间仍满是恚怒之色,可他的神情越来越复杂,他的心思已经有些动摇,而手中本来做势欲砍的宝剑,也缓缓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