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狡诈的魔法使带走了女儿,留下了家中的妻子与年幼的儿子。
背叛神明之人将会被束缚在火刑架上于烈火之中焚烧,即便他与母亲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对那些金钱、甚至是两人的去向一无所知,但狂热的信徒可不会在意这些。
凄厉照亮夜的火光,被打砸抢掠的家,无数落在身上的谩骂与恶毒的拳头,于伤痕累累的痛疼里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发不出一个音节。
少年只是静静的蜷缩侧躺在地上,凝望着父亲抱着妹妹离去时的那个方向。
那里,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没有光。
叛徒的亲人迎来了所谓“正义的审判”,在滥用的私刑与刻意的加害中,谢相逢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还能保住这条苟延残喘的命。
他不断的跪下,不断的在每一个人面前低下头,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沾着血渍的唇甚至不得不扬起笑,一遍遍的跟那群人解释着。
“爸爸没有逃走,他只是带着妹妹去买糖了。”
“爸爸是很好的人不是吗?你们那么信任于他,心甘情愿将金钱交到他手中,为什么呢。”
“有人看见过我家的妹妹吗,她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女儿都要可爱,没有人能骂她,没有人……”
伤口绽开的血花,于火刑架上抽泣的母亲,头疼欲裂而导致眼前一片漆黑,少年茫然无措不知以何才能拯救支离破碎的残局,他哀求着,祈求着。
再等等,再等等……
「“妈妈,妹妹睡着了吗?”
“嘘,别把她吵醒了,妹妹还小正是需要睡觉的时候呢。”
“我只是想摸摸她…”
“等逢儿以后长大了,要带着妹妹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家也离开这个世界,到一个你父亲找不到的地方去。”
“为什么?妈妈。”」
记忆中的女人笑而不语,但跪在烧焦的木架前徒劳捧着地上被狂风肆意吹散的灰尘时,谢相逢却陡然明白了答案。
他找到了妹妹,但他无法原谅为什么这一切噩梦般的罪孽偏偏是由他一人承受,正如此刻,谢相逢眉眼带哀的捧着谢春风的脸,无法诉尽那些压抑之下的怨恨与怜爱。
“你知道的春风,背叛神明之人没有一个能活下去,但得不到庇佑的信徒本身一开始就是被遗弃的存在。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靠近他?!”
谢相逢早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那片被认作“安静祥和”的大陆,如何将那些所谓神明的信徒杀戮殆尽,染红的鲜血汩汩的流向更远处。
而比之血海深仇,他更无法释怀的是,为什么妹妹会待在那个人身边。
那时候身为神明的那人,也只是冷眼注视着一切,丝毫没有显露出半分怜悯不是么?
他凭什么接近谢春风,又凭什么以庇护者的姿态存在?
谢相逢恨得心尖发疼,每一个字都携带着急促的呼吸,偏执发狂的眸光恨不得要将不听话的妹妹牢牢锁住禁锢一般。
“不可以,听见了吗?不可以!”
谢春风被迫仰着脸,哽咽中不受控制的眼泪滑落在他掌心,瞳孔像是失去聚焦一般宛若黯淡的玻璃珠。
“哥哥。”
她如此轻声唤着,尾音孱弱带着哭腔。
她无法宣告自己的委屈,也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她只是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眼底失去了一切光彩。
“如果…我也能成为神的话,是不是就有能力去扭转一切了?”
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表达出丝毫的逃避与退却。
尽管谢春风十分清楚,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的选择。
教会她保护自己,给她读《小王子》的爸爸,在记忆中连面容都不曾有过的母亲,还有一心想杀她的哥哥。没有人天生就活该接受这一切。
她感到恐惧,感到失落,甚至是对自我的厌弃,不愿意接受事实仍将自己困在编制的美梦里。
或许,等她足够强大的时候,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她都能尝试去挽回。
但,她感到无能为力。
少女微弱的呼喊声似乎惊扰了谢相逢眸底交织的怨恨,他抬袖擦干她脸上的泪水。
他第一次对这张憎恶的脸报以微笑。
“答应哥哥,杀掉那些人。”
“我……”
“你能做到的,你必须去做。”
——
幽夜的雷声惊扰着所有旅人的梦境,霹雳伴随着网状的闪电划破浓墨般的夜幕。
谢春风赤足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里,半敛着眼睫望着楼梯之下晦暗的吊灯光芒,暖黄的色调将描绘着繁复花纹的墙纸映成一片橘红。
「杀掉所有人,跟着哥哥一起回去好吗?不用再活在别人的控制里,无需再考虑成绩以及命运。
你很想见到妈妈的不是吗?只要放弃现在,那些你所想要的梦寐以求的,不是触手可及吗?」
男人如梦呓般的蛊惑还隐约在耳畔回响,迫不及待的逼迫她去做出一个自己都无法确定对错的选择。谢春风十分困倦,困倦到近乎无法完全睁开眼。
她掌心握着谢相逢递给她的匕首,倚着墙滑坐在地上,望着吊灯那一圈在瞳孔里涣散开来的光圈失神。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若不是lucky眼疾手快的弯腰接住,恐怕谢春风下一秒就要无意识的跌落在地。
“这孩子是怎么了?大半夜的,难不成是饿了……”
lucky有些无奈的把谢春风从地上牵起来,翻遍了浑身上下也没找到什么吃的,她又害怕这孩子饿傻,只好俯身轻轻开口哄:“姐姐带你去餐厅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好不好?”
谢春风不应声,lucky也知当她是饿得神志不清了。
等谢春风再回过神来时,她的掌心被强行塞进了一杯温牛奶,已经被老管家修复好的餐厅撒下淡淡温暖的光泽,而lucky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借着炉子的火惬意的抽着烟。
谢春风轻嗅,是浓郁的薄荷味。
lucky猛地抽了半支,蹙起的眉眼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不过在她视线移到谢春风脸上那一刻却又慷慨的绽开笑容。
“我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人没了呢,这么好看的孩子,多可惜啊……我跟你说,那个张横死在镜屋里了,据说是被自己恐惧的东西掐死了。
我看着你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对了,需要我去叫跟你同行的那位先生,让他陪着你吗?”