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重物撞击在岩石上震耳欲聋的噪音，谢春风紧紧抱着面前的神像，闭上眼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些什么。

死亡的恐惧，无法再成为神见到父母的失落，满心的遗憾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漆黑、冰冷、空洞。

如果幼稚且无用的她也能有资格许下什么贪婪的愿望的话。

神明啊，请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吧…

水，不再流动。空气亦静止。

就连那些被巨大破坏力震开的岩石碎屑都维持着渐开的那个模样，在水中。被定格。无声的寂静，不见丝毫光亮的黑暗里。

谢春风倏然睁开眼，仰起头时目光恰好撞入神明微微噙着光的眸底，他伸手，将她牢牢抱进了怀里。

眼前之人早已经不是石像，而是那个在斜阳残霞之下站在湖水波光粼粼之处，落寞的望着她离去的背景的，孤寂的神。

“阿酒。”

他如是低沉开口，轻轻唤她的名字。

“我说过，如果是你的话，无论许下什么愿望，我都会勉强考虑实现它的。”

神明眉眼含着笑，山涧海棠花纷纷而落，恰似流云歇于他烟波。

也像及了她在那座被大火烧成灰烬的宫殿里，夜幕星辰烟花，桂树与兔儿灯下，眉眼沾着光影温柔望她的公子。

不知是湖水还是不争气的眼泪氤氲了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之人清隽的脸，谢春风低下头，指节紧紧攥着他一截衣襟。

“抱。”

“好，抱。”

他掌心轻轻拍抚着怀中小姑娘的背脊，声音缱绻像是抵着唇齿间缠绵发出的轻哄，银发与墨发在水下交织，不分彼此。

时间再次流动，而这次护在她身前之人，已经变成了温柔且强大的神。

一如往昔淬着烈火的弓箭般，这些冰锥丝毫无法伤及他半分。

无数碎落的霜花像是在湖底下了一场绚烂至极致的盛世大雪。

最终，随着唤春鸟最后一声鸣叫，春风拂过湖面泛起涟漪，世界归于宁静。

“遗光大人，接下来你会去哪儿，下个世界还能再见到你吗，会消失吗。”

谢春风倚在他怀里，撒娇般嗫嚅着碎碎念叨着，即便她擦眼泪擦得很快，但依旧遮盖不住语气里故意被压抑住的一点点哭腔。

尽管如此狼狈，她却依旧眉眼清澈，骨子里散发着恣意。

“不会消失的哦，如果你在等的话。”

神明给出了回溯的那片湖里，如出一辙的回答。

谢春风仰起白净的脸，漂亮的桃花眼泛起一圈红：“遗光大人。”

“嗯？”

“如果神死了之后，会去哪儿。”

“这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死后大抵会化作某颗星星，永远停留在浩瀚寰宇间，追随着银河吧。”

遗光声音淡淡，似乎对生死根本不在乎，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已经活了太久，数不清多少个千万年了。

谢春风望着他眸底清冷的光。

“等我死后，也要变成银河里的小星星，永远追随在遗光大人身边！”

——

谢春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岸的，等她醒来时自己正躺在那处开满迎春花的山岗之上，入眼皆是湛清天际漂泊的流云。

大雪停矣，世间万物在春雨中被洗涤得一片清明，远山含黛而白雾里遥遥传来佛塔长鸣钟声。

山下站了俩个人，仔细一看正是钳制着小羽的如玉。

小羽双手都已经被绳索捆绑住，骂骂咧咧的跪在泥泞地里，跪在那些愚昧的族民面前，失去了往日的高傲。

“我警告你松手！我们可是队友，你现在是想干什么，想谋杀自己的专业同学吗？还有你们这些愚民，救救本郡主啊！”

小羽的破口大骂丝毫换不来任何尊重与怜悯，那些活得像是原始人般的族民呆滞的望着湖中心那座升上来的小岛，楞楞不知作何反应。

“咱们要再去给风神大人修一座观吗？”

“我…我不敢去。”

他们自个儿心底清楚自己曾经做了多么荒唐的事。

谢春风心底涌起厌恶，拍拍衣裙上莫须有的灰尘，从容镇定的顺着台阶往下走。

“不必了，反正这里没有一个诚心供奉之人。你们只想从神明身上索取，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带给神明些什么，你们把这贪婪恶心的行为称之为信仰？”

谢春风轻笑几声，“如果你们真的害怕风神的话，就不要再靠近他、弄脏他半分了，说句难听点的，你们活该一辈子活在泥巴里。”

躺都躺不明白，连自己真正主子都认不清的愚民，也配得到神的庇护？！

族民们脸色愈发难看，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这表情可跟他们亲眼看见少女被献祭给怪物绑在木架上苦苦哀求那天截然不同。

没有同情心的渣滓，冷眼旁观的从犯。

谢春风不屑于多给这些人一个眼神，一句多余的话。

地上跪着的小羽咬牙切齿的瞪着谢春风：“你还是个人吗？他们也只是普通的百姓，你怎么可以这样骂他们，你不是很善良吗？！”

谢春风瞥她：“所以如玉被献祭给雪怪那天，你们觉得自己是个人？觉得自己善良？”

小羽话语一梗，不甘心的在地上扭来扭去，脸色同那些族民一样铁青难看。

谢春风抬起短靴踩在小羽背脊之上，硬生生将她的脸也压进了恶臭的沼泽淤泥里。

谢春风弯眸笑：“放心呀，今后灾难还是会如约而至的降临。在每一年里迫害着你们、压得你们喘不过气，让你们生不如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

这就是报应，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神。

谢春风在救下如玉那刻，自以为自己是善良的，但她的善良，永远不会展现在对待恶心之人身上。

【风神庇佑着自己的信徒，怪物最终消散糜烂于湖底，烂成一滩淤泥，这个世界或许宁静，也或许再也不会拥有宁静。

下面宣布本卷考试成绩】

【琴雅，探索进度5％，死于献祭成绩清空。】

【如玉，探索进度70％，三星半。】

【谢春风，探索进度100％，五星。】

【小羽，因恶意迫害队友而被判考试违规，其情节恶劣，系统判决流放于崩坏的远古位面从事劳力工作，终生不可回归】

小羽瞪大眼睛，惊恐的啊了一声，瞬间被吓晕瘫倒在泥里像个破麻袋，失了魂魄。

谢春风与如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摊手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