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大股魏军来势不善,带队的楚国军校第一反应,却是慌张的呵斥麾下兵卒决计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得被魏军兵马借机生事倘若双方冲突起来,楚国处于绝对弱势的一方,上司也很有可能会严惩与对方发生武装摩擦的部曲以息事宁人。既然费力不讨好,那谁还肯履行自己的本职差遣?
那名军校旋即又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 点头哈腰的主动靠了过去,便要去问上国王师劳驾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而身披冠胄衣甲,手绰刀枪森然的先行魏朝骑军策马驰来,带队的那名指挥使眼见巡哨的楚军军校倒陪着笑脸主动往这边凑,他冷眼凝视过去,旋即就沉声喝道:
“马希范逾制僭妄, 苛酷昏聩,着实不堪统掌湘楚之地。我军奉旨讨伐, 尔等若想活命,立刻抛下军械,听候我军发落!”
那楚国军校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住了,然而还没等回过神来,一队队魏军锐骑便从他身边穿过,擎起手中骑枪马刀,旋即喝令那些杵在原地发愣的楚军士卒赶紧丢掉兵器,聚在一处,便如同一群战俘般乖乖的不许乱动。
最先发现魏朝自北面再度侵袭入境的楚军边地守军,没有伤亡一兵一卒,却也没有任何一人胆敢反抗,便都已经被魏军的先头部队给控制住大股兵马到了益阳城下时,甚至当地的县令、驻军将官闻讯后也立即大开城门,又连忙命令麾下兵卒牵羊赶猪,再捧着酒坛熟肉前去搞劳孝敬
毕竟自楚国向魏朝称臣以来, 尤其是北面朗州等地都已被对方占据以后楚国各地守将哪里还愿枉送性命与魏军对着干?所以即便还没摸清楚对方兴师动众前来的用意,他们也都是先打算慰劳上国王师,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 以尽可能的化解争端。
然而抵至益阳县城前的魏军兵马,酒肉该收的收,却仍是如狼似虎扑进了城中又未过片刻的功夫,城头上方便已升起魏朝的旌旗
一日过后,位于后世湖南省北部,当年以楚国忠臣屈原于此投江自尽而名传千古的汨罗江流域,临近玉笥山的归义江口水寨。经历先前的惨败,本来与魏朝江陵隔江相望的楚国余部水军,也只得退守于此然而眼见大批魏朝战船沿江而下,但见舟楫相连、桅帆相接,直朝着水寨这边驰骋而来,先前曾遭受魏军新式火器惨重打击,却也侥幸生还的水师将兵各个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惊呼着奔走示警,很快的便陷入恐慌当中。
“将军,先前便已投从魏朝的廖爽、廖匡齐父子遣人前来传话,说是已然得知国主逾制,不守君臣之礼,犯下僭越大罪, 大军遂前来征讨并奉劝我军不得抵抗, 受罪叛逆,法在必究,但湘楚军民,也不该枉受池鱼之殃。可如若冥顽不灵,执迷对抗王师,大军到处,也必然剿除顽寇,殄灭宵小。这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啊?”
归义江口水寨的官署厅堂当中,也正有一员将官面色焦虑,向先前统领水军驻守于油江口的水军都指挥使都指挥使王环急声禀道。而王环当初于油江口水战虽然被魏朝舟师杀得大败,但兀自率领残军遁入洞庭湖水域要打游击战继续抵抗眼下的他却满脸的意兴阑珊,乍闻大军压境,也丝毫提不起半点干劲
上次湘楚之地还是由马希声统掌之时,魏军大举南征,楚国水军伤亡惨重,就算经过重新整顿,也已是大伤元气。再与军力、规模、装备处于绝对优势的魏军舟师交手,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也只有被对方杀得灰飞烟灭的份。
但不战而降的话,先贤屈原可就是在这汨罗江、玉笥山地界因楚国覆亡在即,而极度悲恸遂沉江自尽,我若是不做丝毫反抗,便直接降从的话这也未免忒过讽刺了些
但是如今篡夺楚国国主之位的马希范,本来便是背叛了他的兄长而不守君臣之道阴谋得逞后便横征暴敛、剥削百姓,奢侈无度、排斥忠良。魏帝又已经动了彻底吞并楚地的心思,说起来马希范得位不正,也是罪有应得,看来楚国已是注定保不住了,那我又何必要让麾下儿郎枉自送命?
王环寻思罢了,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便沉声说道:
“非是我不肯为楚国竭忠赴死,前番难挡魏朝大军,虽形势万般险恶,我也已统领余部儿郎奋死抵抗,自问不负忠义。可是那马希范却又是如何做的?他煽动诸蛮背反,临阵倒戈,为魏军引路而直捣长沙府,就相当于在我等当时护国保境的将士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都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他马家的子嗣明明是大敌当前,却为了争权夺位同室操戈,致使我军多少将士枉然搭上性命。如今统掌湘楚之地的马希范,本来就是阴谋得逞的逆臣,那么我等又何必为其尽忠效死?
派遣名军校去回信,告知魏军我等不会抵抗再吩咐下去,叫诸部儿郎不必惊慌,各归其位,不可妄动,就候着魏朝水军前来接管水寨便是”
益阳、归义江口水寨,乃至宁乡、湘阴、昌江(后世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等地,不出两三日的光景,也尽是望风而降,继续往南进发的魏朝军旅也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期间固然也有极少数楚军将兵忿于丝毫不做抵抗,便乖乖的任凭魏军处置,这也未免太过窝囊。但是也正如王环的想法一般,虽然楚国上一代国主马希声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感念开国君王马殷的恩德,楚国本来也不乏有愿意为马家竭忠效命的将官兵卒。
可是马希范最先搞窝里斗,把胳膊肘往外拐,而谋反事成的乱臣贼子,结果如今却成了楚国国主。当初对马家越是忠心的将士,对他的忿怨反而也会更深更何况马希范自从大权在手之后,便腐化堕落,愈发的贪图享乐,再加上“魏军不可敌”的消极心态早在军中蔓延开来,即便有极个别的将兵意图反抗,可是受身边绝大部分同僚的影响,也都悻悻的收手按捺下来,只得随大流着任凭魏军的发落。
而长沙府以西,同样还是位于溪州地界,先前由彭氏父子统领土家族诸部接迎魏朝使臣的那处山城如今却少了当初穿针引线的马希范在场,土家族民依然是载歌载舞、摆设宴席,好生款待魏朝再度派来的使者。
马希范本是土家诸部首领彭瑊的堂女婿,先前也因有彭家的支持,方才能招聚一定的军力,而投从魏朝顺利夺下他二哥马希声的国主之位可是马希范篡位得逞之后,反而广立名目,向彭家统掌的诸族聚集地区强征苛捐杂税,此举也无异于过河拆桥,当然已引起彭瑊乃至将继承他诸部首领之位的亲子彭彦晞强烈不满。
土民各部,本来便已有了起兵反楚的打算然而魏朝派出使臣,许诺只要肯归附中原王朝,彭家便能享有世治其地、世管其民、世掌其兵的权力,而且纳贡数额,也要远低于楚国强征的重税所以统掌土家族诸部的彭氏父子尽是欢喜过望,便好似是正瞌睡时就来了送枕头,他们所将做出的抉择,自然也是十分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