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动了杀心的马希声,再听姚彦章这一番言语说罢,他顿时语噎,又如同滩烂泥般倒在王座上,失魂落魄的把身子缩成了一团,也再无半点发狠叱骂的底气。
马希声没有料到往日在自己面前服服帖帖的四弟马希范,竟然会协助魏朝对付自家兄弟他当然恨不能将马希范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可是现在想那些还有什么用?
毕竟至少眼下,马希范还有魏朝这个强大的靠山,马希声奈何不了自己那个四弟相反的,现在可是马希范要夺权篡位,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二哥?
马希声也曾想过,如今既然已是穷途末路,索性发狠心引火自焚罢了,也免得活着受辱可是联想到烈焰焚身时所将承受的剧烈痛楚,马希声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他并没有自我了断生命的勇气。
弃守长沙府,图谋东山再起?可天下虽大,哪里才会是自己的安身之处?
湘楚北部,已经尽为魏朝所掌控;东面吴国治下领地,大多也为魏军攻占,而且徐温也已是自身难保;西面湘西诸州,也已响应马希范的檄文举兵背反,何况巴蜀地界已是魏朝下辖疆土;去投奔越国,寻求自己那妹夫刘?的庇护?南邻韶关地处湘楚南大门的郴州,统掌那处州府的刺史彭玕,更是马希范的老丈人,那么往南奔逃,岂不是自投罗网?
据守长沙,不过是在等死;可是放弃长沙奔逃,也只会死得更快,而且更容易落到马希范的手中马希声虽然不看重对外称帝的虚名,可是他物欲心极重,当然决计不愿舍弃一国之君的权利偏偏马希声也不得不承认,长沙府必定守不住,自己若要保命,恐怕正如姚彦章所言,也就只得主动乞求去做魏朝的阶下囚,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凄凄惶惶的马希声,再度朝着殿内环视过去,就见一众属臣把头垂得更低,似乎也都认同姚彦章的提议,只是不便站出来附和明言罢了他摆了摆手,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便步履蹒跚的往殿外行去,口中又有气无力的说道:
“今日且散了吧到底又当如何,我还须仔细思量一番”
留给马希声思前想后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两日后,便有大批魏军于长沙府城前集结,从城墙这边远远眺望过去,但见城外大阵人喊马嘶、气壮如山,旗幡蔽日,军械如林反观长沙府的守军,大多士兵面露惊惶之色,显然一桩桩己方军旅惨败、倒戈的消息相继传至楚国国都,戎卫长沙的军旅士气遭受打击,军心动摇,也很难再激起死守抵抗的战意。
至于楚国国主马希声两日内他独处于寝宫当中内心挣扎、踌躇思量。然而得知魏朝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马希声自知已容不得他再思虑下去,也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当年要安葬自己的父亲马殷之际,马希声倒要庆贺自己终于成了一国之主,便于发丧期间,接连吃下数盘鸡汤;如今他却下令命王宫内的厨师当日杀五十只鸡以供膳食,因为马希声也很清楚,自己以后不会再是一国之君,也无法继续在湘楚之地仗权肆意妄为下去了
长沙府的城门缓缓被打开,楚国司徒李铎按马希声的旨意,赶赴魏朝军寨表态愿奉降书顺从楚国国主唯一的条件,便是乞请能够受魏朝以亡国君王之利相待,至汴京领受份闲职,起码能保证自己生计无忧。如果魏朝应允,长沙府也将会不战而降。
至于魏朝又将扶植哪个人继任为楚国国主到了那个时候,马希声已然宣告辞去武安军等藩镇节度使的职务,赶赴汴京受魏朝直接管束,也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就算或早或晚,攻破长沙府也已成定局。不过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取下楚国国都,避免魏朝将士的无谓牺牲,以及会对城中百姓造成的附加伤亡,这当然也是再好不过的所以杀至长沙府城下的魏军暂缓攻城,派遣快马赶赴江陵,奏请主张对楚战事的枢密使符存审知晓,由他来定夺是否答应马希声提出的条件。
然而与此同时,地处于后世江西省最南端,如今属于镇南军虔州治下的信丰县地界。北上援吴的越国兵马,与接管了虔州全境的魏朝军队双方斥候经过几番小规模的遭遇战后,双方主力军旅确定彼此的位置,一场大战,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魏朝锐骑甲士催马突进,化成一道道汹涌的洪流,挟裹起要碾碎一切生灵的气势向敌军席卷过去。
第一排的骑士与越军的步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轻易的捅穿了面前敌兵,紧接着如串糖葫芦一般,枪锋又刺进身后步卒的躯体还有很多人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至于那些扑倒翻滚,旋即遭受铁蹄践踏的士兵,若是当场气绝身亡,倒也少受了许多身折骨碎的零碎苦楚。
越军军阵顿时一阵耸动,正当后几排的士兵惶然不知所措时,后续杀至的魏军铁骑又挥舞起锋刃雪亮的马刀接踵而来大批训练有素的骑兵,迅速形成一个个锋利的箭矢冲锋阵型,而意图将敌军阵列切割成数段。
眼见魏朝的骑军骁勇剽悍,统领这一路越国兵马的主将神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他名为梁克贞,用兵亦有谋略,做为效命于刘?的武将,按其史载评价“勇略亚于苏章”,大概也可说得上是越国军中二号人物。
按梁克贞先前的战绩,也与正史线“刘大有三年,交州乱,命克贞征之,俘其节度使,入城掠宝货而还。南人大恐,咸服兵威”的记述如出一辙也正是他奉刘?之命,挥军共讨囊括安南交趾之地的静海军藩镇,擒执住节度使曲承美,而交由国主刘?发落。
然而当初虽然统兵横扫静海军,梁克贞如今面对中原王朝的精锐之师,也立刻觉察到这次的敌手,与静海镇牙军,乃至交州当地土著世家绝不可同日而语他观望片刻,又断然下令道:
“收缩阵列,结成圆阵防守!”
很快便发现了魏朝骑军意图的梁克贞立即下达军令,阵脚在骑兵的冲击下,已经开始松动的两翼步阵便开始逐步收缩,后阵弓弩手按所部将官的号令进行抛射,前阵长枪兵、刀盾兵则相互策应着收缩队列,与后方辎重车仗车辆愈发靠近,而渐渐形成一个呈椭圆型的阵型。
“梁都统,魏人果然要仗着骑军众多,欺我越军马少,便意图先声夺人,冲垮我军阵列!形势有些不利,如今却又当如何?”
另一员同样曾参与征服交州战事的越国军将李守鄘,也策马急奔至梁克贞身边,忽然他双眼目光一凝,立刻又朝着东北面眺望过去,就见一拨敌军缓缓的开拨过来,行伍当中立起一杆大旗迎风猎猎飘扬李守鄘依稀瞧见旌旗上打出的旗号,他狠狠咒骂了句,又沉声说道:
“魏朝虎翼军都虞候,南面行营诸道左厢马步军都指挥使来的是那魏朝元勋宿将符存审第四子,而在魏军中被唤作‘符第四’的符彦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